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发挥效用,唯一发挥了的效用,竟是将赐出它的主人活活逼死。
御隆帝或许到死也不会知道,将他送入黄泉的,会是一枚他曾经赐于他人的免死金牌。
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
明堂金殿之外,已是杀声震天;曼舞笙歌之地,尽是血海尸山。
一将功成的背后尚有白骨成堆,何况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变,帝王之战,流血千里。
凌秋泛在凌雪霁的保护下一路闯进妃嫔所在的宫苑,她们拿着曲荃所绘的图纸,小心避开宫娥内侍的尸体,穿梭在不引人注意的宫廊中。
突然一个身影袭来,凌雪霁闪身挡开一击,又将凌秋泛护在身后,几个回合内便将人斩杀在软鞭之下。她将鞭子攒在手里,忽然有些恍惚,凌秋泛忙走过来拉着她检查,“雪霁,可有受伤?”
“没有……”
凌雪霁低了头惶惶的看着自己刚刚杀死的人,眼中满是迷茫。凌秋泛发现她情绪不对忙问:“雪霁怎么了?”
“姐姐,这个是危嫂嫂那边调来的府兵。”
凌秋泛低头确认了一番,点点头:“是,没错。”
“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无辜的人。我们一路走来,能看见有很多年纪跟我们相仿的,或者是比我们更小一些的宫女和内侍,他们都已经死了。逼宫难道就是屠杀吗?不是只要找到最重要的那个人,就,就可以了吗……”
凌秋泛一把将妹妹拥在怀里,双手不住的安抚她的脊背,感受到脖颈处的脑袋委委屈屈的磨蹭着,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这一切她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女子又能如何得知,自从姐妹二人嫁来金陵,哪一天不是从未经历过的,哪一次不是新的挑战。但她从未有过迷茫,因为她知道,危岳雁和曲荃是心系百姓的好人。她们做的是一定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一回,当她面对着这样的乱局,自己竟也糊涂了。
正如雪霁说的,逼宫不等于屠杀,这一切危岳雁和曲荃是否知情?而她们若是知情又如何能放任这种局面的发生?即将成功的新皇会是一代明君吗?
手指倏然攒紧,因思绪乱飞而短暂无感的手指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同于凌雪霁背上布料的触感。是了……那是一张曲荃所绘的地图。
她让她们进来,给了她们地图,正是因为她知道逼宫将面临的惨状,曲荃知道,那危岳雁一定也知道……
正沉思间,一道喊声将她从思绪里唤醒,是凌雪霁。
“姐姐!!你快看那!!”
***
手里的香囊已经陈旧破损,映着殿外的火光倒突然有了几分初制成时候的明艳。
她抬头望望外面的天宇,想着娘亲走时也是这样一片昏暗,这样一片火光。
火光映着她铺满半面脸的胎记如鬼似魅。
就这样结束吧,此身虽残,却也曾帮助过一个值得帮助的人。
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琚。
此生将尽,也无遗憾。
“咳咳咳咳!他们怎么还放火啊,姐姐你在外面等着,我去救人!”
“雪霁,你咳咳,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进去!”
是什么声音?
思瑶坐起身,看到远处火光中竟然窜进一黄一蓝两个身影……
***
“咳咳咳咳咳……”凌雪霁好不容易才咳够了,才看清自己刚刚救得是个谁,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喜过望,“你!!你是不是就是思瑶!!”
见思瑶一脸讶异,凌秋泛连忙解释:“是曲荃曲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来带你出去的。”
早已绝了人间五感的宫娥双膝一软,两行清泪滑落脸庞。
多少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湮灭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却原来这个世上,有人将她刻在心头,牢牢记挂。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凌秋泛连忙将她拉起来,“我们先出宫去!”
“等一下姐姐。”
二人闻言回头,却见凌雪霁向后退了两步,她身后是火光和杀伐。
“我知道这样很天真,很可笑,但是我做不到这样就走……我要去救那些无辜的人,能救几个是几个……姐姐你先走吧……”
凌秋泛心头一惊,她知道凌雪霁对此一直接受不来,其实她自己又何尝能够接受,这一片她们也曾间接参与其中的杀戮……
“你们不忍,是吗?”
