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做出这等有辱门庭之事!”
曲荃发懵:“有辱门庭?外祖母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曲老太君手一伸, “集锦,取家法来。”
曲荃大惊失色, “外祖母!您冷静一下呀啊!!”
集锦完全没想到自己大人竟然玩这么大,玩就玩了居然还有脸说出来,但是求情还是得求的,于是连忙跪下给曲老太君磕头, “老太君息怒,大人也是年少轻狂,想寻些新鲜罢了。大人向来孝顺听话,老太君这厢训斥过大人应该就不会再犯了。”说罢,还给了曲荃一个警示姓的眼色。
曲荃被她这一眼看的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办个案子都扯上年少轻狂了,这到底哪跟哪啊?她又看了看画眉,只见画眉那丫头拿着一块手绢绞呀绞,把通红的俏脸低到最低。曲荃语塞,这一个个的,难道都魔障了不成?
“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教导不严,才让你做出这等事儿来。”曲老太君阖目沉痛的叹了口气,“荃儿。”
“嗳外祖母我在这儿啊。”
“你此番行事可有被人察觉?”曲老太君想着自己的外孙女应该也不是什么肆意妄为行事不计后果的人,这才暂时打消了家法伺候的念头,但是想归,事情还是必须问清楚。
曲荃心中一凛,想着自己将计就计让雪霁去应该除了朔石斛和菡宵没别的人知道,虽然诧异为何曲老太君会问这种问题,但毕竟眼下气氛不妙,还是先按捺住自己的疑惑,顺着曲老太君的话回答为好。
“外祖母放心,无人察觉。”曲荃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曲老太君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就好。”这等荒唐之事若被人察觉,荃儿以后还怎么面见同僚,如何在金陵立足呢?曲老太君决定给自己的外孙女敲敲警钟,她命人将地上的玉锤头收拾好,一边沉吟出声,“外祖母知道你向来心细如尘,谨言慎行,宦海数载从未出过纰漏。但是在此事上还是太过孟——”她原本打算说孟浪,但顾虑着丫鬟婆子都在身边总得给曲荃留点颜面这才换词继续,“太过随心所欲了。”
“外祖母。”曲荃听到这里有点不满,抬头道:“荃儿哪有随心所欲,荃儿所做一切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次与雪霁共行此事也是经过一番周详的布局谋划……”
“好了好了此事勿要再提。你起来吧。”曲老太君摆摆手感觉自己耳根子都热了起来,再听下去怕是自己一张老脸都要发烫了。她不禁拿眼打量曲荃,这真是她亲外孙女么?不懂风情的一大家子怎么偏偏生出了个这样放纵不羁的闺女。
“哦好。”曲荃开心的站起来,弯腰去拍蔽膝处粘上的灰尘。
曲老太君:“集锦,去给你家大人准备十里红毯来。”
曲荃手上不停,毫无防备的问道:“外祖母,我要那玩意做什么啊?”
曲老太君睨了她一眼,吐出几个字来。
曲荃:“……”
“哎呀快扶住大人!”
“大人小心啊!!”
“啊啊啊大人滚下去啦!”
“大人快拉住我的手!”
“愣着做什么,快一起把大人拉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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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台刑狱司牢房
“没想到那枚鱼钩的主人竟是一个女子?”凌雪霁手里无意识的摩挲那把为了凿墙而粗粝不少的铁勺,低眉沉吟。她早看出那枚鱼钩是绣花针改造而成,阿茅说鱼钩主人是女子应该不是骗人。
阿茅和她隔了一堵墙背靠着背,朦胧的曦光透过天窗的铁栅栏倾泻而下,目光游离之际仿佛在那微光中看到了梦里的景象,“我常常在想,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去宿王河边垂钓?又是什么样的背景能仅凭暗夜下初见的一面就找到我,悄无声息的抓走我的姐姐,砍断我的双腿,威胁我不许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唇角溢出苦笑,“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脸。”
凌雪霁忙转过头,对着她的是阿茅蓬乱的黑发,“你说你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是啊。”阿茅摇摇头,“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他们觉得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都是罪大恶极。”
“那那枚鱼钩……“凌雪霁试探着问道。
“那枚鱼钩——”
“天字十一号十二号,有人来见你们了。”中气十足的喊声乍然响起,凌雪霁和阿茅迅速用背部遮挡住那个两尺的洞口,这是他们这几日来培养出的默契,若不如此,这洞早就被那些眼尖的狱卒发现了。但是今日情况与之前不同,之前狱卒只是送个饭,基本不会和他们二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看到他们隔墙挤着并不会多想,可这次来了个人。
阿茅和凌雪霁同时警惕起来,虽然隔着一堵墙却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绷紧的脊背。
“雪霁,这几日过得好吗?”
