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他狂吧。”
车夫被点透心思,不好意思的笑笑,见马车驶入热闹的坊里便收了马鞭让车行驶的缓些,“是有一些。”
曲荃打开怀中包袱,里头各种材质的器皿便露了出来,她取出一只打开,眼前骤然一亮,彷如世间青山碧流竞相汇聚浓缩,才凝练成她掌心瓶中这一洼新绿。
“天下第一画师,他不狂谁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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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
凌雪霁正对着一双绣球鸟发呆,那只杏黄色的绣球鸟这几日不知道遭受了什么虐待,整个连皮到骨都瘦了一圈,站在她那只橘红色的绣球鸟旁边就跟母女似的,身躯只有她妹妹一半大。
“唉。”
凌雪霁手中苞米洒在小石桌上,橘红色绣球鸟已经吃的快“奄奄一息”丝毫没有反应,而那只杏黄色绣球鸟兴奋的“咕咕咕”叫了一串,跟饿死鬼似的哒哒哒跑过去,用被小米塞鼓囊的嘴巴继续去啄苞米,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呦,这还是之前那只肥汤圆么?”曲荃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有些幸灾乐祸的评着它如今的模样,“怎么瘦成这种鬼样子~”
“曲荃你不要乱说!”凌雪霁顾不上手心里都是苞米渣滓转头就往曲荃脸上糊,“不许你说我姐姐的鸟!”
曲荃被她捂住的一个踉跄,口齿不清的奋力反抗,“不是它之前把我撞成那个样子你都忘了?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无看哒就似早了抱以!(我看它就是遭了报应!)”
曲荃这人别的没什么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记仇,从小到大但凡是招惹过她的人哪怕仅仅动了她一根头发她都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当然那个新婚之夜暴揍她一顿的人除外。但这个绣球鸟就不一样了,她可清清楚楚的记得这鸟从前肥成汤圆的时候可是把她眼睛撞到肿了半个月!
“曲荃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凌雪霁捂的太紧曲荃感觉自己有点晕,连忙开始讨饶,“好好好,哎呀我不说了你小心点,松手松手我怀里还有东西!”
“你怀里有东西?”凌雪霁好奇的眨巴了下眼睛,探出脑袋去看,“你这么宝贝的肯定是好东西~~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曲荃见到她这副模样,故意把东西往身后一藏,逗她:“那汤圆你都不让我碰,我也不给你碰我的东西~”
凌雪霁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满脸你怎么这样的神情,“我,我……”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曲荃忙拉过雪霁的手把她往书房里带,“来来来我给你好好看看……”
“等一等曲荃,我把绣球鸟放回去。”
于是曲荃只好等凌雪霁小姑奶奶宝贝似的把那两只在她眼里十分不知好歹的肥汤圆——哦不现在已经是一只肥汤圆一只皮包骨,一并塞回笼子。看着那俩一大一小对比十分残忍的体型不禁问道:“怎么,这汤圆平日里还是危岳雁罩着的不成?她人一走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她当然是知道这只凌雪霁宝贝到不行的绣球鸟是凌秋泛饲养的,姐妹两用绣球鸟互传音信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好好一只肥鸟没多久就瘦成这么个可怜模样,还是叫人禁不住好奇一番。
凌雪霁叹了口气,“绣球鸟是姐姐亲自喂养的,危姐姐出征后姐姐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前一个月还记得要喂鸟,后来就越来越魂不守舍,经常连鸟都忘了喂,我见它瘦的可怜,就和姐姐说我来喂养一阵子。”
“养成肥汤圆再还回去?”曲荃挑眉。
凌雪霁连忙把鸟笼往身后一藏,警惕的看着曲荃,活像是在天敌的边缘试探的小动物,“曲曲曲荃,你该不会还想吃它吧……”说着说着竟开始有些委屈兮兮,“它只是撞了你一下。”
“想哪里去了。”曲荃趁她一时半会腾不开手,快速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忍笑看着凌雪霁鼓起的腮帮子道:“好了好了快跟我来,带你玩好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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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铺陈开来的笔墨纸砚,凌雪霁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曲荃把新得的颜料细心保存在柜中,只取了一罐紫色和一罐青色的走了过来。
“曲荃这个是什么呀?”凌雪霁往里头看,“呀,好纯好纯的紫色和青色呀。”
“是啊。”曲荃捣了一点进浅口瓷皿中,兑了水融了色,拿来型号适中的毛笔对凌雪霁笑道:“我教你画画怎么样?”
“好啊好啊!”
