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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那你回来吗？”

　　“我再看看...”

　　丁雪知道林锦云会这么说多半是不愿意回来的，有些气她的固执，却也忍着不去讲那些她不爱听的话，只是叮嘱了她几句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便挂了电话。

　　林锦云挂了电话，盯着手里的寻呼机一言不发。

　　她这幅面如死灰的神情把坐在前台的老板吓到了，于是便朝自己老婆使了使眼色。

　　老板娘心领神会，轻轻碰了碰林锦云的手，开口道：“小妹，你听大姐一句，要不先回去吧。”

　　林锦云回过神来，抬头望向老板娘，从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我想再找找...”

　　“小妹，你不懂，再过几天就春运了。那时火车票可不好买哦，你不趁现在回去到时连票都买不到。我这店再开一两周也要回老家过年了，你万一买不到票回去，你住哪啊？”

　　“我去找找别的地方住。”

　　老板娘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不回家过年了啊？你家里人呢？他们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啊？”

　　“他们…”

　　老板娘从林锦云的语塞里看到了突破口，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妹，快回家吧。你出来都好几天了吧，你爸妈他们一定也在等着你回去。我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还在老家念书。大姐晓得你爸妈的心思，就跟每年这时候我盼着回去见我那丫头是一样的。快回去吧，找不到人明年再找就是了。这年啊，一年就过这么一回，哪个当爹妈的不盼着孩子在身边一起过年的。”

　　这一回，林锦云彻底沉默了。

　　父母，永远是每个人只要一想到就会自觉理亏和词穷的对象。

　　林锦云突然觉得好疲倦，甚至好厌倦。

　　她以为已经全然克服的软弱和孤独在这一刻，在旁人的同情和理解里瞬间又冒了出来，正一点点侵蚀着她那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暂时妥协。

　　她向老板无声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明说，但老板夫妻还是从林锦云那颤抖的唇瓣和怅惘的眼眸中看出了这个姑娘的决定：她确实累了，想家了。

　　宾馆本就有代售和代买车票的服务，林锦云回家的决定一经确认后，老板娘就热心地帮她去买了张后天中午回去的车票。

　　林锦云很感激老板夫妻两的关照，又因为身体才刚好转，也没多余力气再出去奔波，隔天索姓就待在宾馆帮老板看店，间或写些春节歇业通知和住宿注意事项。

　　后天早上十点半，林锦云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宾馆。

　　来时匆匆，去时茫茫。

　　林锦云此刻坐在人声鼎沸的深圳站，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认: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世界，自我封闭的生活环境限制了她对外界的想象。

　　深圳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这里汇聚了走南闯北的淘金客，天南地北的打工族，要在这座欣欣向荣，不断开放包容的城市里找到一个渺小的平凡的人，真的困难极了。

　　蒋兰，这个在林锦云的世界里如日月般唯一的女子，在这里也不过是三千繁华中的一抹浮光掠影。

　　林锦云白跑一趟，一无所获。她甚至不知道蒋兰还在不在这个城市。

　　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回去后等着蒋兰寄来的下一封汇款单，凭着丁点线索再次大海捞针般地找下去。

　　林锦云感受到史无前例的挫败。

　　她垂下了疲惫的肩膀，驼着不自信的脊背，闭起哀伤的眼眸，整个人像个败者般无精打采地座位上颓丧着，听着候车大厅里的广播宣布着各趟列车到站的消息，就好像是在对她的这次无果寻觅做着最后的判词。

　　然而，在她只顾沉湎于沮丧之时，却丝毫不曾察觉，不远处正有个人在朝着她步步靠近。

第67章 小伙伴

车站广播终于报到了林锦云的车次。

　　她随即站了起来，才刚走出两步，左边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林锦云转过身，看清来人后，惊讶地瞪圆了眼。

　　“许小峰？”

　　“我就觉得像你，嘿，果真就是你！你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了，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在深圳？”

　　“我来这两年了，和我表弟一块来的，今天来帮他买票，真是巧了。对了，我表弟张滨，你还有印象吧，就是那年和我一起扮警察的那个。”

　　“我记得。”

