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一年的春节前夕,今年的林家却没了去年的气氛,表面看似和乐,背地却郁闷憋屈,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烦恼而烦恼。
林锦云的郁闷自是不必说,郭春兰在担忧着儿女的未来,刘凤则在为久久不孕而愁苦,就连一向能扛事的林伟健连日来也是愁眉深锁,强颜欢笑。
这个年,除了无忧无虑的林伟康,林家每个人都过得心事重重。
大年三十这天,林锦云还是没忍住又去了趟蒋家,她以为蒋兰总要回家过年的,就抱着希望在蒋家门外守着。
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新旧年在震天的鞭炮声中完成了交替,林锦云也依然没有等到蒋兰的出现。
吱呀一声,蒋家大门被从里面推开来,蒋威裹着厚厚的棉袄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一串鞭炮。
他放鞭炮前习惯先看一看四周确保无人,于是便跨出门槛往左右瞄了一圈。
他马上就看到大门斜对面的路灯杆下似乎有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朝着自家的方向站立着。
莫不是踩点的贼吧?
蒋威怀疑着,却也大着胆子往路灯杆子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已经看清了这个裹着棉大衣,戴着毛线帽的鬼祟之人。
“是你?你怎么在这?”
“我等你姐。”
蒋威一听,惊讶地叫了出来:“什么!你真是疯了!”
“她总会回来过年的。”
“我姐不会回来的,你别等了。”蒋威又抬头望了眼低沉的天色,又对她劝道:“你快回去吧,一会儿该下雨了。”
“我再等等,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你这人…你咋不信我说的?我真没骗你,我姐今年不会回来的,你在这也是白等。”
林锦云只低头看着地上的鞭炮碎屑不说话。
蒋威知道她不信自己,也懒得再多说,走回自家门前就把手里的鞭炮放了。
他放好鞭炮又回头看了眼林锦云,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到底起了几分同情,便转身进门去拿了张椅子出来。
蒋威把椅子递给林锦云示意她坐着等,因为存了不忍心,又劝了一下:“你也别傻等,过了一点还没见到人就真的别等了,你就回去吧,椅子帮我放在门口就行。”
林锦云没有对此表态,只接过蒋威手里的椅子说了句“谢谢”。
蒋威不知道林锦云听进去没有,有些烦躁道:“你自己抬头看看这天,你听听这风声,等会儿很可能下雨的。”
林锦云对蒋威摆了摆手,“你进去吧,这里风大,别着凉了。”
蒋威终于感到了无能为力,他也不再劝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咣——
蒋家大门再次关上,林锦云却一脸平静,宛若未闻。
后半夜,起风了。
风卷着地上的炮仗纸屑穿堂而过,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呛人味道。
很快,风停了。烟尘味散去,一阵土腥味却渐渐漫了上来。
林锦云抬头望了望天色,一滴雨点正好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就砸在她的鼻梁上。她伸出手抹去这滴雨水,却发现越抹越多,越抹越湿。
手脸都冻得没了知觉,她就这么一直不停抹着,擦着。
突然,她又感到嗓子眼酸得厉害,接着便听见自己喉咙里传来一声呜咽。
声如万般委屈不得抒的稚童,压抑且微弱。
她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正在抹的不止有雨水...
