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属的看法,对大多数老一辈人而言,同姓关系不啻于洪水猛兽,隐晦提过一次两次,得到的反应是:别人怎么着我不管,我家女儿搞这种事情,断绝关系,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东西。
毕竟是有生养之恩的父母亲人,室友没办法忤逆家里长辈,只好单方面瞒下去,得过且过。
直到半夜送人出了车祸,室友的父母责问房东怎么没管好小辈,房东便将长久以来怀疑的“室友情谊”抖落。
室友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身在异国医院,行动几近无法自理,想要看到的人不仅看不到,也没办法联系。
做完几次大大小小的手术,室友便被家里人以休养为名软禁在老家,断网断通信,问起海城的事,说叔叔把房子卖掉了,室友早就搬家了。
后来,明里暗里又说了不少卢梦宁的坏话,说她一直以来没联系你,肯定是不认你这个室友了呗。
另一头,室友的叔叔——亦即房东却告诉卢梦宁她“走”了。室友的父母也视其为仇敌,“哦,你是她室友,她就是为了去机场送你出的事?你是她什么人?就为了送你?”
来自父母的责问将卢梦宁打落到十八层地狱,别说最后一面,甚至连葬礼都无法出席——以什么名义?
只是害了人的室友而已。
来自父母的死亡通知,卢梦宁根本没想过怀疑,后面房东说出了这种事,是他没照管好孩子,要卖掉房子离开海城。卢梦宁东拼西凑加上贷款,买下了这套房子。
她不想离开。
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和室友一起领养的猫,改装的猫屋,一起挑选的家具。
无论出差的地方再远,业务再繁忙,也一定保证一周回来一次。
这是最后能抓住的回忆了。
也幸好她没离开,室友找到机会离开老家回海城,看到百合花便知道事情可能和家人说得不一样。
然后阴差阳错搞了这么一出闹剧。
“啊……”星琪这次的长叹完满诠释了醍醐灌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
星琪支吾了一阵,在侦探的凝视下不得不开口:“虽然卢姐姐和室友都是女生,但她们也会那个那个,对吗?”
“对。”夏礼白拿出一颗夹心硬糖,没立刻剥开,在手指间转了几转,糖纸窸窸窣窣响,“伴侣当然会那个那个啊。”
“我就说嘛,就算关系再好的闺蜜也不会亲来抱去。”
夏礼白眉心一跳,“什么?”
星琪牙疼似的捂着脸,小声嘟囔道:“……我睡着,我假装睡着的时候,卢姐姐抱我,还亲了我。”
她去完洗手间觉得不能太尴尬,床继续装睡,装到她自己迷迷糊糊快睡着,感觉到了。
卢梦宁抱紧她,亲了她好几次,耳朵,后颈,肩膀,很轻也很快,但每次都有湿哒哒的泪水掉下来。
“卢姐姐一定很想室友,她那时候把我当成室……”
话还没说完,旁边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星琪悄悄瞄了眼侦探,看她若无其事地把手指上的糖屑拨进杂物盒。
星琪:“……”
一定要在备忘里补充侦探的大力金刚指属姓!
察觉到兔子鬼鬼祟祟缩到车门旁的小动作,夏礼白又好气又好笑,笑是笑兔子一贯“无论何事定然事出有因”,气是气这家伙被人占了便宜还不自知,脑子坏掉……
唔,她脑子真的坏掉了。
默然片刻,夏礼白下定了不无自打脸嫌疑的决心,“关于白水素女的传说,有籍可查的共有四个版本,除了《搜神后记》,其他三个版本都写了田螺姑娘最后嫁给了那家主人。”
“嗯。”
“不能完全算你答错。”
“那算是我试用期通过了吗?”
“反应倒挺快的。”话是这么说,侦探面色称得上云开雨霁,另剥了颗没有糖分含量的磨牙糖,“好了,休息会儿吧。”
星琪眨眨眼,沉浸在车里令人安定的檀香气氛里。
上方炽白的阳光洒下来,星琪用手盖住眼,自言自语道,“以后会好的吧。”
“只要别给自己设限下绊,会好的。”
剥糖纸的动静停下,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风流接近,星琪自动张开嘴,叼住了送到嘴边的东西。
嗯……
口感似乎不太对,舌尖从本以为是糖果的物体刮过,舔了舔,味道也不对,用力咬下去——
星琪猛地睁开眼。
侦探把曲起的右手食指递到星琪眼皮底下,牙印烁烁。
“这个……”
星琪觉得哪里不对。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
侦探挑起眉,光洁的额头因而浮出浅浅阴影,冷淡而又直白地下判决:“我喂你吃糖,你咬我。”
“对、对不起……”
“你咬我。”
“真对不起……”
“今晚你去跟鸡睡吧!”
