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里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陷入了沉思。
罗绛失智的事，灵犀之前是不知道的，这几年她专注跟着各类鬼差和找机会查探生死薄，对于凭空冒出的什么红莲鬼士根本不关心，听到谢常欢的一番话后，对于罗绛为什么会留在人间，她长了个心眼，来的路上她随便抓了个小鬼问过，根据对方的描述，这个红莲鬼士刚好就是罗绛死后不久出现的，灵犀一想，这也符合罗绛的个姓，她不会放着这个烂摊子不管，只是没想到她受了这么大的苦，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对方只是告诉她，红莲鬼士的精神不正常，具体不正常到哪一步也没说清楚。
听到这个消息的灵犀气得想要杀人，差点就冲回冥界质问北阴大帝是不是吃闲饭的，要把罗绛往火坑里推。
可是她不想再等，她既害怕又期待见到罗绛。
范青带着乐乐一阵疾行，坐上了去鬼市的火车，灵犀远远地跟在后面，范青一上车很多鬼怪就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些孤魂野鬼，都以为范青又要劝他们去投胎，纷纷把头缩进衣服里，不敢看对方，范青察觉到了车上诡异的气氛，但也没有开口解释，这次是为了办公，他不想惹什么麻烦，乐乐也是抱着身上的小包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姐姐还记得我吗？”乐乐看着地面，不经意地问，“毕竟姐姐当初也只是见了我一面，就算她没有……那个，也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范青盯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微微一笑，“记得记不得又怎么样，我们做鬼差的，要见证很多悲喜，有人不肯接受自己死亡，有人害怕刑责，有人宁愿变成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再世为人受生老病死的痛苦，他们哭闹崩溃发散怨气，可对于我们来说，做一个旁观者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乐乐抬头看着范青，范青继续道：“我曾经在十八层地狱做监刑官，我看过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可是受刑的那个人整整两千年，没有叫过一句痛，当时我就在想，也许我平时的忧虑跟那个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乐乐眨眨眼睛，“你这个故事明明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不觉得能安慰到我。”
看到别人痛苦，就觉得自己其实也就还好，这种比较出来的幸福感，一点儿都不高级。
范青笑着揉了揉乐乐的脑袋，笑了两声，只是笑过之后，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虽然那个人已经走了，可是他还是为他感到难过，因为真正把那个人囚禁在十八层地狱的，不是刑，而是情，他有一双忧郁的眼睛，里面藏着无尽的痛苦和愧疚，每当范青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他仿佛看着世界上最大的悲伤，长此以往范青也不愿意在那里呆了，因为那样的情绪实在是太容易让人陷进去。
灵犀知道范青说得就是罗甯，以前她总是固执地怨恨，恨背叛、恨血液流尽后身体与灵魂撕扯时绝望的感觉，罗绛死后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做错，可是这一刻，在这安静的车厢，在这个众生惶恐，惴惴不安地氛围里，她开始有了悔意，不仅是对罗甯，还有对罗家所做的一切。
火车停靠在了痴市，灵犀有些诧异，按理来说，罗绛变成红莲鬼士，应该是到处飘荡，吞噬万鬼旗的怨气才对，怎么会跑到痴市来了。
绮欢死后，痴市换了新的主人，新主人是个生前被剥了皮的红鬼，据说她死的时候，正是因为被老公嫌弃那副皮囊很脏，所以在死后她对于新的东西非常执着，固执地不肯使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包括宅子。
绮欢养过一头食梦兽，灵犀曾经误闯进兽笼里，食梦兽也正是因为吞噬了她的心魔而暴毙，也正是因为那次，灵犀才知道自己根本放不下仇恨。
“到了。”
听到范青的声音，灵犀拉回思绪，看着熟悉的鬼王府，她叹了一口气，跟了进去。
“姐姐在哪儿呢？”