一道声音从牢门处传来,闻之若琉璃溯雪。
来人正是凌雪霁“伺候的对象”——菡师爷。
第四十九章 红毯迎妻(下)
看清来人,凌雪霁松了一口气, 她背贴着墙壁徐徐起身, 对着菡师爷行了个万福, “夫人。”
曲荃为了不使阿茅怀疑, 见到凌雪霁冲进刑房的那一刻急中生智给她安了个菡师爷贴身丫鬟的身份。菡师爷与朔石斛在金吾卫右街衙相识相知, 二人喜好相同,也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野心, 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为百姓谋福,伸张正义。一个屋檐下待得久了情愫暗生, 终是朔石斛先坦白心迹, 将菡师爷迎娶进门。大夏男子可娶男妻纳男妾,加之朔石斛夫夫二人皆不喜张扬, 新婚之日也只请了曲荃在内的几个至交好友和一干金吾卫兄弟,所以他们的事情在金陵城中并未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众人心中明朗而已。
身为金吾卫右街使夫人的丫鬟, 凌雪霁这一声“夫人”喊得合情合理,若跟着他人一道喊“师爷”倒容易让人生疑。
菡师爷点点头, 在身旁的狱卒打开牢门之后便将人挥退, 自己提起衣裳下摆步入进来。月白色的衣摆在茅草垛上划过,未染一丝尘泥。
“你受苦了。”菡师爷抬起手来想要抚一下凌雪霁的肩膀, 眉头一蹙,佯装才发现凌雪霁一直待在原地没动,故作声道:“过来这边坐,我给你带了干净衣裳。”
凌雪霁紧紧贴着墙壁, 望着菡师爷摇头。
菡师爷心知肚明,但仍旧得把戏做足,“你放心,我已经让朔大人打通了关系,你换上衣服便跟我走。”
墙那边的阿茅竖着耳朵听凌雪霁那间牢里的动静,听到这句话之后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之色,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凌雪霁,“你要走了?”
“谁?谁在说话。”方才略显出些温度的声音一下又跌入冰点,阿茅垂于身侧的手掌一瞬成拳,被发现了!
堵住墙洞的身影被人拨开,洞的那头露出一张映着朦胧日光的俊颜。阿茅如有所感转过头去正对上菡师爷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夫人,夫人我……”雪霁刚要开口解释便被菡师爷抬手止住。二人对视一眼,时候差不多了。
菡师爷在阿茅微微张大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上前一步作揖道:“阿茅小兄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阿茅凝视了他一会,从他完美的表情里寻不出一丝破绽,随意扯了扯嘴角转回身去,留给二人一个洞中孤独单薄的背影,“菡师爷说哪里话,小的只是一介草民,哪里配让菡师爷亲自赔罪。”
凌雪霁和菡师爷互看一眼,菡师爷提起衣摆笔直在那洞口前坐了下来,凌雪霁则拿那把挖洞的铁勺子戳了戳阿茅的背。
“阿茅小兄弟,我知道你对我们心存芥蒂,但是你姐姐的消息,你不会不愿意听吧。”
洞口那边的背脊微不可查的一僵,继而迅速转过身来,少年沾着凌乱发丝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仿佛身周燃起大火只一耽搁便能将他整个燃烧殆尽。
一个人与外界隔绝久了就会想清楚很多事情,当他只能直面自己的时候,很多看似重要的事情会慢慢变淡,但是那或许只有一星半点的执念与欲/望却会被无限放大,直到吞没思维模糊理智。所以当阿茅被曲荃关了数日之后,极度渴望能将他肚子里的事情全盘托出,就像一瓶塞满了蚯蚓的烈酒,一旦在瓶底烤上火再打开盖子,里面的蚯蚓会争先恐后往外跑,但倘若此时盖子又被紧紧盖上,瓶底火势渐大,瓶中的蚯蚓则会由求生欲发酵至疯狂。
当曲荃和朔石斛一众提起这个计划时就解释过,这个阿茅不像是那些胸无城府能使力绝不费脑的普通柴夫,甚至恰恰相反,他不仅读过书,还有一堆看不透的玩意藏在肚子里。在极度焦急的情况下做出的证明,也不一定是他所知晓的全部,像阿茅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在他仍保持理智的时候全然相信一个人。
那么就只有将他逼到极致,把他刚硬的部分全部摧毁,烈火煅烧,冰水淬沥,再将他置入一泓春水之间,柔波漾之,煦风顺之,才听从他嘴里得到或许是真相的完整供词。
既然凌雪霁已经成功取得了阿茅的信任,那么他们也该做到答应阿茅的事情。
