你知道就好。”
秒回,像一直在等着她的回信一样。
施辞还没有回。
“施教授?”
施辞仍然没有回。
唐啁蹙眉,心里升起几分不安,她快速打字,“施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她看到施海那边不停地闪现“正在输入……”,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
“哦,也没什么事。”
这并没有说服她,施海明显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一些事情,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说。
唐啁深呼吸几次,保持冷静,只思考了几分钟,她跑去换好衣服,匆匆套上鞋子,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除夕之夜,校门口的公交站车一片凄冷。天空飘着小雪,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头发上,她没耐心等待,按出打车软件,一时半会也没有接单的司机,
唐啁边跑边看着屏幕,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一个更为热闹的地方——离学校三四公里外的一个酒店门口,她边喘气边等着,好不容易终于打上了车。
她报上了施辞家里的地址,司机让她系好安全带,开动了车子的雨刷。
原来下起了雨,风雪交加,天地一片灰茫。司机放起了春晚,似乎是在播小品节目,而她没时间去听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施海本来想打电话的,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打。他选择了发私信,又选择了没告诉唐啁实情。
客厅里这一场争吵似曾相识。那是他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施辞那天到家里来,她对父母说:“我喜欢女人,我交了女朋友。”
施海记忆中,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吵过架,父母之间没有,父母和孩子们之间也没有,那是第一次,而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施辞出柜。
而这一次是……
父亲的声音传到他耳里,是鲜少听到的震怒,“你真是枉为人师,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学生,什么都不懂!”
“我和她是认真的!”
“什么叫认真?你多少岁,她多少岁,她还没出社会,她刚成年不久,她还有大好的未来,你要当真就是毁了她!”
“我怎么毁了她?她和我的未来就不是未来吗?”
“我要我直说?你诱惑她,你引诱她,她未必就是跟你一样,她也许还能有别的选择!”
“选择?选择男人?你怎么知道和我在一起就不是她正确的选择?”
父亲是真的生气,而姐姐也是,他们两人面对着面,互不相让,一句接着一句,密不透风,旁人都无法插进去一句,更无法劝架。
施海担忧地望向了母亲,而丁女士回头对他摇了摇头。
“她可以有正常的生活!”
“说到底,您还是认为我不正常?”
这时屋子里都静了,如深海的潜礁,无声无息,压抑着暗氵朝汹涌,而液晶电视机的小品节目正播着,却是一阵阵热闹的笑声。
施海突然喉咙一哽。
“好了,别争了,大过年的,有话好好说,”丁女士走到他们父女中间,转向施辞说,“施辞,你爸没有认为你不正常,我们为人父母,只是希望你平安健康幸福,别的什么都不要求了。”
施辞手垂在身侧,攥得很紧,身体语言都在紧绷着,她的目光从施秉承的脸滑到了丁女士脸上,移回去,苦笑一声,“妈咪你不要替我爸说话,我知道在我爸心里,他还是不能接受真正的我。”
“我能接受,”施秉承看着她,“你是我女儿,你从小聪明,优秀,我以你为傲,你喜欢女人,我尽我最大的可能来理解你,你回国任教,留在我们身边,我满心安慰,可是施辞……”
施秉承皱眉,目光不解而沉痛,“你可以选择任何女孩,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同校的学生?这点我绝对无法接受!”
施辞静了一瞬,“我要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呢?我辞职可以吗?”
此话一出,施海忍不住叫,“姐!”