“嘘。”范青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罗绛双目呈黑紫色，因为红莲业火的关系，头发是张扬的红色，尽管此时的她是安静的，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点人的情绪，只见她眼睛咕噜一转，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好像一只随时会暴走的野兽。
乐乐捂着嘴唇，差点哭出声来，她慌张地从包里掏出遗梦给的小盒子，想要上前，被范青拦住了。
“等等……”
“还等什么，这会儿不是最好靠近她的吗？”
乐乐受不了这样的罗绛，她记忆中的罗绛温柔又高大，就算是变成了红莲鬼士也应该是威风凛凛的，但眼前这个罗绛，看起来孤独又迷茫，乐乐接受不了。
“我想救她。”
乐乐眼眶里溢出泪水，再次重复道：“我想救她，我不想管什么天下苍生，我只知道她不应该在这里，这里荒凉浑浊，不应该是姐姐应该呆的地方。”
“我是说，她有点不对劲。”
范青刚说完这句话，罗绛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看向了这边。
平时的罗绛虽然会偶尔在这里停留，但就在两人进门的那一刻，范青察觉到了罗绛的一丝不对劲。
“小心！”
范青把乐乐拉到一边，做出防御的姿势，可没想到的是，罗绛直接冲向了躲在树下的灵犀。
罗绛的身影闪过，树干发出沉闷的声音，无数的叶子瞬间从枝丫上脱落下来，随着气流在空中打着旋儿，刚落在地上，又被卷起。
灵犀往后一躲，眼睛里尽是悲伤，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句罗绛。。
罗绛一头火红色的头发随风舞动，身体轻得像一朵云，不断地追杀着灵犀。
在她眼里，面前只有一团黑色的魔气，所以无论灵犀怎么叫她的名字，她都毫无反应。
乐乐被吓坏了，指着灵犀问范青，“她是谁？是来杀姐姐的吗？”
范青一脸阴郁，“她……”
罗绛为什么成为红莲鬼士，范青还是清楚的，只是灵犀的事情一直被北阴大帝压着，他无从插手。
“她什么啊，你倒是别吞吞吐吐的啊！”
灵犀虽然只是躲避，没有出招，但乐乐看着眼前的情况实在是着急。
“喂！你是谁？！你不要伤害我姐姐。”
虽然乐乐只是关心则乱，可是这伤害到了灵犀，以前总是她站在罗绛的面前保护对方，可现在换成了一个小女鬼，这像什么话，她唤出宝剑，乘着躲避罗绛的时候，飞身闪到乐乐旁边，用剑尖一把挑过了乐乐身上的包。
“喂！还给我！”
范青一开始还不确定，这下看到灵犀抢东西的举动，瞬间就炸了，以为对方是来砸场子的，也加入了战圈，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第188章 番外道歉
“你来瞎凑什么热闹！”灵犀神色愠怒。
范青一边帮着罗绛打灵犀,还要防止被两个人的战斗波及,着实有些辛苦,听到这话，他不甘示弱地吼道：“我还想问你来凑什么热闹呢？你抢我们的东西做什么？你要是想报仇,她已经死了，还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听到这话,灵犀有些受伤，“我不是想报仇，我是想帮助她。”
“帮她？就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你还口口声声说要帮她？你们的恩怨我不想多做评价，可是……如果你真的放下仇恨，罗绛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就算你帮了她，她真的会领情吗,她希望被你帮吗？。”
范青一连串的发问,让灵犀有一瞬间的愣神，是啊，她光想着怎么来见罗绛,但罗绛想见她吗？罗绛死的时候明确地说过,她不会原谅她，这会灵犀经没办法用人死魂灭，前尘具往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了。
就在灵犀愣神的一瞬，罗绛抓住了空档,足下一点，手指一勾，一阵劲风吹过，周围的树木倒成一片，盒子滚落在地，灵犀也受了伤。
范青看着倒地的灵犀，这下倒是信了她对罗绛没有杀心，心软地替她挡下了攻击。
“把东西留下，快走吧。”
灵犀迅速从地上爬起，向后奔去，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如果她走了，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没有理由见罗绛了，一年不见，两年不见，三年不见，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再见，她没有办法想象她以后的生命里都不再出现罗绛。
灵犀看着地上的盒子，咬了咬牙，冲上前去捡起盒子就朝罗绛跑过去。
范青这会是真的气得脸青，大喊：“你还过来干嘛？”
刚才他特地拦下罗绛，想要给灵犀制造逃跑的机会，没想到这货倒好，直接就冲上来了。
灵犀不顾范青的阻挠，手中的剑直直地冲向罗绛，罗绛本能一躲，被灵犀抓到破绽，用衣袖化成缚绳成功缠住了罗绛。
灵犀转头对着范青一笑，“谢啦。”
范青刚想出言责备，就看到罗绛挣脱了身上的束缚，手上凝聚出红色的业火，狠狠地打在了灵犀身上，这一下很重，因为罗绛用了十成十的力量，火焰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灵犀身上就被烧掉了一片。
