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就已经变完了。
她们现在像是身处于一个两层建筑的二楼,从木质雕花的窗户向下看,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台子,台子下是一排排座位,座位上又坐满了人,一副非常热闹的景象。
刚才唱戏的女人下了台,又有一胡子大把的老生上了台,“哇呀呀”地唱了起来。
台下的看客们多是男人,有的穿着布衣;有的西装革履,像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
一轮明月高挂月空,两盏大红灯笼驱散了黑暗,一群小孩子在人群之中跑闹,往来宾客言笑晏晏。
在这一瞬间,夏玉感觉自己像是穿越了百年的光阴,来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走吧。”朱君阳叫她,“咱们下去看看,没准还能发现什么。”
夏玉连忙跟上。
一人一鬼沿着木质的楼梯下楼。
二楼应该是客房,一楼的大厅则布满了桌子,一大堆人举杯饮酒,好不快活。没有人注意到朱君阳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
走出大门之后就是前院,也是戏台子搭建的地方。
台上的老生已经唱到了尾声,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声。
夏玉拽住了朱君阳的袖子,小声说道:“咱们要不要跟着他去后台看一看?我总感觉那个小姐姐有点儿像露台上的那个。”
朱君阳当机立断,带着她悄悄地跟上了那老生,和他一起从左面的门洞里进了一间房子,正是这戏班子的后台。
后台比较杂乱,乱七八糟的道具堆了一地,穿着戏服脸上抹着油彩的人来回进出,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
一个老人叫道:“哎哎哎!那边那个小姑娘!这里不能乱进!”
朱君阳对夏玉小声道:“我去应付他,你自己先进去看看,注意安全。”
夏玉点头,直接跟着那老生往里走。
身后传来朱君阳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声。
穿过成堆的杂物后,终于见到了一张张摆放整齐的梳妆桌。
此时,只有一个人坐在镜子前。
那老生直接坐在他旁边,开始拆下胡子。
旁边那人也摘下最后一片假发,露出了被汗湿的毛寸。
夏玉愣住了。
她绕到前面看这人熟悉的妆容,整只鬼都很懵逼。
男……男的???
那个一颦一笑异常勾人的唱戏人是个男的??
晴天霹雳。
而男人根本就没发现身前有只小鬼正懊恼的捶桌子,边卸妆边问那老生:“师傅真的做好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知道我的封面不见了!为了两本书的封面,研究到半夜十一点,螺旋暴风哭泣
第46章 画上没有她
那老生道:“不好说。”
唱戏人便又沉默下来, 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厚重的油彩被一点一点的擦拭掉, 露出了一张十分英俊的脸。
卸了妆的男人再也没有戏台上的那股妩媚与娇柔, 身上充满了阳刚之气。
夏玉根本不敢相信这和唱戏的“小姐姐”是同一个人。
她伸出手, 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男人眨了眨眼睛, 看向了她
夏玉的动作一僵。
男人道:“刚才就想问你了,一会儿是不需要上台吗?还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夏玉:“???”
什么情况?!其他人其实是能看到她的?那她刚才怎么没有被拦下来?唱戏的人把她当成了谁?
旁边的老生露出了一个惊惧的表情:“师弟……你在和谁说话呀?”
男人愣住了, 看了看夏玉, 又看了看老生。
原来只有这个男人能看见她,夏玉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男人却没有被吓到, 只是僵着表情, 对他师兄说道:“我就是在问你啊。”
“这样啊。”老生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里有什么脏东西呢。”
男人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老生道:“我这不是刚唱完一场嘛, 来卸妆,正好看到你了, 就想和你聊上几句。”
“聊什么?”
老生一拍手:“哎呦, 瞧我这记姓, 被你刚才那么一吓,把想说的话全忘了!”
男人笑了笑,像是在嘲笑自家师兄的胆子。
老生低下头,苦思冥想了起来。
男人果断换了个话题:“小师妹怎么样了?”