把毛笔塞到凌雪霁手里,调整好标准的握笔姿势,见凌雪霁仍旧好奇的往那个瓷皿里头看,笑着问她:“这颜色好看吗?”
“好看啊!”凌雪霁点头,“这个也可以画画吗?好像和我姐姐以前在府里头作画用的不一样!”
曲荃拿白玉貔貅镇纸将生宣压了,她喜泼墨山水故常用生宣,这时倒是反应过来,将上面的生宣又换成熟宣,“我这个颜料可是世间绝好的。”
凌雪霁兴致更浓,“绝好的颜料?那是用什么做的?”
“非但绝好,还价值连城呢。”曲荃说着怕她不明白,还特意指了指凌雪霁头上的八宝金步摇,“它的原料,兴许和你这步摇同出一脉呢。”
“哇,这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凌雪霁一下子把她发髻上的步摇拔下来递给曲荃,毫不疼惜,“这里头颜色多,你快做一个做一个。”
曲荃一时语塞,转移话题,“乖下次教你做颜料,我们先来学画画。”
“好吧。”凌雪霁眨眨眼睛,听从了曲荃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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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锦和画眉路过书房门前,看到敞开的窗户里头一双人影,忙避到树下窃窃私语。
“你不是说夫人今日心情不好么,还让我同大人说说,这回莫不是传错了?”集锦向来谨慎,虽然已算尚书府的大丫鬟,但仍然不敢出一丝纰漏。
画眉则没有她这么多想,转了转眼珠子就神秘兮兮的笑道:“那不是正好,定是大人去哄夫人开心了,咱们大人越来越开窍了!”
集锦蹙着眉还是有些不放心,“寻常夫妻间还有吵闹呢,怎么夫人和大人这里就从来不吵。按理说这阵子大人避无可避的应酬渐多,人回来的时候脸冷的跟冰似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嗨呀我的集锦姐姐,她俩不吵架是好事,你难不成还盼着她俩吵呀!”
“我不是盼着她们吵,我只是觉得两人最近状况都不是很好,府上居然这么平静,这未免有些不寻常……”
“不寻常到了她俩这儿也就寻常啦,我的集锦姐姐快干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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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荃看着宣纸上画成一颗颗苹果的紫葡萄,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凌雪霁跟个背错书的学生似的两手背在身后,一脸我知道错了的模样。
“那个……曲荃……”
“雪霁,你……先出去一下,我……”
“不,曲荃,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你,你先出去,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夜,被自家大人第十五次传唤到书房伺候的集锦终于忍无可忍将画眉拉到白天那棵树下窃窃私语。
“你看,我就知道不寻常。”爆发了吧。
“……集锦姐姐,料事如神。”
第一百六十章 重聚江都
凌秋泛在接到江都魏氏夫人邀请时明显的楞了一下。
“这位夫人是什么人?我何时同她有过交情?”
自小在太守府长大的凌秋泛对这种邀请有些抵触,她不喜欢攀别人的关系, 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大树来攀关系, 所以她接到邀请函的第一反应就是回绝。
绿沉恭恭敬敬的站在夫人面前, 答道:“夫人, 这位魏夫人调香品香是一绝, 江都依傍金陵城,却在香道上胜过金陵城一筹, 这位魏夫人就是调香师中的佼佼者。每年江都都会举办品香盛宴,金陵城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会应邀前往。”
凌秋泛点点头, 依靠一技之长结交达官显贵, 也算不卑不吭。但是她并不精于此道,也不喜欢这类人多的聚会, 加上方才绿沉说的这位夫人每年都会举办宴会,而每次品香宴上都会聚集许多金陵城的高官女眷,这令她内心更加抵触。她有时候也会自哂般的想, 自己这般不爱交集,还真是称不上什么贤内助, 不过幸好危岳雁这类职位, 能不能坐稳依靠的是功绩,所以也无需她往返各个应酬之间。
看出自家夫人兴致不高, 绿沉只好继续劝道:“夫人也无需太过勉强自己,这类宴席虽然确实是为了官员家眷之间结交关系,但是席间供品的香料确实有独到之处。”
“绿沉。”
“绿沉在。”
“你百般劝说我赴宴,究竟为何?”凌秋泛微微眯起眼睛, 两汪秋水肉眼可见凝结冰晶。