想提醒灵犀，但已经晚了。
这样的变故直接吓到了赶上前来的乐乐，她捂着嘴惊叫出声来。
伤到灵犀的罗绛突然就愣住了，她摇晃着头，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不明白为什么心上为什么空了一块，好像一个玻璃杯摔在地上，裂开了一条缝，无数的风从这条缝里一直钻进心房里，冻得她直哆嗦。
乘着罗绛在愣神，灵犀迅速打开了手里的盒子，一缕青色的烟雾顺着罗绛的鼻子钻了进去，罗绛似乎有点讨厌这个味道，一直摇头挣扎着，想要躲避，灵犀抓住了罗绛的手，眼眶里含着泪水，颤抖地唤了一声，“绛绛。”
如羽毛落地，尘埃吹散，这一声呼唤，成功让罗绛安静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看着这双欲说还休但充满悲伤的眸子，不知不觉就掉下了眼泪。
“老板娘的香，起作用了？”
乐乐看着恢复平静的罗绛，喜出望外地拉着范青问。
范青则没那么乐观，“不知道。”
灵犀看到罗绛掉眼泪的那一刻，之前的情绪立马奔腾而出，她不顾身上的伤口激动地抱住罗绛，一直喊着对方的名字。
“绛绛，绛绛，绛绛，绛绛，绛绛……对不起，我错了。”
一声一声的低语，好像想耗尽所有的力气，道歉之后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这时候天空上的云雾开始散开，四周来自集市模模糊糊的叫卖声扎了进来，灵犀抱着眼前的人，觉得无比地舒心安逸，这几年来她备受折磨与煎熬，一开始她以为是报仇之后的失落，直到她不再觉得人界可爱，不再觉得重生后的空气香甜，就连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带着难以名状的压抑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多蠢。
她用这么长的时间，制定了一个她以为的伟大的计划，然而回首后才惊觉自己失去的是这两千年以来最宝贵的东西。
现在，她想把这一切说给罗绛听，她想告诉她，能在这世上相遇，能得到她的垂青，能跟她共赏一片风景，睡同一张床，头顶同一缕阳光醒过来，那是世界上最棒的事情，她也想道歉，一次一次地道歉，用尽这一生的愧疚，把之前浪费时间假装疏离罗绛，佯作对两个人感情不在乎的自己捶进尘埃里。
“重生并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因为重生没有你。”
灵犀说完，罗绛就推开了灵犀。
然后，她逃了。
乐乐看着空荡荡的地面，着急地问：“姐姐跑了？”
范青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乐乐看了一眼呆傻的灵犀，咬了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喂！姐姐去哪儿了？她到底恢复了没有？刚才那个人是谁？她和姐姐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范青如是说，“走了，回去交差了。”
灵犀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她以为道了歉，自己会舒服一点，可是为什么心口处会痛得那么厉害。
“原来，被业火灼烧，真的很疼。”
她试图笑，但笑颜怎么也扯不出来。
一百年后，黄泉三川途边。
一群小鬼走进红尘客栈，点了一杯茶水，贪婪地喝了一大口。
“听说了没，最近天界有意和冥界建交，昨天天帝亲自降下天旨钦点了红莲鬼士做菡萏神君。”
另一个小鬼发出了不屑地声音，嗤笑道：“这爱疯都出到hundred05了，天界还搞这一套，这人间是清理干净了，可是也不看看是谁做的，那是咱冥界的人做的，天界倒是好不要脸，以为给人家封个狗屁神君就可以抢我们的功劳。”
“这可难说，那红莲鬼士积累了这么多的功德，感觉最近隐隐要飞升，天界这么做，其实对于她本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历劫飞升上去的，哪个不是从基层做起，最多也就是个小星君，这下子能做神君，享天界灵宝得永生之寿，总比在这乌烟瘴气的冥界强吧。”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搞起地域歧视来了，冥界怎么了，冥界不好就别呆，有本事你也去飞升，就你那肥头大耳的样子能飞上去吗？”
说话的这位，也算是冥界的老鬼了，因为做孤魂野鬼太久，沾染到了人界的浊气，失去了投生的机会，所以干脆在酆都做起了生意，这会一进门歇脚就听到了这样的言论，委实有些不开心。
“我那是就事论事，我们再怎么逍遥，不投生，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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