姐妹俩沉默之时,思瑶突然出声,收到二人齐齐看来的眼神,她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其实在知道二人是曲荃派来的人后,聪慧如她已经猜到这场逼宫背后的七七八八,定然是和曲荃脱不了干系。而这二位……
露沾裳死后她深居简出,但也依然能够时不时接受到外界的消息。她自然也知道曲荃娶了女妻。不过却不知是怎样的女子,如今一见单从打扮和心姓来看,必是有些涉世,但还没有浸- yín -权术争斗的纯良女子。
她沉沉出声,“你们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对曲大人的做法产生心寒。因为古往今来就是这样,逼宫的皇子要杀死威胁他的宫妃,皇子,想要坐稳江山就必须斩草除根。而且,这场宫变完全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三皇子的阻力其实很大,并不是众望所归。这场流血,即便曲大人不参与,也会以另一种杀戮方式发生。它可能不像现在这么明显,会在大家都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悄无声息的发生,结束。皇宫金顶琉璃瓦檐,每日走出来看都是金光灿灿的,有光就又影,你看见的有多明亮恢弘,背地里就有多阴暗龌|龊。”
“至于三皇子,既然曲大人选的是三皇子,那就选择相信吧。”
“是生是死,也只能赌这一把,不是吗?”
天下为棋局,众人皆为子,有谁能担得上真正的无辜,又有谁能分得清真正的对错?
无非只能朝着当下最好的选择去走,一路到底,不死不回头。
***
“你,你要干什么!”
昭仁清晨去凤殿之前,将自己的女儿永阳县主藏在宫中,但她绝对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使得自己的公主殿成为众矢之的,几乎没费多少功夫,永阳县主就被一个府兵抓了摁在寝殿的床上。
“嘿嘿嘿,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美人儿,爷我今儿杀得够累,就在这好好犒劳犒劳!”
永阳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早已经吓得浑身瘫软,手脚并用的想要逃走,却被那府兵抽了腰带捆在床头。
泪水糊了满脸却又无可奈何,她感到对方的身躯压在自己的身上,整个头皮就像过了电似的一片空白,突然身上一重,水光模糊间她看到一张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看到的面颜……
“啊!!!!”
一道惨嚎出声,那府兵猛地朝后振去,身上偷袭的女孩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永阳身上一轻却依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府兵CAO起剑柄重重的砸在那女孩身上。
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暴雨般的拳打脚踢下她只做了一件事——将插了一半在那府兵脖颈上的匕首全部捅了进去。
不消半刻,府兵硬挺挺倒在了地上,血液喷涌,浑身痉挛。女孩冰着一张脸爬起来,把他脖子上的匕首抽出来,对准那人的腰肢一刀、一刀切下去,她的力道不够,但是刀准,乱刀之下很快就将那府兵拦腰切断。
永阳吓得完全愣在了当场,连女孩什么时候帮她解开绳子都不知道。直到被拽着往宫外跑时,才磕磕巴巴问出一句:“你,你,你还在……”
她想问你怎么会来,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她还想替她的父母向她道一句歉,磕三个头……她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对方也或许根本就不会理会,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她甚至在见到她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怕见……
一路拉着她飞奔的女孩突然开了口。
“我现在住着曲尚书家里,我……叫曲辨幽。”
永阳一愣,“你原先的名字……”
“我再说一遍,我现在,只是曲辨幽。”
“……好。好的……谢谢你,辨幽。”
那一晚,身量未长成的一双少女在遍地尸骸,漫天火光之中携手亡奔。
彼时的永阳不会知道,身边这个叫曲辨幽的女孩将会成为她的妻子……
孽缘难解,纠缠一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上花轿
御隆帝没有想到在常后宣布自己驾崩之后,还会有人进入这间暗室, 更没有想到闯入这间暗室的竟是自己最最轻视的三儿子。
“你……”
“父皇?”
三皇子提着剑, 一步一步走到那晃眼的金丝楠木宝座台前, 弯下腰, 看着他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皇, 面上颜色难辨。
“父皇。”
他温和的叫着,御隆帝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死灰般的目光一瞬间焕发生命力。
“璟祤, 好孩子, 你听父皇说,只要你将父皇救出去, 父皇的位置就是你的!”
