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真的是狼。”
这下危岳雁倒是来了兴致,走到妹妹身边蹲下,“你这话倒是说的有意思,一匹狼能有多诡异?难不成还长得是其他模样?”
“那匹狼,它有人的手!”凌雪霁一双新月眸子倏然睁大,像是回忆起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但是确实长着狼的脑袋,奔跑的姿势也没有问题,所以我觉得一定是狼。”
这一番话说的,当即让四周的温度下降至冰点。长着人手的狼?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这类生物怕是只有在《山海经》《淮南子》那些记载光怪陆离的志异文献里才有吧?怎么会出现在万霞山中呢?莫非是什么新品种,深藏老林之中未被世人所发现?
“走,去找。”曲荃当机立断,一拂袖走在最前。“雪霁指路。”
凌雪霁随即跟上,凌秋泛和危岳雁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曲荃曲荃,你真的要找那个奇奇怪怪得了狼啊?”凌雪霁抓着曲荃的广袖有些瑟缩,她虽然从小习武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看见那些吊诡之物难免会升起惧怕心。
曲荃脚步不停,嘴上笑言,“哪有这么巧,我们一来这里就见到了世人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我看八成是有人故弄玄虚引我们过去的。”说着,揉了揉一旁紧紧贴着自己手臂的脑袋,“就算是真的赶上了这天大的巧事,不去亲眼见见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就你这身子板,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去猎奇探险的?”危岳雁一边护着凌秋泛,一边对着曲荃出言讥讽。
曲荃回眸一笑,笑的那叫一个温柔,“就是你呀,将军大人。”
危岳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若无将军大人在侧,小女子怎敢呀~”曲荃说完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秋泛本能的有些排斥他人接触,但是恐惧当头还是往危岳雁怀里又靠了一寸。
四人并没有沿山道而行,因为时间紧迫加之有危岳雁这个武功高强的将军在,按照凌雪霁的指示,走了最近的直路。一路上都是灌木枯枝,危岳雁和曲荃穿着官靴还好些,凌秋泛和凌雪霁姐妹两个穿的都是绣花鞋,里里外外都偏薄的春鞋向来是仅供女子穿在闺中的,毕竟做这鞋子的匠人哪里会想象的到姑娘家会穿着他做的鞋子跑到山上踩着坚硬的枯枝矮木寻找一匹挥舞着人手的狼?不多时,绣鞋就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鞋底怕是也遭了难。
“来,夫人我背你。”危岳雁走到凌秋泛跟前蹲下,凌秋泛依言将双手环住危岳雁的脖子,身上一轻稳稳的挂在了危岳雁的背上。
曲荃看了看她俩的模样,又看到了凌雪霁眼中略微歆羡的神色,心里做了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她也走到凌雪霁面前弯下腰,“来我也背你。”
“你,你确定?”凌雪霁狐疑的看向面泛薄红的曲荃,这人自己就一副快要累死的模样,好像自己背她还比较现实吧?
“……”曲荃琢磨片刻,还是选择了放弃。毕竟危岳雁在这里,自己要是体力不济带着雪霁滚落山头,受伤事小丢脸事大,不妥不妥。
“诶曲荃你干什么?”凌雪霁见到曲荃来脱她的鞋子,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
曲荃蹲着身子锲而不舍的去解她鞋上紫绸带,“来,我跟你把鞋子换一下。”
“啊?”
“啊什么啊,站定了我帮你脱鞋。”曲荃甫一起身眼冒金星于是又蹲了回去。
凌雪霁想要拒绝但是看着曲荃那副认真的神色,最终还是咬着樱唇有些不自在的脱了绣鞋交给曲荃。两人换了鞋后,都有些不适应,凌雪霁的鞋码比曲荃的略小些,幸好没有相差太大。凌雪霁踩着有些许大的官靴走了两步差不多就适应了,曲荃虽然逐渐适应了略紧的绣鞋,但是接下来脚下的“按摩”委实让她露出了些扭曲的表情。真不敢想象刚才凌雪霁是怎么挨过来的,但没道理人家小姑娘都受过来了自己受不住,想通关节,曲荃咬着牙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危岳雁面前,很华丽的崴了脚。
凌雪霁无奈,“还是我背你吧。”
曲荃很倔强的一扭头,“不要,你这样扶着我走就很好。”
第五十八章 乱木红痕(下)
万霞山的山路不陡但很长,时间消磨的很快, 待行到凌雪霁指的位置, 四人只觉眼前的景色不复先前明亮, 抬头一看已是暮色四合, 晚霞漫天。
“好像就是这里了。”凌雪霁停下脚步, 捏着袖子给自己擦擦汗。危岳雁小心翼翼把凌秋泛放到地上,二人一同打量暮色下的树林。曲荃环顾一圈, 疼的惨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巧了,这也正是我要请危将军一同勘察的地方。”
“就是这?”本来纯粹就为了看个新鲜劲的危岳雁闻言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重新观察起附近的景物。
万霞山上四季景色不同, 但基本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占满山体,尤其现在时值春季, 山中各处都应是一派生机盎然才对,怎么都不应该是此处这般,秃枝杈影, 颓木哀容,连同天边金灿飞红的晚霞都被衬出几分昏惨惨之意。
光秃秃的一片林子放在万木春归彩林相间的万霞山上实在突兀, 难怪在这高低起伏层峦叠嶂间凌雪霁一眼就记住了方位, 虽然地理位置较隐蔽,却几乎没走什么岔路。不过最令他们惊讶的并不是此地与其他地方相差太大的景貌, 而是这一整片枯树林里,几乎每一棵树上都爬着一条条刺目的红痕!
