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困,你睡吧。”
“我也不困,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不了,我还得做事。”
“做什么事?”
蒋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林锦云却突然发现她手上的异样。
五根指头全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橙黄颜色,连指甲都透着一片淡黄,手掌摸起来粗糙极了。
她忙又抓过蒋兰的另一只手细看,竟也是一样的情况。
“这手怎么了?怎么黄黄的,这被什么东西染到了?”
蒋兰忙收回手,“没什么,做了点手工,不小心染了些颜料上去。”
“不对。”林锦云忙又拉过她的手闻了闻,“怎么还有股金属味道?你在做什么手工?”
“没什么?”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
林锦云说着就坐起身下床去,蒋兰拦都来不及。
这地方本就不大,林锦云才刚一下床就发现了一处可疑。
床尾堆放着三个塑料米袋,全都鼓鼓胀胀的,上头露出一片金黄色。
她忙走过去伸手拿那米袋。
“你别翻了,一会儿该弄皱了!”
比起被林锦云发现,蒋兰似乎更在意袋子里的东西,马上凑了过来将林锦云手里的袋子拽了过去。
尽管她把东西拽走了,但那袋子没有扎口,林锦云还是将里头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整袋折好型用绳穿成串的金元宝。
她又瞧见三个米袋下方有个纸皮箱,便拿开另两个米袋,蹲下身去翻开了箱子。
里面是大半箱未折的纸钱。
一股重金属气味扑鼻而来,林锦云立即就知道了谜底:她帮人代加工金元宝赚钱,手指上那些橙黄的色块和浓重的金属味是长期折纸钱后留下的。
“这些...你折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最近。”
可那十根手指都已染遍了颜色,甚至都渗透进了指甲,怎么可能如她所说的没多久。
林锦云心痛极了,垂头望着这一箱纸钱闷声道:“这些纸都有毒的...”
“没毒的,就是闻着臭一些罢了。”蒋兰不愿她再深究,忙归置好东西拉着她往床边去,“好了,不是要我陪你躺一会儿吗?你快躺下。”
她按着林锦云躺下,拖来被子替她盖上,“你躺好,别再起来了,我去拿几张椅子过来。”
蒋兰去帘子外头搬了三张等高的椅子放在床板边一字排开,接着才慢慢爬床去。
林锦云知道蒋兰是怕摔下床才搬来椅子做支撑,但自己又怎么会让她摔着呢?
这不,蒋兰掀开被子才刚躺下,林锦云就马上侧过身子,伸手一勾,把她整个搂进怀里圈地紧紧的。
蒋兰被林锦云这迅猛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推开她一些却听到林锦云的声音从头顶软软地传来:“别动,要进风了。”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蒋兰想起她们第一次同衾而卧的情景,那时她帮林锦云搓揉肚子缓解疼痛,林锦云也是借着会进风为由堂而皇之地缠着她、贴着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个爱把小心思动在自己身上的调皮孩子。
一想到这,蒋兰心里只有满满的爱意在翻涌,哪还忍心拒绝她,便也听话地放松下来,任由林锦云抱着。
林锦云拉过蒋兰的手放唇边吻了吻。
“别再折这些纸钱了,上头的锡箔是重金属,纸也是工业颜料染色的,真的有毒。”
“好,做完这箱就不接了。”
“那也不行,连这箱都别做了。”
“可接了单了不做不行,我答应你,剩下的纸我戴着手套去折,行了吧?”