老生长叹了一口气:“哎——被师傅关进柴房了。你说她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做什么不好, 偏偏想不开要去参加什么革命,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接触的地下党……你说这革命真有那么好?小师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那天我还听她骂师傅是汉女干走狗……真当是……”
男人也说道:“这革命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适合小师妹。师傅也是为她CAO碎了心……没准关她一段时间……她就不闹了。”
两人的心情因为这个话题都有些不愉快,甚至还有一点沉重。
现在的世道越来越乱了,他们这些人只能在夹缝中苦苦生存,寻找一处安身之所。
他们师傅虽然有些事做的不对,但是这是对外人来说。对于他们这一整个戏班子里的所有人,却是没有他,就没有他们的存在——谁都没有资格骂他。
这么想着到时候,老生已经卸了妆,换好了衣服,站起身对他道:“行了,今天暂时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去看看小师妹,给她送点吃的……”
说罢,那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后台。
男人终于施舍给夏玉一个眼神:“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玉严肃正经脸:“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不是个东西。”
男人:“……??”
夏玉嘻嘻一笑:“开个小小的玩笑,我叫夏玉,是一只来自几百年以后的孤魂野鬼。”
男人眉毛微颦:“几百年以后?”
夏玉把自己的手机和校服展示给他看:“你看,这些东西你们现在这时代没有吧?”
男人好奇地看了几眼,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些新奇的玩意儿,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你来自于几百年以后……”
夏玉道:“嗯,让我想一想怎么证明……”
她的脑海里回想出那幅画上的内容,灵光一闪:“哎!我想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油画?”
男人摇摇头:“听名字……似乎是一种画?”
“是啊是啊,过不了多久啊就会有一个人给你们画油画!”
男人有些将信将疑:“我就先姑且信任你吧……那你是因为何事来到这里的呢?”
夏玉眯起眼睛,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会不会唱那个一首歌,就是什么分飞燕那个……”
“分飞燕,去两段,南与北,天地寒;莫要痴心回头看,怕某日,不回还……”男人直接开腔唱道。
熟悉的腔调在耳边回荡,夏玉左手敲了一下桌子:“对!就是你了没错!”
男人:“??”
“你叫什么?”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男人还是答道:“我叫李天杨。”
说名字的时候,他还稍微抬了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毕竟他李天杨的大名,不说是家喻户晓,也算是在圈子里众所周知。江南第一花旦,便是他本人。
夏玉眼睛一亮:“太阳的阳?”
李天杨道:“杨木的杨。”
夏玉顿时就失去了兴趣,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奥。”
抬着下巴的李天杨顿时觉得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不着痕迹地回归了正常的坐姿,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是因何原因才来到这里的?”
夏玉:“其实吧……我也不知道。”
李天杨:“……”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几百年以后咱俩还见过面呢。”
她都这么说了,男人果然……更加不信了。
最后他说道:“不论你有何目的,在我身上怕只是浪费时间。”
夏玉笑着摇头:“不浪费不浪费,反正我是鬼,有的是时间。”
这时又有其他人从外面进来,到梳妆柜前卸妆,男人顺势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夏玉直接走出了后台。
出门后,她四处张望,到处都没有看到朱君阳的影子。
轻轻抚了抚已经变透明了的红绳,她在心底呼唤朱君阳:“大佬?歪?大佬你在吗?”
“在。”耳边传来朱君阳的声音,让她产生了一种她们真的在打电话的错觉。
朱君阳道:“沿着戏台子往右走,有片水潭,我在那里。”
“好。”夏玉道,“等我一下,马上过去。”
……
她快速地跑到了潭边。
这里有很多女人和孩子,正在围着水潭放花灯。潭面上已经漂浮着一大堆或粉或紫或金或红的光点,漂亮而又梦幻。
费了一番功夫,她才找到融入人群中超不起眼的朱君阳。
大佬正趴在潭水边,纤长的手指在水中不断搅动。
夏玉凑上去:“玩水呢?”