　　“咱这是不是就叫他乡遇故知啊？没想到咱们还能在特区遇到你。”许小峰显得很激动，乐呵呵地打量了林锦云几眼，才想到问她：“欸，对了，你怎么来深圳了？”

　　“我来这找人。”

　　许小峰的笑容凝了一瞬，又马上追问道：“不会是来找蒋兰的吧？”

　　“是。”

　　许小峰再一看她这脸色就猜到多半是没找到人，或者找到人了但是人家不愿意跟她回去。

　　他决定两害取其轻，小心问着：“还没找到吗？”

　　“是。”

　　许小峰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没有找到至少还是个缓刑。

　　但他瞧着林锦云这脸色，又觉得跟个死刑犯也没什么区别，心里也觉得挺堵，不免就多问了几句。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的？”

　　“你来深圳多久了？”

　　“还有，你现在这是要去哪？等哪趟车啊？”

　　林锦云没把许小峰当外人，也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便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许小峰的问题，还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许小峰听完林锦云的叙述，神情显出纠结来。

　　他想了一会儿，犹豫道：“那你还打算找下去吗？还是说，这次回去后就不找了？”

　　“还要找。我打算先回去把工作辞了，接着再过来找她。”

　　这话让许小峰不得不为之动容，他定了定神，终于撇去心里的纠结，朝林锦云认真道：“那不如你先别走了。打电话跟学校说一下，再留这几天，我帮你一块找找看。”

　　林锦云眼里光芒微动，脸上显出期待来，“真的吗？你愿意帮我？”

　　“嗯，我想我应该能帮到你的，哥现在也算半个深圳通了。”许小峰拿过林锦云手上的包，往自己肩上一甩，带着满满的豪情侠义道：“走，前回没帮你找到，这回又落到我手上，怎么也得替你把这差事完成了！”

　　“好，我们一起找。”

　　新伙伴的加入让林锦云瞬间信心倍增，忙紧赶几步，跟着许小峰一起出了候车大厅。

　　许小峰带着林锦云来到他目前住的地方，一家位于宝安的专卖装修材料的店铺。

　　在来的路上，林锦云也大致了解了许小峰这两年里的际遇。

　　许小峰两年前辞去县一中的工作后就和他表弟张滨一起南下特区闯荡。他的一个发小早他几年南下，靠做建材生意捞到第一桶金，已经在深圳扎了根。

　　许小峰哥俩来深圳后就向这位前辈取经，但他资金有限，啃不动建材这块大蛋糕，就只好从装修材料入手，从五金配件与洁具做起。

　　他靠着发小的帮衬与自己的努力，就这么一单一单地做，走过弯路也吃过亏。但好在他懂得及时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不断地分析市场，研究需求。经历几番起起伏伏后，许小峰终于搭建好了稳定的供求关系，做到今天能有一个小小店面来经营自己的生意。他与张滨两人既是老板也是雇员，靠着活泛的心思和卖力的腿脚，把生意做得越发顺利稳当。

　　林锦云由衷替许小峰的成功感到高兴，但也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牵挂。

　　于是，茶过三巡后，她便向许小峰道出了自己的焦急。

　　许小峰也知她心急，忙言归正传询问起来：“你说你之前跑了几天，找了不少工地和包工队，都找了那些地方啊？”

　　“是，这是我记下来的包工队和地址。”林锦云忙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许小峰，“你看，这些都是我找过的，为了避免重复，我就都记下来了。”

　　许小峰拿过本子粗略一翻，惊道：“天哪，真有你的，这里面...这得跑了大半个深圳了吧？！”

　　“还没跑透，我前天人有些不舒服，给误了两天。”

　　许小峰望着她，像看外星人一般，“你真当自己是铁人啊？你这么拼，教什么语文，怎么不去教体育？”

　　随他怎么调侃，林锦云只顾着自己的焦急，问道：“小峰，你能帮我去跟你那个哥们问问吗？他做建材的，兴许知道一些工头呢。我刚到深圳时找过一家叫美利龙的制衣厂，那家工厂的两座宿舍楼是新盖的，蒋兰最近的那笔汇款写的就是这家工厂的地址。所以，当时承建宿舍楼的包工队很可能就是她所在的包工队。”