这丫头从前最知分寸,自己还未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怎的这丫鬟就这般苦口婆心劝说自己,事有反常必为妖,凌秋泛自小待人隔着一层,也难怪她不会这么想。即便绿沉半年来伺候她十分尽心,事情到了这里,她也不会因此而轻易听从劝解,只要有疑惑,没有不弄清楚稀里糊涂就被人吊着走的道理。或许是自己多心,但是多心也好过糊涂,这是凌秋泛一贯以来的准则,加之危岳雁现在不在府中,她更是一举一动都得多加小心,自己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更是不能给危岳雁惹出乱子。
绿沉倒也不惧,只屈了屈膝,叹道:“夫人,绿沉只是觉得近日将军不在,夫人在家中郁郁寡欢,这才想着寻些乐子来给夫人解闷。但是夫人眼界高,我们这些人寻来的东西定然不及将军为夫人寻来的合心意,寻不来合适的反叫夫人不悦。这回这个品香宴啊是极负盛名的,我们私底下都讨论了下,觉得夫人应该会喜欢,这才多番劝说夫人赴宴。”
末了,她又道:“没顾及到夫人向来讨厌这些宴饮应酬,是我们疏忽了。万望夫人莫要不悦,我们以后不提便是。”
凌秋泛心里头叹了口气,绿沉确实颇识进退,这番话说出来,自己若是不去反倒拂了她们的心意,倒是自己的不是了。她本就最近心思烦乱,有些头疼的抚住额头坐回绣架前,“我赴宴就是了,难为你们一片心意。”
绿沉嘻嘻笑了起来,“是夫人心疼我们~”
凌秋泛浅浅笑了下,捻起绣花针欲继续刺去,绿沉来到她身后用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夫人绣了一天,想必有些劳累,绿沉帮夫人摁摁肩吧。”
凌秋泛应了,舒适适中的力道在她肩颈处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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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香宴几时散?”凌秋泛坐上马车前问了下送到外头的绿沉,湛金此行负责凌秋泛的安危,所以绿沉则被留在了将军府中。
“一般来说日落前就散了,金陵城的女眷要赶在闭坊前回来,所以大家都会归的比较早,没有特别规定时间。夫人若是疲了或是觉得无趣,提前回来也是可以的。”绿沉回复道。
凌秋泛点点头,心道这倒是妥帖,又嘱咐道:“我听闻江都那边有些特色点心,金陵城的味道不正宗。此番去了我多带些回来,届时你帮我安排人送去刑部尚书的府邸。”
绿沉一听就了然,“夫人这是要给妹妹送去吗?绿沉晓得了~”
湛金也在一旁感慨,“夫人与曲夫人当真姐妹情深。”
凌秋泛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先时见面她与我提到过,这次去正好顺路给她带来,省得她下次又馋。”想起凌雪霁当时嘟着嘴整个人依在她怀里埋怨这里的点心都没吴郡做的甘醇细腻,又没法跑去江都吃点心的委屈模样,凌秋泛只得笑着叹气。
马车一路驶出金陵城,繁华热闹的街道转眼成了稻田青山,凌秋泛好奇的拉开车厢窗帘看,茂密绿林间已现金黄,农夫们在田间辛勤耕作想来不久后便能五谷丰登,收获一季的辛劳成果。她从小生长在吴郡,即便是出门也只是从一个华丽的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华丽的地方,几时见过这天地为席被的广阔,从吴郡嫁来金陵的路上,也是盖着红盖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捧着苹果坐在轿子里,就算是快憋死她也不会逾矩掀开盖头透气。
眼看着日光如箭簇破开云层,万束金光洒向稻田旁的湖泊,肥硕的鱼偶尔跃上湖面,将背稻草的农夫在湖面的倒影碎成千万片,凌秋泛觉得这一回出来倒是来对了。桌上磁铁吸附的茶盏里沁出丝丝缕缕的茶香,衬着天青水碧如画美景,果真令人心旷神怡。
凌秋泛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了一会,耳中渐有人声传来,逐而变大变杂,想必是快到江都城了,因为人声较多又不是像刚才那样在人烟稀少的山道上,凌秋泛微微撩开一侧的车帘,不敢露多只留出一丝缝隙够自己往外瞧的。
“夫人,我们快到江都城了。”湛金身子探进来挤开车帘,见凌秋泛正好奇打量外头,解释道:“这里是城郊的茶摊,江都人爱喝茶,即便是茶摊的茶水也香的很,许多来游玩的或是赶集的人进城前会在这里先歇歇脚,咱现在时候尚早,夫人要不要来两碗清茶喝喝?”
凌秋泛摆手婉拒,湛金便下车给自己和赶车的车夫来上两碗,车厢微微晃了两下,想来是湛金和车夫都下车喝茶了,他们都是将军府带出来的人,凌秋泛相信他们有分寸不会离开马车太远,便也由着他们去,自己想着一会的宴席方才舒适松散的情绪再一次有些紧绷起来。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