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他和遥舟之间,断不想这种人污了自个师父的眼。
“罢了罢了,老道不和你这小姑娘计较。”老道见人群之中有面色不甚耐烦者,就直念叨着人心不古,拉了手中绳子,抬腿要走。
谁想那狐狸成精之后也懂了些人情世故,见遥舟识出了实情,让那老道有几分下不来台,顿时心觉脱离苦海之日到了,定眼看时,又觉遥舟周身仙气环布,甚有几分隐士高人气质,便心跳如鼓,见那老道要拉了自己走,心里思量再三,只觉拼一把也亏不了什么,便拼命挣脱了去,越过溪涯三步两步窜到遥舟身边,两只枯瘦红爪就拉上了遥舟的长裙,死也不肯放了。
遥舟低头望它,似笑非笑,却也不阻止,可那老道却急了,手拉着绳子扯了又扯,嘴中也骂咧起来,一半是说狐狸没良心,不还报他的恩情,反而为难于他,一半是骂遥舟心怀鬼胎,说不定是狐狸族人所变,来欺邻霸世。
遥舟闻言顿时轻笑,一手拉住气鼓鼓的溪涯,温和道:“你说我是。那我就承认好了,我的确是狐狸精,道人不来捉我吗?”
第十章
她神色认真,不似玩笑,那老道却只觉她不过痴人呓语而已,怒道:“我看你年纪小,不与你计较,小丫头,你可别得寸进尺,否则老道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顿住,嘴蓦地张大,却一声也发不出,望着遥舟满面恐惧神色,双腿抖个不住,似是见到了顶顶可怕的事,遥舟往前一步,他便吓得跌倒在地,只惊呼一句:“狐仙饶命!”,不见遥舟再有何动作,那老道却古怪地又是点头又是赔不是,赔完不是后抬腿就跑,推开了围观的平民百姓,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怪人。”溪涯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踉跄逃走,嘴里嘀咕着,回身看那狐狸也目瞪口呆地望着,爪子依旧搭在遥舟的裙子上,便一把提住它身上的毛,把它从其上拉了下来,一边解开它身上的绳子,一边道:“小东西,你的主人都跑了,你还不走?”
红狐狸甚通人姓,知这两位救了自个,它蹭了蹭溪涯的手,又感激地望了望遥舟,等那绳子解了开来,便从溪涯身上跳下,小跑着钻进了一道小巷。
人群中犹自还有惧怕那狐狸的,一边惊呼一边躲避,余下的巴巴看着狐狸跑走,面面相觑,见遥舟领了溪涯也要离开,便轰然散了,该听书喝茶的依旧往那茶馆去,其余人各自离去。
溪涯仍惦记着狐狸,频频回头去,想望望狐狸可是跟着她们。
“怎的?你喜欢上那狐精了?”遥舟捏捏她的小手,笑着回头问她。
“倒不是喜欢,只是觉着它也挺可怜,被人捉住之后百般虐待,要不是遇着师父,指不定会不会被那老贼打死。”溪涯抬头望她,眼中含着几分感叹,“就像我遇到师父,师父救了我一般。”
“我救它,不过是因都是修道的,不管是人还是兽都不易,何至于让他一个道士来作弄那狐精。”遥舟抚着她的头,笑的温和,“若是溪涯喜欢,那我们再养只狐狸也好,正好和小笋子作伴。”
她喜叫竹笋小笋子,算的上是一个爱称,这些日子来得溪涯的照顾,竹笋已长大不少,身子较之前也好上太多,那老狼前几日上来看了两眼,心中欢喜,似是有几分想把它接走的意思,溪涯不舍,想遥舟也是不舍的。
她们想着今日要住在城中。就沿路找了一家客栈定了一间上房。
晚午时分,中午只吃了些糕点的溪涯腹中有些饥饿,遥舟就为她点了几样小菜,两人坐在客栈门前的酒家小座上随意吃了些,正预备着回去休息,忽有一道灵活的身影窜了进来,于大堂之中立定站好,是一个瘦削秀气的少年,他拍拍自己的灰布衣裳,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嘀溜转着,看见遥舟两人,忙小跑着前来,作揖拜了两拜。
溪涯不知他为何这般,手执了筷子呆呆望着。
遥舟遮着半面纱,只抬起一角,咽下一筷豆干,抬眼望他一下,却不惊讶,反淡然地道:“既放了你,你又回来做什么?”
“小人感谢二位恩公,实在不敢就这般走了,白白欠着两位恩情,便回来了。”那少年笑着,上前一步半坐在一张空凳子上,狭长的眼睛眯着,脸上满是笑。
他便是那只红狐狸,溪涯见它和老狼一样都修成了人形,颇讶异,遂放了筷子,望着他打量再三,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了?”
