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这样了?”谢倾瑶的双手捏紧,双肩颤抖,眼角泛着一层鲜红,加上刚受冻还没恢复过来的紫青色的嘴巴,看上去跟海里锁魂的水鬼无二。
“你好吓人。”毛时玉伸出爪子摸了摸流动的水幕,他看着里面似乎睡着的人,脸上浮现起一丝温柔。
水幕里的人,穿着祭祀的服装,上面用红色绣线绣了九个太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戴着一顶王冠。她的手边有一把巨大的三叉戟,上面镶嵌着鸡蛋大小的红色宝石。
模样跟李思瑜无二,只是她的脸和手开始腐烂,身上也没有那种柔和的光,她躺着的地方没有珊瑚,地上的珍珠宝石全都变成了骷髅。
那片水域混浊,连根海草都没有,更别提那些游动的鱼了。
谢倾瑶也不说话,她的难过是无声的,她就现在水幕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里面的人。
“祭祀神的祭祀典礼要到了啊。”毛时玉张开嘴巴,眯着眼睛,最后干脆趴在了黑狗背上。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谢倾瑶问。
“这就是为什么黄小白和我都希望你能够种出巫宁花的原因,这连接的是冥界的忘川河,镇压的是那些鬼。死在海里的亡灵没有冥道回不了该去的地方入不了轮回,堆积起来的死气就会影响镇压的封印。”
谢倾瑶:“这和李思瑜有什么关系?”
“她是海神。”
毛时玉一句话把谢倾瑶噎的死死的,让她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闷在心里涨的酸痛。
李思瑜是海神,为了镇压海里的亡灵她必须奉献自己,好让龙鱼用他的花打开那条路。
毛时玉:“我其实带你来,还是有一点私心的。”
谢倾瑶抬头看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看水幕!”毛时玉急得站了起来。
谢倾瑶转过头去,她见到了明远和那个龙鱼少年。
宁远的模样没有变,只是他的手里抓着一个正在挣扎的东西。
谢倾瑶定睛一看,黄小白怎么在他手里!
那李思瑜…
毛时玉的眼睛在看到宁远的那一瞬间有些黯淡:“你只要帮我拖住他旁边的那个少年,我就能把宁远送走。”
谢倾瑶强忍着镇定:“什么意思?”
“我和宁远都在李思瑜奶奶身边待过一段时间,他想把海底沉寂的亡灵都放出来,借此破坏冥道。”
谢倾瑶看着毛时玉问:“目的呢?”
毛时玉:“他想要一个说法。”
毛时玉看着谢倾瑶手里的剪刀,往后退了一步:“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你打不开这个屏障,别废力气了。”
谢倾瑶就像是没有听到毛时玉的话一样,拿着剪刀疯狂地往水幕上戳去。
黄小白在里面啊!她怎么忍心那个嘴硬的小家伙在她面前受折磨,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我管他要什么说法,敢动我的人,哪怕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谢倾瑶说完看着水幕里越来越痛苦的黄小白,脸上一片颓靡。
她最后脱力摔在地上,手也被锋利的剪刀划伤了,鲜血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往下掉。
毛时玉没有说话,他走过去在谢倾瑶的剪刀上洒了一点金色的粉末。
“你信命吗?”谢倾瑶问。
毛时玉没想到她不问药粉是干什么的,反而问他信不信命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信呢。”她的话轻飘飘的,却让毛时玉后背一凉。
手一挥另外一把剪刀出现在谢倾瑶身边,她张开鲜红的五指,像是猎豹在捕捉猎物一样,死死的盯着宁远不放。
谢倾瑶站在空中,她咽了一口口水,猛地五指扣紧,瞬间一把剪刀飞了出去,撞在水幕上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浪,
还没等那把剪刀落地又是一把剪刀飞了出去,刚好钉在波浪中央,剪刀滞留了一会儿竟然穿透水幕,断了宁远一只手臂!