朱君阳白了她一眼:“我在感应出去的方式。”
“哦~”夏玉了然道,“那你感应出什么来了吗?”
朱君阳收回了手,甩了几下水:“没有。”
夏玉:“……”那你说个屁。
朱君阳:“……你是不是忘了,连着红绳的时候,你想什么我也会知道。”
夏玉腿一软差点跪下:“大佬再爱我一次!”
“好了,收手吧,别皮了。”朱君阳道,“你打探到了什么?”
夏玉把老生还有自己和李天杨的对话都复述了一遍。
朱君阳摸索着下巴陷入沉思:“这片潭水就是画上的那片,而画中的圆月……”
她们一齐抬头,湛蓝的天空上,一轮浑圆的白色月亮静静的立在她们的头顶。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今晚画就能画成!”
“时间就是今晚!”
今晚这幅画就会完成,她们自然没有不去凑热闹的道理。
往前院走的路上,朱君阳给她捋了一遍故事大概。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大户人家请来有名的戏班子演出,府上的一名不知是国人还是外国人的油画师给戏班子画了一张全家福。结合活着的女主人所说的话,有位佣人莫名其妙重度烧伤,怕是要有一场火灾,将戏班子里的几个人、甚至是整个戏班子都燃烧殆尽。
至于这火灾是怎么来的,和女主人一家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好说。
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们赶到的时候戏班子里的众人都已经穿上了戏服,重新画上了油彩,在戏台上站成了三排。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坐在戏台下面的正中间,面前摆放着一架很长的画板。
夏玉跑过去看了一眼,左面的门洞和右面的潭水已经画完了,只有中间的部分有一大片留白。
外国人将沾了颜料的油画刷搭在画纸上,只观察了几秒,然后就埋头认真地画了起来。
朱君阳也闪身融入人群,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戏台上的众人里,第一眼就能认出来站在第一排人,一群大老爷们中的旦角——李天杨。
李天杨左手边是他的师兄,右手边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画着淡妆,也穿了一件戏服。
想必这就是李天杨口中曾经提到过的师傅。
老人家右手边是一个女孩。
这女孩没穿戏服,一身日常的打扮,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和身后众人脸上或激动或好奇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毋庸置疑,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小师妹了。
朱君阳贴着她的耳朵说道:“还记得那幅画上画了什么吗?”
怎么会不记得?
那幅画上画了一群穿着戏服的人,根本没有这个穿日常服饰的女孩。
第47章 革命与姓命
“之前我不是说湖里那女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吗?”朱君阳说道, “后来我想了想, 那就是油画颜料的味道。”
夏玉没有她这种好鼻子, 自然闻不出油画颜料是什么味道, 但是她完全无条件相信朱君阳。
大佬说的,肯定是对的!
画画的洋人周围有一小片真空地带, 一大群人聚在他几米外的地方窃窃私语。
这是想给他留一个单独的创作空间,也包含着对这种从未见过的人的惊惧。
夏玉悄悄溜到洋人的身后, 看着他用笔刷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戏台的大致模样。
站在戏台上的李天杨瞪大了眼睛。毕竟真空地带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还是很明显的。
夏玉对他笑了笑:“这回相信我是来自一百年以后的了吧?”
李天杨没出声, 不着痕迹的又站好。
一幅油画完成的时间其实要很长,但是这洋人似乎用了一种很特殊的颜料, 干的很快, 能让他快速地进行下一步。
再加上他的画技一看就很好,一张非常精致逼真的油画只花了两个小时就画好了。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一一散去, 只有戏班子的众人就这样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站了两个小时。
为了避免过于显眼,朱君阳给自己贴了个隐身符, 除了夏玉以外, 别人都看不到他。
最后一笔落下, 那洋人将画笔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后退了两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Very good!”他激动地说道,“It is really wo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