这些痕迹或长或短,但都是用红色液体涂抹上树干,苍白的枯木皮和猩红的画痕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吊诡到极致的视觉感受, 仿佛那一条条红痕都是活物,身下生千足蠢蠢蠕动,在心尖最敏感的地方用触角碰触而后撕磨舔舐,只看一眼就能感到严重不适。
危岳雁连忙把自家夫人拉过来替她遮住眼睛,“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
曲荃微不可查的“嗤”了一声,转头想去问问凌雪霁的看法,结果看见对方正低着头平复呼吸,不禁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凌雪霁死死闭着眼睛,“有点……想吐。”
“别怕。”曲荃也把凌雪霁拉到身边,柔声安慰:“你可是见过最血腥的尸体的人。”
凌雪霁:“……”不会安慰就闭嘴……
“阿荃?”一道温润儒雅的男声在枯木林中响起,四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衫玉冠的男子带着两个带刀的金吾卫往这边走来,随着步伐轻摆的除了青衫下摆还有悬在腰间的玉绦。
“石斛你来了。”曲荃上前牵他过来,凌雪霁的目光在二人牵住的手上有片刻停留。
朔石斛对曲荃点头致意,紧接着便走到危岳雁面前拱手作揖,“将军辛劳。”
危岳雁点头,懒得与他说什么场面话,倒是凌秋泛对他还了一礼。此时,枯木林中又步出一人,正是菡师爷。他没有带金吾卫想来是与朔石斛在一处的,几人会面后,曲荃担当起中间人的职务走过来为他们彼此介绍,“这是十二卫中金吾卫的右街使,朔石斛。任职数年屡破奇案,是一位奇才。对百姓之事也极为上心,清名远播,亦是一位好官。”
凌秋泛本来就见朔石斛眉目间有一股清气,不同于官僚之间的俗气也没有书生的迂腐,虽未产生亲近之意倒也丝毫没有产生对陌生男子的排斥,此时听曲荃一介绍更是生出些好感,有这样的官吏掌街使,是金陵百姓的福气。
“这位是金吾卫右街衙的菡师爷,是朔大人最得力的助手,心细如尘过目不忘,文采斐然有古时宋玉之风。”
菡师爷的身份相比凌秋泛低微许多,所以凌秋泛虽然同样欣赏这位姿容卓绝的师爷却碍于礼数只得对他点头致意。
“这位是将军夫人。”曲荃为好友介绍,将凌雪霁天天在她耳边洗脑的话融会贯通之后搬出来,“夫人是吴郡太守之女,知书达理极擅诗赋,少时便能将太守府内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说到这里,曲荃趁菡师爷行礼的空档偷偷瞧了凌雪霁一眼,发现凌雪霁嘴角一直瞧着,小脸上满是兴奋,仿佛自己刚刚夸的人是她一样。曲荃思考了一下,又继续编了许多溢美之词统统套在凌秋泛身上,真真夸了个天花乱坠,把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脊背发寒。
除了危岳雁。
菡师爷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十二卫统军大将军,他上前一步想要行礼,但是曲荃把所有词汇都砸在凌秋泛身上之后就不说话了,这让菡师爷很尴尬,但他见曲荃这显然忘记了的模样也不好意思特意提醒,正犯愁之际索姓尚书大人终于想起自己漏介绍的那个人,广袖一拂抬手往危岳雁身上指了一下,头也没回。
“这就危岳雁。”
众人:“……”
在场都是不喜繁礼的人,“简单”介绍过之后便开始说正事。一般朔石斛和曲荃在时都是不分尊卑先后的,谁想说谁就先说。但是今日有危岳雁在场,便只得以官阶排辈,朔石斛的官阶最低便由他先呈上所得线索。
“此处红痕是一名女子在逃亡过程中留下的,因那女子不知所踪,这枯木上的一道道红痕又太过杂乱,故而下官还未查出她被囚禁的具体位置和逃亡的方向。”
危岳雁问道:“那你又如何确定这红痕就是那女子所留?”
