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芸桑姐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孤单吧,芸桑姐从小身体就不好,她大你几岁,又早熟,当初听说舅妈怀了你,最开心的就是她了,母亲说芸桑姐那会每天都要趴在舅妈的肚子上问好几次你怎么还不生出来。奶奶带着你走后,她是最伤心的一个,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在找你,但是因为奶奶搬到了罗家村,换了户籍和名字,又在院子里布了阵法,芸桑姐一直没有算出你们的所在地。你……不想回去吗?你总归是我罗家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罗绛听完,心里泛出几分酸涩,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她想起奶奶说过,自己出生的时候满天红云,看起来自己应该也不是在罗家村出生的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自己就不是罗家村的人,突然自己就多了一个表姐,又多了一个姐姐,突然自己有了家人,罗绛还没准备好怎样去迎接这样的情绪,有点好奇有点期待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前面就是狐岐山了,我们从那边的小路上去吧。”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罗家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嗯。”
狐岐山山脚有一个水库,而这个水库是罗绛最避之不及的地方,其可怕程度对于罗绛来说不亚于家里的地下室,罗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狐岐山,恍惚看到水库的时候,站在原地怔了一下,记忆里那些刻意被遗忘的东西又翻涌而出。
意识到罗绛不对劲,罗芙走到罗绛的身边柔声询问,“怎么了?”
罗绛捂着胸口,头上冷汗涔涔,她忍住呕吐的欲望,扯出一抹笑对罗芙摇头道:“没事,我们快走吧,待会太阳要下山了。”
人大多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罗绛越是想要把这段记忆压制住,越是安慰自己事情早已经过去,那些张牙舞爪的回忆越是如同菟丝草一样攀延而上将她缠个死紧。
罗芙一边扶着罗绛朝前走去,眼睛一边扫了扫那个水库,并未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她猜那里一定有罗绛不想碰触的回忆,“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上了山,那种恶心的感觉慢慢褪去,罗绛才松开罗芙的手,问到:“沉素,你有没有想过,我虽然是罗家的孩子,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好,也许我是个……坏孩子呢?”
罗芙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山路并不太好走,大约是前些日子下过雨的关系,地上还有未干的泥泞,“你不是坏孩子,你肯冒险帮陈雪,肯帮你的房东,肯来这里帮村子里人查明真相,哪怕这里有你不好的回忆,所以你不是坏孩子。”
“谢谢。”
之后两人一路无言,但罗绛总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两人走了大半个狐岐山,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初冬的天气本来就阴沉,才六点不到,天色就暗了下来,罗绛和罗芙只带了手机,而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的光在这样一座雾气沉沉的大山里显得格外微弱,又过了一会儿,罗绛也开始觉得体力不支,她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休息一下吧,这都快到山顶了,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我们找错地方了?”
罗芙显然也累了,但她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休息了一下,“狐岐山太大,又有两个小侧峰,我们只走了一半的路程,也许我们要找的东西还在前面。”
罗芙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此刻佛珠正泛着温润的光,和往常一样,并没有给出任何预警。
罗绛看了一下时间,又揉了揉眼睛,她是个近视,虽然带着眼镜,但对光线变化很是敏感,天再黑下去,哪怕有手机她也看不清楚东西了。
想到这里,罗绛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接着走吧,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去。”
罗芙细心的发现罗绛的眼睛不太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念了一句口诀,符纸燃烧了起来,她把火焰推到罗绛面前,“这是照明符,先将就着,这次我带得不多,待会下山还要用。”
“谢……谢。”罗绛盯着眼前的符纸,觉得很是神奇,原来符还能这样用吗?
“没什么神奇的,这些符还是我出来时芸桑姐给我画的,我精通的是度化之术和阵法,你要是有兴趣,之后叫芸桑姐教教你。”像是看穿了罗绛所想,罗芙笑着说。
罗绛脸红了红,但没有反驳。
“我们这么晚不回去,奶奶会不会生气?”
“不会,只不过晚饭要我们自己解决了。”
说到晚饭,罗绛又开始心虚了起来,自己答应过卫霖蔷,下了狐岐山就给她拿饭,现在都过了饭点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罗绛面前的符火都换了两张了。两人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罗芙一向爱干净,但此时泥巴都糊到屁股了,鞋子也是脏得看不出颜色,更别说衣服还被荆棘勾破了好几处,罗绛也好不到哪儿去,之前摔了一跤,膝盖大概是磕破了,现在正火辣辣的疼,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两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都笑了。
“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明天再来也不迟,太晚了奶奶还是会担心的。”罗绛刚一开口,罗芙手腕上的菩提舍利就发出了一阵暗绿色的光。
“快看!”
