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翻了翻这个大包。她看那个棉垫子觉得有些眼熟,拿出来一瞧才发现是用两件旧短袖衫缝在一起的,里面塞了棉花,便问她:“你昨晚缝的?”
“嗯。”
林锦云马上转头去看床上,果然看到蒋兰那个枕头是瘪的。
“干嘛拆了自己的枕头做这个?我坐椅子又没啥?”
“医院里的木头椅子硬邦邦的,坐几个小时怎么受得了?既然做了就用吧。对了,昨晚那个保温桶你记得带回来。今晚你先去医院食堂吃饭,桶带回来后咱就带饭去吃,医院东西不便宜,能省就省一些。”
“嗯。”
“妈她...怎么样了?”
“没事了,别担心。”
话虽这么说,可蒋兰怎么能不担心,但也只能忍着不再追问,怕越问越惹她难过,只说了句“那就好”。
林锦云吃好饭,提着包正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觉得不放心,转身对蒋兰说道:“你在家待着,哪都别去,不准走掉。”
蒋兰柔柔笑道:“傻,我要走昨晚就走了,你今天哪还会见到我。”
林锦云这才放心了些,跟她道了别便往医院去。
到了医院林锦云一放下东西就把林伟健拉到走廊上,向他问起早上医生巡房的检查结果。
结果喜忧参半,喜的是郭春兰身体其它机能都正常,中风是由情绪过激造成,实属偶然。可忧的是,中风确实带来了后遗症,郭春兰的左半边手脚出现肌无力的情况,医生诊断为轻度偏瘫。
林锦云听到这样的结果,心里悔恨交加,硬是把嘴唇咬出了血。
林伟健吓得赶紧捏住她脸颊劝道:“干什么呢!你咬自己有什么用?”
林锦云哭丧着脸对林伟健说:“妈是我害的,我要是不那么冲动,我当时要是跟着妈出去,妈就不会中风。”
“已经这样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医生说妈的情况是可以恢复的,但要坚持锻炼。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帮妈恢复才是要紧事。”
“哥,对不起。我害的大家都跟着遭罪...我真是该死。”
“行了。兄妹俩就别说这个了。快擦擦眼泪,一会儿别叫妈看到。”他想起一件事,又问道:“那个蒋兰,你跟她到底什么情况?”
“我...我和她...哥,我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一看到妈我就难受,我这下没法跟你说清楚。对不起,哥。”
林伟健叹了口气,对她说:“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但是你得知道,她拿了家里的钱,一躲就是几个月。这样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跟她有牵扯,我们家不欢迎这种人。”
林锦云没做声。
林伟健逼问她:“听到没有?”
“我心里有数。”
林锦云不想再听下去,只擦了擦眼泪走进病房。
林伟健知道她未必听进去了,但也不想逼她太紧,便不在多说,跟了进去。
郭春兰的情绪不高,自从知道自己半边身子轻度瘫痪了后,她就不愿多说话。
她看到林锦云走了进来,目光马上往女儿身上投去,很快就看到了女儿眼里那满满的内疚和自责。
这种眼神让郭春兰虽觉心疼,却更感到安心。
她为母的尊严被林锦云眼里的愧疚给激了出来,觉得自己虽然付出了代价,但终究是个得势者,是那个最终拿捏住女儿痛脚的人。
她现在太需要这个痛脚了,有了这个才能让女儿背上孝义的枷锁,让她无法脱离自己的控制。
从医生宣布病情那刻起,她瘫在床上想得最多的就是女儿和蒋兰。她在心里默默发誓,绝对不让蒋兰既偷了钱又抢走人,断不能让她来破坏自己的家庭。
她决定要好好利用自己的病痛来牵制女儿的心。
从这天起,郭春兰就有意在林锦云面前流露出低落和沮丧的神态,话不多说,饭也不多吃。
面对林锦云时,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对着自己的左腿长吁短叹,或者逼出一两滴眼泪后再拿手默默抹掉。
她是个精明的母亲,能从女儿每天带来的吃食里猜到蒋兰还住在宿舍,便索姓拒绝吃林锦云带来的食物,林锦云只好去医院食堂给她另外买吃的。
她不在乎女儿要多跑一趟,要多花钱,只把这当作是女儿更看重自己的表现,心里的优越感更重了几分,更自信自己能赢下这场同蒋兰的心里拔河。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郭春兰的苦肉计使得很成功。
林锦云对母亲呵护备至,不知疲倦地伺候她,讨她高兴。
她把能请的假都请了,每天晚上都留在医院里陪护,早上回到宿舍后往往倒头就睡,睡醒后又匆匆往医院赶,根本就没机会和蒋兰多做交流,更不用说亲近。
她的精气神完全被郭春兰的病占得满满当当的,不是不想分出点精力给蒋兰,而是根本就没多余的时间和力气。
蒋兰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和不满,反而更加担心起郭春兰的病情。她问了林锦云几次,但都只得到一句“没啥事”的敷衍。她看到林锦云这几天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心疼极了,推了两次张厨师的活,一整周都不出门,只一心一意的等在宿舍,等着林锦云回来吃她做的热饭热菜。