朔石斛接过菡师爷递来的布兜,从内里取出一枚梨花白玉亮银钗,“原本下官也不能断定这红痕就是那女子所留,后来经过寻访找到了那女子的弟弟,说这枚发钗确是他姐姐的饰物,而且因为他姐姐从小不记路,父母特意买了醒目的彩蜡给他姐姐以作标记认路之用。下官把他带到这里之后,他一眼就认出此处红痕确实是他姐姐所留。”
众人闻言再观四周红痕,纷纷在内心揣测,以此女子的路痴水平,指不定还在万霞山的哪个角落转悠。
凌秋泛执袖捻起那枚梨花白玉钗仔细端详,掷出疑问,“这枚钗是落在哪棵树下的?”
朔石斛转身对着东北方位的几株枯木计算了一下,走到其中一棵树干旁边站定,“回夫人,是这一棵。”
“落地方向为何?”凌秋泛将发钗递给朔石斛,示意他还原当时情形。
朔石斛毫无犹疑的将接过来的发钗置在落叶地上。
“朔大人确定吗?”
“当时一切物证出现时的情景都有菡师爷绘过图纸,下官不会记错。”
“这倒有趣。”凌秋泛露出一丝笑意,这笑意并未使她清冷的面容有一丝回温,反而霜寒更重,危岳雁看的心惊忙问缘由,凌秋泛指着那枯木上的红痕道:“这里的树几乎每棵树上都有两条以上的画痕,唯独这一棵只有一条。北面的笔锋重东面的笔锋轻,说明这棵树极有可能是此女子最后经过的树,自北向东行,出口位于东面。”
说着她又指了指发钗,“这发钗严格来讲应叫银梳,非繁重发髻的话一般插在正面与背面,我想这名女子梳的应该不会是繁重的大发髻,而要发饰落地而不自知发梳定是插在背面。白玉梨花大而重,落地时不会翻旋打转,只会是重的一面正面落地。发梳不会倒插,那么落地后仅有两种可能,玉梨正面发梳朝北,玉梨反面发梳朝东。”
“而现在,发梳示意此女的方向与红痕示意的方向正好相反,岂不有趣?”
此番言论说完,危岳雁喜不自禁的上前欲赞,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边曲荃已经出声,“危夫人心细如尘,曲荃钦佩。”
危岳雁不想在这种美好时刻和曲荃一般见识,撤下黑脸换上笑容想凑到夫人身边,凌雪霁不知道从那里飞出来直接扑在凌秋泛怀里,语调和动作同样黏腻,“姐姐说的太厉害啦~~我想都想不到~”
危岳雁收回伸到半空的手,正琢磨着怎么把妹妹掰开让夫人回到自己身边,那厢朔石斛和菡师爷还有那两个金吾卫便已经围到凌秋泛身边发表溢美之词。
“……“危大将军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主动让夫人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突然她看到了地上的白玉梨花发钗……
“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是什么!”
“……”危岳雁看着自己话音未落就凑到跟前的曲荃顿感头疼,但是又不能直接和她表达自己心中的嫌弃之意。只能继续朝夫人丢诱饵,“我觉得这个点对于此案的有极大的突破姓。”
“哇!快说快说!”
“……”危岳雁看着面前顶着一张兴奋小脸的凌雪霁,突然觉得夫人的妹妹也有点不那么可爱了点。
“将军怎的如此磨叽。”曲荃早看出她心里的那点龌/龊思想,斜着眼睛开始发难,“莫不是临出口了发现自己方才只是眼花了吧?”
危岳雁最怕她说这种话,心里发虚但是面上不能虚,“曲尚书这是觉得自己发现的东西更有价值喽?也是,曲尚书断案千起自是比我有经验,那尚书先请?”
曲荃闻言恨不得能用目光戳死面前这厮,好端端把自己拉下水!她不要面子的呀?!但是腹诽归腹诽,气势不能输。于是她面上云淡风轻,脑内神思电转,终于灵光一现。
“东北两处山脚皆是水路,水流湍急又无船家,她能逃往何处?!”
危岳雁想也没想把刚才要送给夫人的掌声送给了她。
“此女仍在此山中!”
第五十九章 云深何处
曲荃立刻吩咐朔石斛从金吾卫右街衙调派人手,分成几波举着明火在已经入夜的万霞山上寻起人来。
是夜, 月明星稀, 万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