顺着罗芙指的地方,罗绛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站在远处的山石上,正好奇地盯着她两,注意到被两人发现后,狐狸闪身就跑。
罗芙飞快地掏出一张符,掐了个诀朝狐狸甩过去,符纸落到了狐狸的尾巴上,狐狸发出一声嚎叫,终是逃走了。
两人向前追过去,但奈何山上荆棘丛生,地上又滑,最后还是没有追到狐狸。
“沉素,那是什么?妖吗?”罗绛喘着粗气,恍惚记得那只狐狸又好几条尾巴,肩头还有两簇极弱的青绿色火焰。
罗芙朝空气中使劲嗅了嗅,“确实有妖气,但是又不仅仅是妖气,像是个狐仙。”
“狐仙?是五仙的那个狐仙吗?”
“没错,许多人认为万物皆有灵,五仙就是其中最受推崇的,它们即是妖又是仙,在北方甚至有许多人家会供奉五仙,除了狐仙之外,还有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供奉好了确实能给家里带来好运,但是一旦惹毛这些家伙,就会遭到报复。”
罗绛凝眉沉思,“那么说,村子里的事就是这只狐仙干的?”
罗芙有些不确定的摇头,“如果是寻常成精的小狐妖倒也不奇怪,但是这只狐妖身上没有煞气,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仙气,应该是要修仙的,修仙的小妖一般十分爱惜羽毛,不会轻易杀生,更别说是人,这极损它们的功德,而且我看那只狐妖有好几条尾巴,又不像是寻常的狐妖,反而像涂山氏。”
“涂山氏?”罗绛有些不明白,“涂山氏不是夏族的始祖神吗,虽然有传说说涂山氏是女娲后人又是九尾神族,但是狐岐山怎么会有涂山氏?”
“那只狐狸那么小,年纪应该也不大,寻常的狐狸要修齐九尾尚且要千年,但那只狐狸已经有了五条尾巴,我听说只有涂山氏在出生的时候才有这样的优待,而且那只狐狸是红色的,在我的记忆中,红狐本就是涂山一氏的分支,所以……我料想应该不是它。可惜……”罗芙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只是想抓住它来问问,也没想过要伤它,但这狐狸怕生得很,竟然跑了。”
关于涂山氏的传说,罗绛也是从书里看来的,是真是假也不清楚,“可是涂山氏的狐怎么会有妖气?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也会害人呢?”
毕竟不是纯粹的仙,罗绛不敢肯定村子里的事是否跟这只狐狸没有关系。
“我们先下山吧,我路上跟你说。”罗芙燃起照明的符纸对罗绛说到。
……
“涂山氏虽然是女娲后人,但也算不上仙族,他们祖上或许有修炼成仙的仙人,但他们本身还是妖,比如天狗一族,他们祖上随着二郎神升了仙,天狗族也得到了仙的庇护,但只有真正历了雷劫,才能完全摆脱妖的身份,可能是受了祖上的教诲,这些妖族大多向善,在妖界也备受尊敬。”
“那么说,还真不是这只狐狸干的吗?”罗绛有些气馁。
“这也正是我摇摆的一点,虽然经验告诉我们涂山氏向善,不会害人,但万一就出了这么一两个败类,也不是不可能,那只狐狸身上虽然没有煞气,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隐匿了,它出现在狐岐山就已经十分古怪了,我们姑且先追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罗绛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第48章 尘封的往事
罗绛和罗芙还没走到家里,远远的就听见院门口一阵吵闹,只见罗奶奶被同村不少人包围着,罗奶奶脸上倒是一派镇定,但围着她的几个人十分激动,期间还夹杂着哭喊声,罗绛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闹事,她先罗芙一步飞奔到人群中,大喊:“奶奶!”