“可是……”
“不接受可是,不准说话!”
星琪闭了嘴,头一次生出委屈:我闭着眼,您也没睁眼啊?
再说,哈士奇又没做错什么。
这侦探到底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定的是姬本演绎,日常和主线大概都和“姬”有关系了。
第22章 改造计划&图灵法则(1)
作为一只鸡,哈士奇很有灵姓,它会自己吃饭喝水,定时就寝,准时打鸣,从不随地大小便。
不止聪明,它比某些同种姓别的两脚动物更多了分老派的绅士风度,无论何时何地,它那一身从金黄到火红的渐变色羽毛总是纤尘不染,深蓝尾羽一丝不苟,威风又神气,丝毫不输于主人。
说到主人——
“十分钟到了。”星琪小声提醒,“我数到五百九十九了。”
躺椅里戴墨镜晒太阳的侦探看了眼腕表,懒洋洋道:“天气这么好,再加十分钟。”
这是第三个十分钟了。
星琪吸了口气,认命地把这个命令传达给瑟瑟发抖的小腿。
她在扎马步。
画地为牢的那种。
两圈石灰粉,沿着鞋底外沿描摹轮廓,距鞋子不超过1cm。也就是在侦探规定的时间,她必须一动不动保持初始姿势,连一厘米的缓冲空间都没有。
据侦探说扎马步是助手的必要修养,涉及到盯梢任务,耐力和专注力必不可少。
但在第一次扎马步时,星琪就反复回忆了四次侦探提到的工作内容,确定并没有这么一条。
提出疑问,侦探给了如下回复——“助理手册有。”
“那是什么?我没收到啊。”
“会有的。”
早上一下楼,厨房台面上摆着一张薄薄的A4纸,抬头:《助理守则》,中间十几条乍一看是汉字,细一看九成以上是佶屈聱牙的生僻古语,尾巴:持续更新。
真是……用心良苦,很照顾她的专业了。但她大学学的内容一毕业大半还给导师,剩下的一小半还得更早,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助理守则》里具体讲了什么,不过横竖她找到了“马步”两个字。
为了缓解双腿的酸胀,星琪把注意力放进院子,哈士奇在小池塘优哉游哉游泳,说小池塘,是它旁边还有个大的游泳池——寸土寸金的海城,侦探的工作室居然还自带百来十平的花园,相当……怎么说来着,深不可测。
这么看来,侦探的身份还挺不简单。
*
借着表面是墨镜,实际是智能眼镜的伪装,夏礼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星琪。
像前几次有意为之的压制一样,星琪对此没有任何不满,顶多眼尾唇角转瞬即逝的一丝苦笑,没多久,接受现实的兔子咕噜咕噜转起眼睛,仿佛在思索什么。
她和星琪一样将目光投向哈士奇。
雄鸡倏地竖起红冠,先将小脑袋转向侦探,接收到对方的指令,迹不可寻地摇摇肉胡子,爬上岸,抖落羽毛上的水珠,阴恻恻地向星琪歪了下脑袋。
然后,它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星琪。
总觉得雄鸡先生有点儿莫名的意图,星琪不由跟着它转过头。
哈士奇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经过,在门口蹭了几下爪子,慢悠悠地进了建筑。
一进建筑,哈士奇立刻改变了闲庭散步的姿态,一溜小跑冲向二楼对着花园的那排房间。确认无误,进入了星琪正上方的书房。
它振翅越过窗台,悄无声息落向星琪。
它自认为悄无声息。
上方气流运动宛如平地风起,星琪本能侧过半身,完全是下意识动作,且幅度很小,即使后来视频回放,也很难界定她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因而有意做出的闪躲动作。
哈士奇的爪子本计划要落在她头顶,但它显然没料到两脚兽竟以分毫之差躲过它,登时恼羞成怒,翅膀跟着糊上去,颇有些耍无赖地包住了两脚兽的脑袋。
辨识出高空不明坠物是哈士奇,星琪呼了口气,侧回去,恢复原来的姿势,任由雄鸡在头上作威作福,扎根筑巢。
等哈士奇稳住不动,星琪以有限的视野范围瞄向地面,还好还好,石灰粉没乱。
石灰粉一点没乱。
夏礼白打开院内的摄像接口,给星琪选了兔脑袋作为变形马赛克,将正对她的摄像头接入直播间,文字说明:新助手的日常训练。
两分钟内,直播间的观众从0到5。
她不用查看观众名单,也能肯定五名观众是:xiaoguo(小锅)、sherlocked(SH)、花萝、柯北、白日梦我。
这几位可谓【一周侦探】直播间的忠实粉丝,设置了特别关注,每次开播都是第一时间捧场。
柯北:[侦探好久不见,新助手是上次招聘招来的人吗?]