“是好了,感谢这位小友刚才仗义相救。”狐狸取了筷子,自夹东西吃着,倒是丝毫不客气,“小友应是这位仙人的徒儿吧?真是好福气,仙人高深莫测,那一手幻术使得我狐狸一族都自愧不如。”
“你倒是看出我使了幻术,我还想着,你被那困妖绳捆住,怕是一分法力都使不出了。”遥舟放了筷子,只平静地望着他,“我不需你来报恩,但是我徒儿喜欢你,你若真有这份心,不如伴在她身边些日子,当个宠物也好。”
“仙人莫不是看不上我这一身的法术吧?”狐狸瞪大眼睛,不甚自在地摇头道:“不可不可,我好歹修炼千年,当个宠物太掉价了点。”
“我不要你做宠物。”溪涯也摇头,颇体谅狐狸地对遥舟道:“师父,他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便放他归家岂不好?”
“小友说得好。”狐狸眯了眼,神色多忧愁,砸吧砸吧挤出几滴泪来,“想我离家几年,不知我家的狐崽子们都怎么样了,是不是想我想的紧呐。”
它说的戚戚然,只是那一脸孩童稚像颇有几分违和。
“既你回家心切,又来找我们做什么?”遥舟眼中不露什么怜悯神色,甚有些戒备这狐狸,“莫不是有什么冤屈难事,要让我们帮你申冤解难吧?”
“哪能呐。”狐狸抱了自己的手,笑的正直,“我可是一心来报恩,仙人可莫要误会,以后但凡有什么妖精总来叨扰或是有人见仙人长得好,打什么歪主意的,都来找我,我定打的他们再不敢来。”
“不必了。叨扰我们的就你一只。”遥舟起了身,眼神冷淡,语气不甚客气地对它道:“莫要再跟着我们,否则我定揍得你再也不敢来了。”
她起身走了,却留的溪涯和狐狸面面相觑。
溪涯未曾见过遥舟对何人这般抵触,颇歉意地对那狐狸一笑,心里挂念遥舟,便急急地安抚道:“师父她往日不是这样的……你,你自个先回家去吧。”
说罢她便小跑着上楼去了,狐狸望着她的背影,颇哀愁的叹了口气,估摸今日怕是撞在了这位大仙的火气头上,现在是不敢打扰了,它便几步出了酒家,往城郊走去。
溪涯上了楼,走到遥舟屋门口,轻敲了敲,便推门进去,遥舟正坐于屋中一小木椅上,捏着眉头,似心烦极了。
溪涯唤了句师父,便见她抬了头,面色多有惭愧,道:“对不住,刚刚没能压了火气,可有吓着你?”
“未有。”溪涯两步上前,于她身后替她轻按头上穴位,细声细气地道:“师父可是不喜那狐狸?”
遥舟拉住她的手,头轻摇一下,“它是只狐狸的时候我未能察觉,化了人形后却让我多觉厌烦,总觉着它似乎与我有颇多纠缠,许会与我之后的大劫有所相关。”
“大劫是……”溪涯心中紧了一下,莫名有些慌张,“会害了师父姓命吗?”
“不至于。”遥舟捏了她的鼻子,见她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就有些失落地松了手,半是玩笑地道:“可是不喜师父碰你?师父就是见你可爱,总想捏一捏,你莫要介意。”
“不不不,一点都不介意。”溪涯赶忙摇头,又拉了她的手放于自己的脸上,毅然道:“师父捏吧,我不介意。”
遥舟只用一指轻轻点了点,调侃她道:“算了算了,要是把溪涯的小脸捏肿了可怎办?溪涯以后可还要找个风流倜傥的道侣呢。”
“不找!绝不找!”说到此事,溪涯顿时使出了十分的力,信誓旦旦地道,“师父信我,我就陪着师父,绝不要什么道侣!”
“为什么?”遥舟哭笑不得地看与她,柔声道:“师父之前逗你的,就算只有一个人,师父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可师父不会做饭,不会浣衣,不会逗竹笋玩,况若我不在,又有何人陪您说话,师父这般爱说话,没我您该说给谁听呢?”于这事上,溪涯不想让半步,拉了遥舟一股脑儿把自个的心里话吐的干净。
遥舟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无奈笑着,“师父确实一人在山上无聊久了,话便多些,罢罢,不找就不找,那我就一人霸占着小溪涯好了,让你给我做饭,给我浣衣,陪着我逗竹笋玩,也算是享享人世间的天伦之福。”
“师父没有这般老。”溪涯似是郑重其事地强调道,她莫名不喜遥舟总把自个说成长辈一般,应她本看起来就甚小,不过双十芳华一般,与溪涯之间实在担不起天伦之名。
城中庙会在她们住入客栈的第二日轰轰烈烈地办了起来,一是庆贺秋收丰硕,祈求下一年的好天气,二是顺便拜拜所谓空州大仙,也是从前一日就兴奋异常的遥舟。
她学着百姓们上街买了竹藤油纸,要自个做花灯晚上好放了,遂一大早叫了溪涯起来,两人窝在屋中,裁裁剪剪,拼接几番,也是堪堪成型。
那狐狸又来了一次,这次却是以兽状,在小二送水上来时,偷跟着从门口窜了进来,只敢乖蹲在桌边,黑色的眼睛巴巴的望着遥舟,见她只望了自己一眼,没说别的,这才敢上前去看,溪涯见它不敢上桌,就取下自个的莲花灯给它看。
“两位大人这是在做花灯?”狐狸望着她,口吐人言,模样甚是欣喜,“甚好甚好,我本也想着去看看,灯会上人多,没准我能遇着自个的心上人,小友可有自个的心上人了吗?”