林锦云勉强点了点头,“那我帮你一起折。”
“嗯。好了,不说这个了。”
林锦云只好住了口,拿脸蹭了蹭蒋兰的额际,说道:“你还说我瘦了,你才瘦,抱着全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我瘦得健康,不像你,瘦得病怏怏的。”她说着又抬手轻抚过林锦云冰凉的眼角,“别哭了。”
“嗯,见到你高兴,就流泪了。”
“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这样看书方便,人也懒,短发好打理。”林锦云聊到这起了兴致,脸朝后退开一些,问道:“你说,我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蒋兰看着林锦云此刻笑容晏晏的脸,这是她深深爱着的人,哪一面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她拿手摸了摸林锦云的刘海,夸道:“都好看。长发显气质,短发显年轻。”
林锦云笑意更深了,整张脸凑近过去吻吻她的唇。
蒋兰却没有回吻她,只退开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锦云并没在意,笑答道:“我运气太好了,遇到两个贵人相助,其中一位知道你们工头,问了地址找来的。”
“是吗,你啥时来的深圳?”
“也就这两天。都在宝安那边找,没想到你在这么郊区。”林锦云想到阿明,笑意收起大半,“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他叫郭德明,也在工地干活,我刚刚出去有点事,叫他帮忙看下店。”
“哦,看他好像和你挺熟...”
“他人挺好。”
林锦云不爱听这话,就岔开了话题:“你就一直在这饭棚做饭给工人?”
“是啊。”蒋兰尽量轻描淡写道:“这儿挺好的,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钱。”
她怕林锦云多问,忙也岔开话题道:“你家里都还好吗?”
“都很好。对了,大嫂终于生了,是个男孩。”
“真的啊,那太好了。小婴儿很可爱吧,起名字了吗?”
“还没。”
“你这做姑姑的,赶紧给侄子想一个好名字。”
“正想着呢,对了,我们家上个月安电话了。”
“是吗,那真好。你再跟我说说家里其他人,你妈妈好吗?还有你哥哥们。”
“好。”
林锦云开始细细讲起家里这几年的情况。
蒋兰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模样,脸色也跟着放松下来,左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这个冬日的午后,两人窝在这只有两三平方的小门板上,聊了一下午的天,畅谈着这三年来的种种。
因为重聚不易,所以倍加珍惜。她们都默契地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小心翼翼地筛选出最不伤筋动骨的话题,用最和风细雨的方式娓娓道来。
虽然头顶陋瓦,身卧敝席,耳旁枕着丝丝冷风,二人却都安之若素。无人在意当下环境的粗陋,无心计较这场重逢的对错。
明天的烦恼,明天再说,今天就先苦中作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不懂蒋兰接的活,作者解释下:
作者所在的地域是个佛教大区,小时候就常常见到香烛店门口有坐那边折金元宝的妇女,通常都是老年人。
一般折一千个金元宝店家会给10-15元的人工费,这种折成型的金元宝在佛教徒眼里是很值钱的,所以店家卖的也贵。
于是就形成了代加工产业链,很受妇女和低收入人群的欢迎。因为在那个3D打印技术还没发明,市面上还没出现纸做的劳力士和纸做的漏油奔驰的年代里,大家都统一烧元宝纸钱给祖宗,所以这活计在90年代可以说是风靡一时。
但是那种金金黄黄的纸钱真的有毒且会染色,作者也折过,常常折完十根手指就跟帝王蕉似的...
但这确实是一条快速的赚钱途径,现在也还有,而且一般没人会戴手套干这活,戴了手套动作就慢了,要折到海枯石烂去...
第70章 睡哪儿?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半,林锦云不知不觉睡着了。
蒋兰见她睡着,便悄悄坐起身。
不想,她才刚挪了下腿,林锦云就醒了过来。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蒋兰的胳膊,“你去哪?”