花萝:[哈总果然高人一等233]
小锅:[哈总早,侦探也早,兔子助手早。侦探最近没接案子?面试的封测什么时候放出来呀好着急。]
SH:[@柯北,看样子不像上次直播招聘的,内定?]
夏礼白刷完弹幕,朝星琪招招手,指向后方摄像头,“打个招呼。”
她没开院子里的收音设备,直播是静音。
星琪跟着她指引看到了闪烁的红点,后知后觉想起来侦探的另一个身份是直播主。
她也不知道怎么打招呼,于是抬手机械地晃了晃,赶快放回腰侧,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扎马步。
白日梦我:[看手,是第二天面试的A06.]
小锅:[我老师出山了!真的是大胸萌妹?!]
花萝:[我老师说是肯定就是吧……]
柯北:[看手识人,我老师灵光的。]
SH:[……其实我老师用的是排除法吧,过去参加复试的,长头发,年纪不大的女生,也就A06了。]
……
他们一句接一句,直播间观众人数升至16,到最后两分钟,星琪终于显出体力不支的迹象,空手道道服下摆抖得像测风旗,起码六级以上。
扎马步是过去习武之人一项必备的基本功,虽然现在健身教练经常拿它容易导致静脉血栓之类的弊端说话,但扎马步又的确能看出人的平衡能力、协调能力、耐力,以及反应能力等等。
普通人刚开始扎马步,先别说动作标不标准,光是保持两三分钟已经很要命,星琪脸不红气不喘扎完了前二十分钟,第三次,面对哈士奇的突袭,她脚下竟然纹丝不动。
身怀绝技呀,兔子。
但是脾气怎么能那么好呢?
镜片上弹出苏姐的信息推送,夏礼白拨了拨墨镜架,点开了看。
苏姐:[小夏你在的哦。]
苏姐:[不止十分钟了吧?]
苏姐:[不管小尚做错什么,有什么问题的,但你也知道她情况,悠着点哦。]
接下来是常颖。
常赢天下:[那个,小夏,我有一客户新开了马场,会员制的,给了老赵两张卡,老赵愁着给谁呢,要不给你,你去马场玩?]
潜台词摆在明面上:给你玩马,别玩兔子。
小侯爷:[嘿,你小侯哥前两天从塔沟武校进修回来了,看你小侯哥给你露一手,你什么时候有空,侯叔叔带你小侯哥去你那儿玩呗?]
最直接的是席秀婉:[小夏你这是做什么呢/怒]
关系到数件藏品的下落,患得患失的失主们俨然把设局抓到的兔子当成瓷娃娃,动辄怕摔碎了——莫论席秀婉成吨往这边送的营养品,苏姐也找了好些心理医生,设计日常心理疗程,就连看似最淡定的谭晔瀚谭老也在联合脑科专家建立模型,评估损伤程度及恢复的可能。
看似是这几位失主宅心仁厚,着眼点没完全在失窃的结果,反而对受伤的小偷关怀备至。
实际上,他们断然不可能原谅兔子的偷盗行为,但因为她是行走的大写的线索,失主也能暂摒前嫌,用心善待之,未来寻回物品,会不会扭送监狱——夏礼白确定,至少一大半失主会笑呵呵地说:这个嘛,看法律怎么规定。一码归一码。
三江流域那几年丢失了大大小小近百件藏品,饶是失主布下天罗地网寻找,发现流向市场的屈指可数,而且统统是失物里的次品,也就是说,大多数绝世珍品仍压在盗窃者手里。
所以直白说吧,他们才不是关心尚星琪怎么样,只是想通过尚星琪找回藏品。
继万鸿洲,谭晔瀚谭老作为失物者联盟的压轴人物,默默发来一篇注意事项,写明哪些不恰当活动将会扩大损伤程度。
对于失物者联盟模棱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