第六十一章
黄小白连着宁远那只断掉的手一起从水幕那一端掉在谢倾瑶怀里。
它已经昏迷过去了,身上到处都是伤,皮毛和着黏糊糊的血液纠结在一起。四肢已经变成了泥巴,耳朵也融化掉了半只。就算变成了山神,它还是怕水。
以前的时候黄小白力量弱的几乎连水都碰不得,后来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成为了山神,可也不能长时间在水里泡着。
泥巴做的身体不能在水里久泡,会慢慢散架的。
谢倾瑶有时候无聊会把黄小白扔进水里,它待三天三夜都没事,可现在身体都快散架了的模样,它应该在宁远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宁远透过水幕看过来,他仿佛一点痛感都没有。黑色的血液很快就在海里蔓延开来,蔚蓝色的大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压抑的灰色。
他咧开嘴巴隔着水幕狰狞地冲谢倾瑶身后的毛时玉笑了笑,他嘴巴动了动,能够读懂他的意思: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宁远说完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全是挑衅。
他那裹在黑袍子里的身体感觉空荡荡的,脸上的黑斑几乎覆盖住了他整张脸。
旁边的龙鱼少年挡在宁远面前与那把剪刀对峙着,却被他拉到了身后。
谢倾瑶的剪刀换了个方向在宁远的身边盘旋,颤抖的刀刃对着宁远的脖子,只要他一动,锋利的剪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划破他的大动脉。
谢倾瑶喉咙冒出一股腥甜,水幕对她施加的压力太大,她的剪刀慢慢在脱离她的掌控范围。突然谢倾瑶疯狂地笑了起来,模样竟然比不成人样的宁远还要可怕一点。
看着宛如困兽一般的谢倾瑶宁远虚眯起了眼睛,如果此时跟谢倾瑶硬拼,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他把那把剪刀推远了一点然后拉着那个少年很快就消失掉了。
剪刀在宁远走后没多久就垂直掉进了海里。
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谢倾瑶还是恍惚的,她抚摸着黄小白的额头对毛时玉说:“你记不记得有一段时间李思瑜的运气特别不好。“
毛时玉:“不是因为她遇见懒蓝了了吗?”
他让黑狗停下来顿了顿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又见到它了,还见到了赵妍和胡梅梅,她们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可是我一直没想明白。”谢倾瑶舔了舔嘴角溢出来的血迹,肺部一阵又一阵的生疼起来,她干脆坐在一把铺了皮毛的华贵椅子上。
毛时玉在原地不动,屋里的东西快速移动起来,很快屋里的装潢又变了一个模样。他踮脚在一个柜子里翻找起来,过来一会儿毛时玉用尾巴圈住一个棕色药瓶递给谢倾瑶说:“吃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谢倾瑶接了过来,倒了两颗药在手板心,一口咽了下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块时针和分针重叠在十二的位置,可无论秒针怎么转动,分针都不动的怀表来。
“这是李思瑜奶奶的怀表,怎么会在你这?”毛时玉问。
谢倾瑶:“跟宁远打了一架,他掉的。这块表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我也不太清楚,”毛时玉走过去又在黄小白的伤口上撒了药粉。“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你发现没有他们都是两两成双的,他们之间都是些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花狸和懒蓝,赵妍和红色金鱼,黄小白和胡梅梅,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全是在一方已经跌入了谷底另外一方才出现的。
花狸是只运气特别差的妖怪,后来遇见了能改变气运的懒蓝。赵妍是在给章鱼妖怪洗脚被虐待的时候,身边出现的红色金鱼,而胡梅梅是在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长相的时候遇见了黄小白。
总会有一束光照进黑暗里。
谢倾瑶暂时没想明白而是又换了一个她没想明白的点说:“换师对我说谎了。”
“那些家伙为了能够交换到他们喜欢的东西,言语里全是陷阱。不过他们很少有说谎的时候,诚信对于他们而言很重要。” 毛时玉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换师骗你什么了?”
“他说李思瑜换了保护神,可是我一点也不饿啊,说明我和李思瑜之间的关联还没断掉,我跟换师之间的交易还是有效的。”谢倾瑶皱着眉头说。
毛时玉过了很久才说:“你有没有想过,她的保护神已经变成了她自己。”
谢倾瑶看着他眼里一片迷茫。
“其实保护神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孤单的神在漫长的时间里有一个精神寄托而已,我出现的时候那栋院子里里只有李思瑜奶奶一个人,后来我们相互陪伴着对方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而你出现的时候李思瑜身边只有一只嘴欠的水濑,后来你们成为了恋人。”
毛时玉的话说到一半,谢倾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妖怪保护神,保护的是那个藏在内心深处的孤单又无助的神明。
谢倾瑶干脆整个人都窝进椅子里,由于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问:“换师说李思瑜不会死,有人跟他做了交易,是你吗?”