“所以烦请阿茅小兄弟随我们一道先回金吾卫右街衙,再从长计议。”菡师爷淡漠的脸上至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说完这话便面向墙壁的方向蹲坐下来,挡住自己视线的同时遮住洞口,方便凌雪霁换衣服。而这个角度也能让他不错过到阿茅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阿茅手里攒着根茅草垛子里的狗尾巴草,缓缓拿起来对着天窗处透入的光柱一吹,无数飞灰烟尘像被东风迷惑的飞花柳絮离枝四散,打着旋儿绕过那五束明亮柔和的光柱,在春日的韶/光里翩然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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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菡师爷您可算是帮我们把这两尊大菩萨请走了。”
两个为首的狱卒跟在菡师爷两侧喋喋不休的吐苦水,自打这个阿茅和凌雪霁被关到牢里,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有个什么伤风感冒的还得满城跑着请大夫,规定了不能和这俩牢里的犯人说话那就死也不能说,阿茅刚入狱的时候半夜三更撒泼似的大吼大叫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个个问了个遍,他们也不能还嘴。天晓得他们这帮狱卒是怎么熬过来的,伺候大爷也不带这么累的。
此时阿茅还在几个狱卒的帮衬下整理仪容,与他们这里相隔甚远,也不怕阿茅听见。于是他们在感谢菡师爷的同时也用毕生所会的美好词汇将凌雪霁夸赞一番,一个个感激涕零的看着凌雪霁,一口一个“雪霁姑娘”亲亲热热的叫着,若非是雪霁姑娘春风化雨从又臭又硬的混小子嘴里撬出来点东西,他们还不知道着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凌雪霁紧张又兴奋的受着他们的夸奖,转过头去看菡师爷,这段时日里凭她爽朗的姓子早和菡师爷他们混熟了。此时征询答案似的看向菡师爷也是因为狱卒都是外人,他们夸奖自己很可能会掺些水分。但是当接到菡师爷肯定的目光后,连她自己也为自己自豪起来。
她好像又做到了一件事情。虽然这些只是曲荃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但对于她而言,确实从未想象,从未获得过的成就。耳力所及之处听见的不再是“凌太守的女儿”,“凌秋泛的妹妹”,而是雪霁姑娘。离了父亲,离了姐姐,她终于可以以自己独立的姿态,接受他人的肯定和赞赏。
阿茅坐在朔石斛特意请金陵城第一木匠为他定制的木轮椅,凌雪霁在后面推着他走。菡师爷在后面别过夏台刑狱司的大小官吏,才渐渐跟上来。夏台刑狱司的铁门甫一开启,眼前乍然明亮,凌雪霁不禁伸手遮腕,好让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着突如其来的亮堂。街市的叫卖声传入耳中,阳光耀眼的彷如隔世。
绕过几堵高墙,终于出了夏台的地界,凌雪霁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然而还没等她吸入第二口气,眼前的一幕就让她差点忘记怎么呼吸。
举目之处尽是大红,十里红毯如映满杜鹃花影的江流于金陵长街上奔腾呼啸,极目尽处不见边际似于天上灼成火浪的赤霞连为一体。一行衣着得体之人浩浩荡荡站在红毯两侧,见到凌雪霁出来齐齐颔首行礼,一顶歇在红毯上的软轿帘子被人撩开,身着青莲色绸裳头戴金荷发冠的曲荃自轿内步出,踏着红毯一步步朝凌雪霁行来。
集锦和画眉见状立即从两侧出列,随行与自家大人身后。
在大夏,若有夫君对妻子犯下大错乞求原谅,便会铺上十里红毯将妻子从娘家迎回。迎接妻子之时必须手持红毯,膝行与地,一步铺一尺,直到铺到自家妻子所在的地方为止。由于曲荃官职过高,膝行闹市不甚雅观,曲老太君“特赦”她可以步行。
曲荃走到凌雪霁面前,正欲拱手行礼,却正正对上一脸玩味似看着她的阿茅。
曲荃:“!!!”
凌雪霁:“……”
众人:“……”
原本热闹的街头一下子静默如死,气氛往诡异的方向愈演愈烈。
曲荃不受控制的瞪大一双美目,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你!他?!”这货怎么出来了啊!!
凌雪霁欲哭无泪,她哪知道会这么巧!完了完了完了自己的身份可千万不能暴露啊!!一旦暴露便是功亏一篑!
菡师爷扶额,虽然他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话,但是看到凌雪霁突然紧张的神情,和曲荃明显大脑失灵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肩上落下了沉重的使命。
“阿茅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