林锦云守着蒋家门前听了一夜的雨,却什么都没有等到,只等到了一个事实:她既找不到也等不回蒋兰。
她回家后就发高烧病倒了。
这场病一直到大年初五才见好,谁知才刚好没几天又遇到一场倒春寒,感冒又找上了她,等到再次好转时假期也已接近尾声。
林锦云几乎病着度过了整个寒假,二月底回到学校时又清瘦了不少。
经过一个学期走过场式的实习,丁雪已经转正成编制内教师。按照她姑姑的安排,只要她继续在县一中工作满一年,就可以动用她那教育局长姑丈的职权把她调到市里的学校去。
一切都按着丁雪规划好的路线前行,只有林锦云是个意外出现在这条坦途上的小小障碍物,不过这个障碍也已经被她清除。她只要一想到林锦云待在空无一人的校图书馆里守着一大屋子书的样子,心里就充满了快意和得意。
她很享受这样的成就感,她姑姑曾问过她是否要换宿舍,她却依然选择住在309。一则是想亲眼目睹林锦云的落魄,二则是想等着林锦云低头来求自己。她自小就迷恋这种支配他人、掌控他人的满足感。
可令人讽刺的是,丁雪还没等来林锦云卑躬屈膝的那一天,自己倒先栽了跟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中提到的亲生父母控告女儿搞同姓恋的事,是真人真事,作者写文时拿来借用了一下。
这事确实发生过,在安徽省无为县。
有好奇的宝宝可以去搜一下“中国女同姓恋第一案始末”,或者“共和国同姓恋第一案”应该还能搜的到始末。
那对当时好惨,其中一方被父母亲控告,囚禁,还验身好像,相比起来,作者文中的林母还算nice了。
大家好像很讨厌丁雪,那我再把她洗白好了。
第59章 善良
这天正好是五一节假期,县城新开业的“燕歌”歌舞厅内正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一张十元的入场票虽然比普通歌舞厅的价格贵了一倍,但舍得花钱趁着假期去放松一把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
爱玩又不差钱的丁雪便是其中之一。
晚上,她约了自己的其中一个跟班小王一起去“燕歌”跳舞。
丁雪属于中等偏上的长相,化了妆就更显得好看,加上她衣着新氵朝,舞技也不差,很快就有陌生男青年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大胆走上前邀她共舞一曲。
爱玩归爱玩,丁雪骨子里却并不浪荡。她又眼高于顶惯了,自是看不上这个前来搭讪的流里流气的青年,于是便一甩脸拒绝了人家。
对方大概也是娱乐场里的老油条了,被拒后却并不当回事,反倒迎难而上,看丁雪走到哪就跟到哪,像块膏药似的摆脱不掉。
丁雪被跟烦了,就拿话挤兑起对方。
男青年觉得特别没面子也和她较真起来,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就从挖苦讽刺发展成谩骂争吵。争吵声终于引来了小王的注意,他对丁雪挺上心,便马上赶了过来,又占着人高马大便和男青年推扯了起来。
怎料男青年也是有伴的,他的同伴听到动静也迅速赶了过来,两边都是血气方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终于演变成了一场斗殴。
丁雪吓坏了,她的暴力程度至多也不过摔摔门砸砸枕头而已,最凶也不过是朝林锦云挥过一记没落到实处的巴掌,何曾见过三个大男人挥拳肉搏的场面?
一个酒瓶子突然砸来,在她跟前地板上开了花。丁雪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忙缩到一边尖叫连连。
斗殴火速升级,舞厅的看场人员匆匆赶来拉架,但几个男的都在火头上根本就拉不动。
好在终于有围观的人趁乱跑到外头去找了治安联防队,戴着红袖标的联防队员闻讯赶了过来,七八个人一齐上阵,才算把打架斗殴的三人全部拉开控制住。
紧接着,三人全被扭架着带去了县派出所。
丁雪虽然没有参与打架,但因为与事件相关也被要求跟去问话。
到了派出所之后,警察对男女进行隔离问话,双方却各执一词。
糟糕的是,那个前来找丁雪搭讪的男青年一口咬定丁雪借舞厅物色对象,企图卖/- yín -。
虽然只是一句空口无凭地控告,但还是引起了警察的重视,当即就对丁雪进行了严肃的审问。
丁雪经过这一番风波,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再面对警察声色俱厉的盘问时,也只能哆哆嗦嗦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我是一中的老师,不是他说的那样。”
警察要求丁雪自证身份,提供相关证件。可丁雪本就是出来玩的,不是出来工作的,怎么可能随身带了证件。
警察见她提供不出,便跟她说明了接下来的治安措施,她一听说要先拘留就吓白了脸,马上哭求着要打电话给家里人求助。
负责审问的老警员看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倒不像是在作假,便通融了一回,但只准她打一个电话,并告知今晚十点半前没见到身份证明的话就得拘留。
丁雪毫不犹豫,拿起电话就打到了宿舍楼的传达室,要张大爷去喊林锦云下楼接电话。
电话不一会儿就被林锦云接了起来。
丁雪边哭边说,呜呜咽咽含糊不清地跟林锦云讲了一大通,电话那头却一句回应也没有。
林锦云的沉默让丁雪越说越心凉,凉意顺着脚底直往上身钻,每个毛孔都像注了雪水般冷透。
丁雪说到后面只剩颤抖和抽泣,最后,近乎是凭着仅剩的一丝坚强朝电话那头哀求道:“林锦云,我不想在这过夜。你要是不来帮我,就打个电话给我家里,你记下号码。我家电话是37...”