毛时玉睁大了眼睛,他看着谢倾瑶:“怎么可能,李思瑜的命换师做不了主,你…”
“我知道,但是他说的太认真了,我怕我到时候抢不来人,有点安慰也是好的嘛。”谢倾瑶伸手挥了挥,肩膀处只有一把通体是白颜色的剪刀,她把手放下去有些遗憾地说:“我的剪刀好像拿不回来了。”
“拿不回来就只能沉入海底了。”毛时玉说。
谢倾瑶叹了口气:“还以为以后能过着两把剪刀行走江湖的日子呢。”
毛时玉看着由于药效上来而有些疲倦的谢倾瑶笑了笑,谢倾瑶眯着眼睛看着他说:“我发现你这样笑起来特别像黄小白做错事之后心虚的笑。”
毛时玉翻了个白眼:“谁跟它像啊,它蠢得要死,长得也不好看。”
谢倾瑶把眼睛闭上,她快睡着的时候轻轻问了一句:“你想她吗?”
毛时玉低低地答了一声:“想。”
宁远最想见的也应该是李思瑜的奶奶吧。
等谢倾瑶一觉睡醒之后,椅子边只剩下伤口在慢慢愈合的黄小白,毛时玉和大黑狗都不知去向。
房间里没有灯,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宝石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谢倾瑶爬起来快速走用泡泡把黄小白罩住了。
谢倾瑶想起黄小白去参加举山仪式回来时那神气的样子,胡子和小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哄人的方式总是送东西,有时候是野花,有时候是青蛙甚至它还会捧着土跑到谢倾瑶面前说那是整座山头最肥沃的土,让她赶紧种花。
它嘴欠又心软,特别容易相信别人。
它才成为山神没多久,以后的路还漫长,有的事情就不要瞎掺和进来了。
它还是比较适合跟南瓜呆在一起,无忧无虑的做个傻子神。
外面下着大雨,远处的白果山突然倒塌,村里一片狼藉。有不少住在山脚下的房子都被毁了,大片大片的泥沙被雨水冲击出来,地面被弄得脏乱不堪。
奇怪的是,村里没有一个人出现,那些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自从李思瑜的院子里开满了蓝色的巫宁花,村子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冬天天气寒冷,人们不愿意出门还情有可原,可现在屋子被冲垮了也不见一个人出现。
谢倾瑶没有去管他们,土元村本来就是鬼怪聚集的地方,出了事那些‘住户’跑掉也是正常的。
她先去了海边,整片海域都变成了灰色,海平线在落日的渲染下变得血红。她走在海面上,脚底下一点波澜都没有。整片海寂静无声,任呼啸的狂风怎么吹海面上连朵浪花都没有。海面像镜子一样,映着谢倾瑶纤长的身影。
雨水砸在海面上没有起一点涟漪,那些雨珠就像是落入了一个无底洞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谢倾瑶闭着眼睛,她的剪刀还是没有感应,又试了几次之后她彻底放弃了。
只有一把剪刀的谢倾瑶,战斗力减半。
可那又怎样呢?该打的还是要打,谢倾瑶不怕死,但她怕失去李思瑜。
她看见了系满红绸子的祭台,高高的木架上站了一个瘦小的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三叉戟暗,头上带着王冠,身上的用绣线绣的太阳栩栩如生,隐约有橘红色的光在流转。
谢倾瑶低头看着木架子底下的水面,只有一小片区域还能隐约辨别出是浅浅蓝色,也只有那点蓝色能够溅起水花来。
她没有立马出声,只是深情又缱绻的望着那个人。
二十七告诉谢倾瑶,李思瑜不会死。但是他撒了谎,所以谢倾瑶心里不相信他,但嘴上不断地给自己安慰。
就算二十七说的是真话,可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呢?
商人最看重的是价值啊。
等到暮色四合,雨也渐渐变小的时候,谢倾瑶轻轻拨动了一下手上的金色铃铛,半瞌着眼睛轻轻说:“我来了。”
第六十二章
祭台无论是神还是妖怪都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谁都别想用自己身上的力量。
不断有细小的冰针扎在谢倾瑶的身上,她仿佛没有知觉一样,慢慢往上走。
搭祭台的木头上全都布满了各色的贝壳、海螺,绚丽的颜色给灰蒙蒙的的世界多了一点点缀。
风越来越大,雨珠落得也越来越急。
谢倾瑶身边的剪刀护着她,她时刻注意着李思瑜旁边有没有出现宁远和那个龙鱼少年。
天色似乎亮了一点,那条海平线已经慢慢淡去了身上似血的红,变成了淡淡的橘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