罗奶奶看见罗绛,点了点头,示意罗绛带着罗芙回屋,罗绛怕自己奶奶吃亏,自然不肯,拖着受伤的膝盖站在罗奶奶的背后,另外一边,罗芙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来,她默默站到罗绛的身边,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的罗绛才想起昨日和薛宜偷听到的对话,来的一群人中也有村长,想必是来求罗奶奶的,只不过刚才自己只听见吵闹声就误会了,她看了一眼罗芙,摇头,“没事。”
看到罗绛,罗汉脸上堆着笑,“哟,罗绛回来了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接着他看见罗绛身边的罗芙问道:“这位是?”
很多年没有看到罗绛,加上罗汉本身也没有多少真心,这笑容落在罗绛的眼里就多了几分恶心。
罗绛没有说话,她向来是这个态度,而罗奶奶似乎也没打算回答罗汉的问题,搞得罗汉一阵尴尬,脸上的笑变得讪讪。
“奶奶?”虽然猜到了罗汉的来意,但是罗绛还是忍不住提醒罗奶奶,想当年她两被赶到村子里最偏僻的地方,还被村民们孤立,其中也有这位村长的功劳。
罗奶奶点点头,这是她和罗绛多年来祖孙之间的默契,她自然知道罗绛的意思,“村长,我帮不了你。我没多少本事,平常算个八字,驱驱邪还行,但是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没等村长开口,一个泪眼婆娑的妇女就扑上来抓住了罗奶奶的袖子,“怎么会无能为力呢,您不是神婆吗,隔壁村的镇上的城里的不都是来找您帮忙吗?这也是邪啊,我求求您,我儿子下午不见了,说不定现在还活着,我求求您救救他。”
妇女说完就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给罗奶奶磕着头,罗奶奶面上显露出一丝不忍,“这不是邪,这是魔凭我的本事,是对付不了的。”
罗汉这时才说:“罗家大婶,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当年把你们祖孙俩赶出村子,但是我也没有赶尽杀绝啊,还有十多年前你带着你孙女独自来到罗家村的时候,是我们收留了你们,现在村子有难,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罗奶奶还是没有松口,她冷冷的笑了一声,“当年我来罗家村是走正规程序的,我可没求你收过我,别忘了当年你收黑钱差点被市里卸职是谁帮的你,天色不早了,老婆子身体不好,各位还是散了吧。”
说完,罗奶奶转身就往回走,她永远忘不了当年罗汉带着他的狗腿子把她和罗绛赶出村子时的丑恶嘴脸。
“等等!”另一个村民叫住了罗奶奶,而罗绛看到这个人时,神色有了一丝波动。
“罗奶奶,我敬你是长辈叫你一声奶奶,当年的事我们是有责任,但你的孙女可不是什么好鸟,村里的几个孩子都是她害死的,哪怕是为了她,积点德也不行吗?”
这句话一出口,罗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罗奶奶则是满面怒容,“关我孙女什么事,那几个孩子是自己跌进水库的,你是不是记姓不太好,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也说了,一开始他们是想骗罗绛过去,把罗绛推下水整罗绛,我还没追究这件事呢。”
那村民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了,“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已经疯了,谁知道是不是你家罗绛教着说的。”
“你凭什么怀疑我家罗绛,她背了这个黑锅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想怎样,有时间多管管自己孩子,别丢了死了又来怪东怪西。”
罗芙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从罗奶奶的村民的对话中,她也明白了点什么,她见罗绛一脸苍白,双目无神,堪堪快要站不住,只好扶住罗绛的肩膀,给对方以支持。
罗绛扯出一个笑,“谢谢。”
另一边,那个村民还在咄咄逼人,“那你怎么解释去的几个孩子,死了三个,疯了一个,唯独你家罗绛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而且还是一脸平静冷漠的回来了?”
“我应该死吗?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觉得理所应当?你们恨我,怨我,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死了,而我还活着不是吗,你们是不是觉得为什么我活下来了,而自己的孩子死了,觉得不公平是吗,我这样的人也能活下来?”一直沉默不语的罗绛突然大吼道,“就因为我否认,就因为我没有哭我平静的回来了,你们就觉得是我推他们下水的?我为什么要哭?”
罗绛挣脱罗芙指着村民,两眼发红,“你的儿子当年伙同其他几个孩子在学校里烧我的书,扔我的作业,害我被老师罚站打扫,他们天天变着法的欺负我,甚至骗我说要和我做朋友,差点把我推下水,我凭什么哭!?他死了很可惜是吗?我死了就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