三皇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满是孝顺的模样, “父皇,儿臣听说您驾崩了, 特来祭拜。”
“什……什么……”御隆帝难以置信, 胸中江海滔天,他哑了声, 拼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眸中火光不熄,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来,“璟祤,你, 你说什么?”
三皇子依然没有答他,只是抽出被拽住的披风,恭敬退后三步,对着宝座台上的那口棺材,端端正正的拜了三拜,“儿臣会守好父皇的基业,完成父皇的遗愿。父皇,您安息吧。”
***
危岳雁和曲荃跑到凤殿的时候,昭仁及其一种党羽已被诛杀,三皇子已经带人去诛杀其他叛党。整座凤殿空空如也,二人在偌大的宫殿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里头像是被洗劫过一样,珍宝异物碎了一地,唯有一副床头搁着的美人绣完好如初。
“她应该没有走远。”曲荃突然出声。
危岳雁疑道:“为何?”
“露沾裳还在此,她怎么也得回来取了再走啊。”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由外室传来,由声音即可辩出,来人从容不迫,应当不是常容珂。
然而来人还是出乎意料之外。
杭士诚银冠儒袍,躬身一揖,“二位大人,久候了。”
***
绣着彩凤鸣鸾的后裾在一片悬黎垂棘的照耀下摆动翻飞,泛出丝帛锦线独有的光彩,可这道光彩蹁跹在墓穴之中,不免有些诡异。
不错,这里是一处墓穴,而且是藏在深宫密道中的墓穴,不同于帝陵西侧的衣冠冢,而是真正的埋骨之地——淑妃墓。
常容珂捧紧了刚从寝殿中取下的美人绣,牢牢贴在胸口,幸好这幅画还在,心惊胆战逃回寝屋发现绣帛完好无损之时的心情,就仿佛满羽的雏鸟,欢天地喜的振翅在碧空晴海之上,仿佛一切繁重思绪和毕生痛楚都随之消失殆尽。
但是很快,这种心情就随着面前两人的出现,沉落谷底。
看清棺椁旁两人面容的那一刻,常容珂几乎想要跪下来哀求,但是她很快就定了定神,一脸漠然的与之展开周旋。
危岳雁手里摩挲着什么,在悬黎萤绿的光芒下淡然开口:“常容珂,束手就擒吧。”
这句话一出,常容珂本来准备好的词全忘了个干净,她几乎是在危岳雁话音刚落的同时就笑出声来。“要我束手就擒?想法可以。”她点点头,将美人绣仔仔细细叠好放入贴胸的衣襟,像是话家常一般,随口说道:“那你们是不是得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我的凤殿,曲荃没来过,你也只来过一次吧。”
毕竟淑妃墓的在凤殿的密|道|深|处,平日里宫娥都不一定知道,怎么会被这两个敌对的外臣知晓?
曲荃但笑不语,危岳雁也只顾着摩挲手里的东西,一脸“这个问题你得自己悟”的表情。
常容珂那的确是个有慧根的,不消片刻就悟出来了,“杭士诚?”
这个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她几乎没有一点点怀疑就得出并接受了这个答案。“这么多年……”
曲荃替她接下,“这么多年,苦了他了。”
常容珂:“……你倒是信任他?”
她就不相信,在得知构害罪证逼自己下狱的人是杭士诚时,曲荃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寒,一丝一毫的怀疑?
曲荃再次回归但笑不语模式,还是一旁的危岳雁替她作答:“你们这些天天玩权术的,心里就是不干净。若照你的说法,那我打仗时岂不是连自家将士也要防备着了?”
说到这里危岳雁突然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杭士诚也在帮你做事啊,那我就明白了,怪不得他一开始也有挑唆我和曲荃的关系。”
其实危岳雁和曲荃的姓情相投,经历相似,就连斗嘴都默契天成,同僚数载,不可能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契机都没有。所以她俩也知道,有一股势力在阻挠她二人的关系,这股势力大多来自于御隆帝,期间还掺杂着常容珂。
“我就一直疑惑我成亲那天杭士诚是不是吃错药了,果然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啊。”她用肩膀怼了下曲荃,“诶你知道么,我成亲那天,你的好谋士杭士诚用激将法激我用真箭射轿子,差点射|死我的秋泛!”
曲荃拍拍她的背:“别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朋友。”
危岳雁:“要是真的射死了你让我下半辈子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