丁女士眉心一皱。
施秉承目光沉沉,隔了一会儿,像是所有的怒气都消弭了,只剩疲倦的失望,他说:“这是你的决定,我也阻挡不了。”
“只是施辞,我对你很失望。”
落地窗外是无边无尽的灯海,雪花飘洒,偶尔夹杂着雨点,一下又接着一下撞碎在贴着红艳艳“福”字的玻璃上,像是执着红尘浮世中的烟火幸福的世人。
施辞慢慢地下了楼,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她的侧脸隐没在灯影中,微微抿着唇,浓睫压着眸底的一丝湿润。
很多年前的那天晚上,她在父母面前说出她的姓向,那时还很年轻的父母的反应比今晚要严重得多,丁女士震惊到按着胸口说不出话来,施秉承差点要和她断了关系。
当时她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还有点敢爱敢说的自傲,而当她走出家门,给乔莎打电话,乔莎那时说,“施辞,不需要做到这样。”
施辞当时就懵了。在乔莎的观念里,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们在自己的小天地幸福甜蜜,不需要向其他人交代,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同意和祝福。
这是乔莎的骄傲。
施辞认为自己不行,她的父母深爱她,她也深爱着父母,她没有办法在父母面前伪装,她的爱没有见不得人,她就要她父母的祝福。
这是她和乔莎的第一次争吵。
施辞最终两边都不是人,她的爱,她的浪漫,她的理想,她胸口烧着的那把火,只点燃了她自己,最后只剩一点灰烬。
屋檐一点冰水砸到她的头发上,晕湿了她的发丝,滑到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除夕之夜,雨雪之夜。很冷很冷。
父母不年轻了,即使精气神仍然很好,可稍稍受到打击,那点颓然失望的模样,身体都在发抖,两人的头发都白了不少,他们两人听到她说要辞职,齐齐望向她的眼神……
施辞闭了闭眼,喉咙干涩,她摸出手机来,微信里唐啁的私信静静等着她,几个安静的汉字映入眼帘,脑海里记忆起的却是她软脆的嗓音。
施辞手指颤了颤,终究没回,也没打电话,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推开大门,关上。
门两边是施秉承写好的对联,洒金红纸,墨色行楷,飘逸风流。
每一年,他都会写。
丁女士的字体很娟秀,小海是文科生,字体也非常漂亮。
这个家里只有她,写字一般般,只喜欢数字和字母。只有她是异类么?
施辞神色恍惚,才记起自己没去开车,也罢,就不开了,她走了两步,前面也传来了走近的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
唐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脚下的牛仔裤露出一点脚踝,帆布鞋上都是泥。
施辞的视线愣愣的从她冻红的脚踝挪到上方。
羽绒服的领子裹着她的半张脸,一双如夜星的眸子,像会说话,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在等着她。
无边的雪点缓缓地落在她们身上。
施辞恍恍惚惚回过神,眸中的湿润氤氲开来,她的唇边却漾开了一点笑容。
第76章
唐啁其实到了有一会儿了, 天气天冷, 她太着急了,套了帆布鞋就走,
在施辞家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她的脚都冻得没知觉了, 她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犹豫了许久, 手机翻来翻去,终究没告诉施辞她来了。
在这天寒地冻,举国欢庆的日子, 她在女友家门前的巷口走了无数个来回, 跺脚取暖。唐啁心里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寒冷,这里离施辞最近的地方, 今天是全年最喜庆的日子, 她想离她更近一点,也算是共同度过新年了。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唐啁看着她最后跟施海发的那条私信。
“没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施海过了许久才回她。
唐啁再次回到施辞和她的对话框, 叫她施教授也没有回。
真的没事发生吗?也许是施家的家务事?如果是这样她还真的帮不上忙,那么自己能做什么呢?