蒋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警醒,伸手顺了顺她睡乱的发,“你睡吧,我得起来准备晚饭了。”
“那我帮你。”
林锦云马上就爬起身来,下床叠被子。
“你再睡一会儿吧,看你分明还困着,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的。”
“我不困,我帮你一起。”
蒋兰看她态度坚决,便也没再多劝,再说,要她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两人就在铁皮棚子里忙活起来。
这仿佛又回到初见时那些在林家厨房干活的日子,一人洗菜一人切,你生火来我淘米。有时甚至不需要语言的沟通,仅仅只需递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知道你是要葱还是要蒜,是取勺子还是拿筛子。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隔断她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反而因为思念的累积与频繁的追忆而更加熟悉彼此。
晚上六点半,工地下班。
一群农民工蜂拥而至,小小的饭棚子霎时拥挤嘈杂起来,两人也开始了真正的忙碌,打菜打饭,擦桌洗碗,手里一刻没停过。
林锦云的斯文秀气与这群灰头土脸汉气熏天的民工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很快就引起了民工们的注意。
他们都是群背天/朝地卖苦力的汉子,难得见到新鲜人事,于是,就有好奇者指着林锦云问起蒋兰她的身份和来意。
蒋兰只好把“表妹来帮忙”这套说辞拿来做回应。
有民工看这“表妹”斯斯文文的却不嫌脏累,还老抢着“表姐”的活干,再看她做事也挺麻利的,便夸了她几句。
其实也无非是些客套的话语,林锦云听着却很高兴,手下的动作不自觉更勤快了起来。
蒋兰瞧见她这幅卖力模样,心里却愁肠百结。
七点过后,工人们逐渐散去。
因为想着饭后能留下来帮蒋兰做些打扫和收拾,但又怕太早来逗留太久的话会惹工友说闲话,郭德明每天都是最晚来就餐的一个。
今天也不例外,他又是等到工友都散了才姗姗来迟,却遗憾地发现自己的活被林锦云给取代了。
这让郭德明有些扫兴,毕竟这么一来他就没了和蒋兰独处的机会。
所以,今晚他用完餐后却也不急着走,而是和蒋兰东拉西扯起工地上的事。
蒋兰碍于礼貌应和着他的话,却也看见一旁的林锦云脸色沉沉郁郁,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拿根牙签抠着桌缝里的黑泥。
她这副幽怨模样让蒋兰瞬间就起了同情,忙以要和表妹叙旧为由打发走了郭德明。
林锦云见郭德明走了,便把牙签一丢,把桌子一擦就走过来拉蒋兰,“这人话真多,头回见到男人这么多话的。”
“他是比较健谈。”蒋兰瞧着天色黑了,想到这里是郊区并不好坐车,便问她:“你来深圳住哪里啊?”
“我今晚就睡你这。”
“那怎么行,床那么小,哪够睡两个人?”
“可以睡的,加几个椅子就行,就像中午那样。我睡外面,你睡里面。再不行把桌子移过来凑合下。”
“你之前住哪?”
“住宝安那边的一个宾馆。”林锦云想了想,又马上加了一句:“离这里很远。”
“那也要回去,睡这肯定不行的。大不了坐的士回去。”
蒋兰说着就要推她走,林锦云却不肯走,坚持道:“怎么不行了?中午都行。”
“中午那样哪叫睡,再说就一床被子,不着凉才怪。”
“不会,我看这儿的天气也不是很冷,我穿着衣服睡,裹紧些没事的。”
“不行,必须回去。”
林锦云赖道:“那我明天还来这边?不然我就不回宾馆。”
蒋兰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好吧。我送你去车站。”
“嗯。”
两人这便相挽着走出了工地。
入夜后的郊外寒风凛冽吹来,风每过一阵,林锦云心里的担忧就平添一分。
那样一个狭小、冰冷又漏风的角落,在这样的寒夜里能提供起码的温暖吗?
她越想越觉得担心,便扭头问蒋兰:“除了午餐和晚餐,你也要做早餐吗?”
“要的。”
“那早上要几点起来忙活?”
“早餐简单,六点半起来煮一大锅饭就行,咸菜、皮蛋这些都会先囤了一些。”
“哦。”
林锦云思索着,一路跟着蒋兰由土路转石路,由小路转大路,走了大约三十分钟才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口有公交车站,有店铺,有住宅楼,比工地要繁华不少。
林锦云站在车站向四处张望起来,蒋兰见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