　　“嗯，你别急。我等下就打电话问他。包工头的类型很多，主要分只包工和工料双包。如果这位工头当初承接项目时是工料双包的，那我很有把握能通过我这哥们最终找到这人。如果他只包工，那我们就还得再花点功夫找找。不过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这次我真的很有信心替你找到她。”

　　“那你快去打电话给你哥们。”

　　“我这不是得把两种情况先跟你说明白吗，免得你到时又哀哀怨怨的。你刚刚在车站的模样，看着一点不像要回家的，倒像是要去出家的。”

　　林锦云听许小峰这么一说，不禁有些难为情，也不知道拿什么话反驳他，但眼里的焦急和哀求却一分没少。

　　许小峰怕了她这眼神，也不敢再拖延下去，走到柜台边就打了个电话给他那位发小。

　　整个通话过程中林锦云都钉在一旁仔细听着，眼里的神色或喜或忧，脸色也在许小峰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变换了几次。

　　最后，许小峰终于撂上了电话。

　　林锦云忙凑上前拉着许小峰的衣袖催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那个项目不是从他那边进的材料，这下暂时对这个工头没啥头绪，但一定会帮我们打听这人的。他在这行也有几年了，认识不少同行和乙方。你给他一点时间，我这发小是个靠谱的人。打电话问人也是要时间的，你别急。”

　　林锦云听完却只盯着电话机，闷不做声。

　　许小峰一看她这模样就埋怨道：“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又是这副黛玉葬花的模样。你好歹也考虑下铁了心要帮你的人的心情。”

　　林锦云这才有了点反应，带了歉意道:“对不起，我没想影响你的心情。我就是...就是开心不起来。但我心里其实真的很感谢你，真的。”

　　“唉，要真跟你计较我得活活气死。”许小峰看了看墙上的钟，“走吧，先去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好，我请你吃饭。”

　　“省省吧，这顿我来。你等找到人了再请我吧。”

　　“对了，也叫上你那个哥们一起吧？你对这比较熟，帮忙挑个好点的馆子，这顿我请。”

　　“嗬，你这会儿倒是动起心思了。”许小峰想起林锦云刚刚那副失魂落魄样，又有意揶揄道：“我看算了吧，人家看你这张苦瓜脸哪还有胃口吃饭。”

　　“不会不会，我不会那样了。我会笑，我不摆苦瓜脸。”

　　许小峰看着林锦云这紧张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又给发小挂了个电话，约好吃饭地后带着林锦云出了店铺。

　　一个小时后，两三人约在附近的饭馆搓了一顿。

　　林锦云果然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全程微笑以待。只是她并没啥胃口，吃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仔细听着许小峰和他发小的交谈。

　　许小峰的发小叫陈杰，从言谈看得出是个挺沉稳大气的生意人。一阵交谈后，陈杰也看出林锦云的焦急，当下就保证一定尽最大能力帮忙找人。林锦云得了他的保证，马上千恩万谢起来，又是递烟又是斟酒。她的热情倒是让陈杰有些不好意思，便频繁给许小峰发眼神暗示。

　　许小峰难得见到林锦云如此“社会”的一面，只笑而不语地看着，不作表态，心里却不由得感慨起蒋兰的非凡魅力。

　　饭后，三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分头行动。

　　吃完这顿饭，林锦云的脸上才算有了一丝放松和期待，不再如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许小峰见她心情还不错，有意约她到附近玩玩逛逛。可还没等他开口邀约，林锦云就表示不想空等，既然决定留下来了，下午这半天还要接着找人。

　　许小峰无奈，便提出和她一起出去找。

　　林锦云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很清楚自己又会欠许小峰一大笔人情债，但为了找到蒋兰，她已经没有底气再讲原则了。

　　但这半天依旧是没有收获的，而陈杰那头也还没有消息。

　　傍晚时分，林锦云又回到了之前待过的那家宾馆。

　　老板和老板娘见到林锦云的再次出现都显得很诧异，忙问她回来的原因。

　　林锦云走了大半天的路，早就累得手脚无力，只扯了个不太轻松的微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