丁雪才刚念出两个号码,就听到听筒那头传来一句冷淡的“知道了”。
接着,就是电话被挂断后长长的“嘟”声。
她整张脸瞬间垮了下去,心里懊悔至极。
她恨自己天真,恨自己不理智,危急时刻居然因为怕父母责怪而去求跟自己有过节的人。
她那么讨厌我,嫌我这嫌我那的,怎么可能会来帮我呢?她肯定不会来的!她不仅不会来,还会把这事到处和人说。她赢了,她终于能报仇了。
丁雪越想越悔,便再去求那老警员,要求多打一个电话,却被对方冷冷回绝并勒令她马上回到审讯室待着。
她绝望地走回审讯室坐着等时间。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如此寻常的声响此刻在她听来就如催魂索命般可怖。
当时针终于指向十点半时,丁雪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紧张地站了起来看向门上的那个小玻璃窗,整颗心就跟着揪到了嗓子眼那,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门开了,老警员走了进来,平静地盯着丁雪。
丁雪瞧着老警员严肃的脸色就知道没戏了。
惨了,要倒大霉了,要丢人显眼了,爸妈要知道了,姑姑姑丈也会知道,不可能回市里了…
丁雪不敢再想下去,害怕地哭了起来,不断朝老警员哀求着:“真的不关我的事!我没打架,我真的是老师。别抓我!求你相信我,别抓我!”
老警员等丁雪哭完才慢慢开口道:“有人来认你了,跟我出来下。”
丁雪一听,忙止住了哭,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有人来吗?”
“你跟我出来一下。”
“去哪?”
“快点跟上!”
丁雪胆战心惊地跟着老警员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接待室,她从窗口看进去,见到有个女的正背对自己站在窗边。
老警员开了门,对方听到开门声,转身看过来,正是林锦云。
丁雪像个走失的孩子突然看到亲人般,瞬间就哭了出来,转头朝老警员激动说道:“就是她,她是我同事,你问她,她也在一中教书,能证明我的身份,她知道的。”
她还不等老警员回应又忙冲林锦云问道:“我让你带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带来了吗?你快跟警察同志证明我的身份。”
林锦云并没回答丁雪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老警员。
老警员这才不慌不忙地问林锦云道:“同志,现在跟你确认下,这位女同志是不是你要找的丁雪?”
“是。她是丁雪,是我的同事。”
“你的工作单位在哪?”
“贵安县第一中学。”
“好,请出示你的相关证件,以及丁雪的相关证件。”
林锦云这才拿出自己和丁雪的身份证以及工作证来。
老警员仔细核对了一番,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文件夹里取了一页写了字的纸递给丁雪说道:“你的同事已经证明了你的身份,从其他人员的口供看来,我们也相信你确实没有参与斗殴,请你在这份笔录上签字。签完字就可以走了。”
丁雪签完名字,老警员当着林锦云的面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她几句,让她谨记为人师表,多做学问少惹是非。丁雪全程垂着头红着脸听训,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晚上十一点,丁雪终于从派出所被放了出来。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刚刚打电话求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