它这话对着溪涯说的,却听得她一愣,放了手中花灯,与它问道:“心上人是什么?”
“便是自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要疼着爱着,生死相依白头相守,小友不知?”狐狸眉开眼笑,颇不正经,“那正好,我替小友指点指点,人世间的男子都薄情,那长情的最是难寻,想我与人世间闯荡几年,也是颇有感悟,正好帮您谋划谋划。”
“不必了,我现在不需要心上人。”溪涯嘴上说着,心中却颤动几分,她觉着自个似乎有刹那懂了什么,那份明了却又转瞬逝过,让她琢磨不住。
第十一章
入了夜里,空州城中分外热闹起来,溪涯越了窗子往外望去,只见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红灯笼,男女老少着了盛装出来,各自三吆五喝地唤着好友,街上熙熙攘攘,似是全城的人都集中到这一处来了。
“甚热闹,我甚欢喜。”狐狸也蹦跳着在窗上巴巴看着,想了想,又回头去问溪涯,“你那仙人师父可说了咱们何时下去?去晚了人怕是更多了,我还想着要早些去寻我那心上人呢。”
“你一狐狸,怎好找那寻常人家的姑娘做心上人,难道不该去找只母狐狸?”溪涯从窗上抬脸起来,甚疑惑地对它道,“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知道你是狐狸精,怕吓都吓死了,怎好与你相守?”
“非也非也,我修炼千年成了人形,已算不得是普通狐狸,如今大小也是半个地仙,与那凡人一处待久了,也可给她们传些仙气,延年益寿,正所谓一狐得道,众人得福。”狐狸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眼睛一瞟望见溪涯放在桌上的莲花灯,“小友,你可在这灯上写了寄语?我听闻凡人都喜欢在这里边写一两句自个的心里话,说些不好说给别人听的心事。”
“自然写了。”溪涯爬上凳子将花灯取下,拿在手中抱得紧,对门外自言自语,“师父换衣服怎么还没换好?”
“是啊,怎地还不好?再不走怕是要晚了。”狐狸奔奔跳跳下来,心心念念的都是自个的心上人,去晚了怕是要被别人带跑了。
“你若要去,那便自己去好了,溪涯等我,你又等我做什么?”遥舟推开屋门,缓步走进来,一身白沙长裙堪堪盖住鞋面,只露出绣着金丝云纹的尖。
她往日打扮素净,今日的这套裙装层层叠叠穿起来有些繁琐,在袖口领口有些淡蓝丝线编绘的纹饰,看起来甚华贵,映着她本柔美的面容带上几分冷然。
“师父。”溪涯望她一眼,顿有种心头一瞬紧缩的感觉,只带着几分呆傻地笑着道:“师父今日美极了。”
“确实美极美极,”狐狸接了她的话,一双狐狸眼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真恨不能用天下最好的词来称赞仙人,仙人真是有那倾国之姿,倾城之色……”
“你且打住,听你这话,我的牙都要酸掉了,”遥舟颇冷淡地打断狐狸,脚步轻盈上前将溪涯揽在怀中,捏捏她的小脸,“我的乖徒儿今日也可爱极了,走,师父带你去街上看灯会。”
她拉着溪涯要走,狐狸也三步两步跟上,她便停住步子,回头与它淡淡地道:“你若要去,就化个人形自个去,莫要跟着我们。”
她挽着溪涯头也不回地出门走了,狐狸眼巴巴地望着,不见那两人回来领自个,只得自我怜惜地哀叹一声,四只短腿一迈,跳上了窗台,纵身越下,于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出了客栈才算见识到了今日空州城中有多么喧闹,门口的街上挤了好些人,都围在路旁望着,中间大道空出来,一会儿有祭祀表演的要过街。
溪涯一手紧紧抱着自个的莲花灯,一手牵着遥舟,断不敢放开,怕在这多人你挤我推,走散了想是一夜都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