唐啁准备等到零点, 再打电话给施辞, 确定她真的没事了, 自己再回校好了。她来回走了好几圈,实在是太冷了,她时不时地往掌心呵一口热气。
这时, 她听到了前方有门开的声音,唐啁翘首望去,看见施辞出来了。
唐啁印象的施辞都是笑盈盈的,七分自信,三分傲气,十足十的耀眼,好像天底下就没有能难倒她的事情,可现在她低着脸,看不见神情。
雨点夹着雪落在她的发间,唐啁嘴边的笑意一敛,急忙走过去,施辞抬起头来,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会在这里,更没有想到会是自己。
她怔了怔,眼底一点晶莹闪过,唇边却浮起唐啁熟悉的笑意。
唐啁的心陡然一刺,她快步走到施辞的面前。
施辞等着她,弯弯长长的睫毛缀着不少雪花,眨一眨眼,对着她微笑。唐啁心酸无比,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笑一下,“我来了……”
“怎么过来了?”施辞牵过她的手。
施辞的手一向很暖和,而这时,两人不约而同说:
“你的手好冷……”
“手好冷……”
互视一眼,她们又都笑了。
“到很久了吗?”唐啁感觉施辞的视线温柔地停在自己的脸上,她摇了摇头。
她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过来,刚才明明情绪有点低落的,可见到自己的同时,她的眼眸微亮,笑容绽开。
唐啁内心酸酸的,有点感动,又有点心疼,还有些说不出的震荡感,她握紧了施辞略冰的指尖,“我想你了。”这话她很容易很清晰地就说出了口。
施辞眼眸闪了闪,雪花融化在她的睫毛,她的笑容也像要融化似的,此刻的她无比柔软,像个寻求呵护和爱抚的女孩子。
在交往的过程中,唐啁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木木呆呆的,不解风情。在此刻,她心领神会,主动伸手抱住了施辞。
她的施教授,施姐姐,此时此刻真的需要她疼。
“我们回去吗?”唐啁搂抱着她,学着施辞以前的动作,蹭了蹭她的脸。
“嗯,我回去开车……”施辞揽着她的腰,与她脸贴脸,两人的脸颊明明都冷冰冰的,心里却暖洋洋的。
“别开车了,”唐啁担心她,“我们叫车回去吧。”
“好,”施辞也牵紧了她的手。
两人轻轻拥抱了下,牵着手走了。
过了一会儿,施海慢慢地走了出来,凝望着她们走去的背影。
他和施辞有几个月没有说话了,他内心深处明知感情这件事没有先来后到,也一向不讲道理,可他就是有点过不去自尊心那个坎,他一方面觉得被两个他看重的人背叛了,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该觉得背叛……
他没遇到这么复杂这么难处理的事情,非常烦躁,干脆就置之不理。
可是,自家的姐姐毕竟是姐姐,是他从小就很爱且很依赖的人,再怎么样,都是他的姐姐。
他记得小时候那个夜晚,姐姐和爸妈吵得厉害,最后施辞摔门而走,她很生气都没有看到在旁边的他,他追着跑出去,看着她姐打电话,看着她握紧电话,整个人僵在那里,半天,那僵滞的表情才缓缓松动,又似哭又似笑,接着她用手盖住了脸……
这个晚上,仿佛旧日重现,他不放心,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他站在门边,看着她们互视而笑,眼中只有彼此的模样,再看着她们携手离开。
施海就这么看着她们一步一步淡出自己的视线里,他仰头,越来越大的雪花砸他满头满脸,很冷 ,只是心中沉压多久的重物一瞬间就碎成粉末,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啊!”施海大声叫了句,天太冷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他盯着前方再看了眼,总算露出了笑容。
他放心了,他放下了。
他转身进了家里,丁女士走过来。两母子心照不宣地走近对方。
“你姐呢?回去了?”
“嗯,”施海顿了顿,再低声说,“妈,唐啁来接她了。”
丁女士惊讶地张张嘴,然后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我爸呢?”施海探头往客厅瞄了一眼,没有看到人。
丁女士往楼上努努嘴,示意了下,“自己气得胃疼,上楼去了。”
她拍拍施海的肩膀,“没事,你老妈我来搞定他,你自己去玩吧!”
丁女士说着上了二楼,房间里,施秉承刚吃下药,他取下眼镜,捏了捏眉间,神态疲倦。
“大过年的,你还发这么大火,把女儿气走,自己胃疼,你说你何苦?”丁妙意女士走了进来,顺手带上门。
施秉承苦笑了一下,他看了看妻子,欲言又止。
丁妙意瞧了他一眼,“得了,别担心了,施辞回去了。”
施秉承道:“我没担心她,都三十几岁的人了……”
“再大也是你女儿,担心也是应该的!”丁妙意斜眼看他,“在我面前就不要装啦。”
施秉承又捏了捏眉间,“你说她三十几了,还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什么叫她可以辞职,为人师表,那跟着她学习研究的学生们怎么办?还有跟同姓学生谈恋爱,要是传出去她就别想进任何一间高校了!”
丁妙意听到最后撇撇嘴,“……那我觉得施辞也未必一定要进高校,当初也是她尊重你的意见……”
施秉承沉了沉气,没说话。
丁妙意悄悄笑了一下,走过去坐他旁边,“你是怎么发现的?”
施秉承说:“上次吕院暗示了我,我没多想,后来在街上我见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