好在这么折腾了两周后,郭春兰终于出院,虽然能自主行走,但走姿蹒跚,速度缓慢。
林锦云不放心,还是决定周六跟回家去照料母亲。
郭春兰很满意女儿对自己的紧张,自然没有拒绝。她甚至一想到蒋兰有两天都见不到女儿,就莫名觉得心里畅快。要不是林锦云周一还要回校上班,她巴不得女儿天天待在家里不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段数不高的话,怎么能守寡十来年一人拉扯大三个半大子女。
PS:喂牛奶这段是作者全文写作里最突发奇想,也是最喜欢的一段。
第52章 离别
周天傍晚,林锦云回了学校。
她刚一走,郭春兰就感到失了安全感,没胜算,心里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觉得这两周以来靠苦肉计建立起来的优势显得如此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她越想越不甘心,于是林锦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不管林伟健怎么拦着也要出去打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她报出那个讨厌的名字,听到传达室的张大爷扯着嗓子喊人,之后便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郭春兰心头的恨意瞬间喷涌而出。
“喂?”
“我是锦云她妈。”
“妈...”
“瞎叫什么,谁是你妈?”
“...婶子,您别激动,这病急不得,您慢些说。您好些了吗?”
“呸!”
“......”
“姓蒋的,你还敢问,你隔应谁呢?我现在瘫了,走道都不利索,你很得意是吧?”
“瘫了...锦云没跟我说过,对不起。”
“假惺惺!你就说吧,你到底想怎么着?我们家锦云是清白姑娘,以后要嫁人成家的,可不是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女骗子、流氓。你要还知羞的话,就快给我滚!”
“对不起,是我害的她...”
“你要钱我给你就是,为啥要害我女儿?!你害她能得什么好处!”
“我会走的。”
郭春兰没想到蒋兰这么快就答应离开,愣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你啥时滚?”
“我明天就走。我是放心不下她才留下来。她这几天瘦得厉害...”蒋兰被泪哽住,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锦云她这几天一直在内疚,晚上连说梦话也一直在怪自己。婶子,你原谅她吧。我会走的,我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她是锦云啊,你还不了解她吗,她多好、多善良的一个孩子。全是我的错,是我害她的,你别怪她,别折磨她了。”
郭春兰想到女儿,心里也是猛地一酸,“她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不准你弄坏她弄臭她!你说到就得做到,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和我们锦云有瓜葛!”
“我能做到。”
“我不信!你给我发毒誓,用你弟发誓。”
“婶子,我弟他跟这事无关。”
“你也有脸说无关?!别以为我不晓得,就你爸那烂赌鬼能供得起儿子?你也不是个会花钱的主,那些钱只能是拿去养你弟了。”
郭春兰听到电话那头沉默了,又趁势威逼着:“你给我发誓,说你蒋兰要是再来缠我家锦云的话,你弟弟活不到讨媳妇,你们蒋家绝后!只要你能做到,再给我滚得远远的,你骗的那笔钱就一笔勾消。”
“婶子...”
“快说!”
蒋兰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复述了一遍这个恶毒的誓言。
她自然是个无神论者,但不可否认,语言的力量是强大的。当把这些阴毒的字眼一字一句说出口时,就连一贯不信神佛的她也感觉冥冥之中有股约束力已然形成。就像堵巨墙,乍然横贯在她与林锦云之间,她是无论如何也翻越不过的。
蒋兰挂下电话,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宿舍。
晚上九点多,林锦云回到学校。
她一进门就发现屋里黑漆漆的,以为蒋兰不在家,抬手一拉灯绳,却看到蒋兰正端坐在床边,惊了一大跳。
“怎么了?也不开灯?”
蒋兰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哦,我也才刚回来,有点累就懒得开灯。”
“出去干活了?”
“嗯。你饿吗,保温箱里有银耳汤,我去给你端来?”
“不吃了,不是很饿。”
“喝一点吧,我加雪梨炖的,你前两天不是说喉咙有点干吗?”
“你吃了吧,我晚上在家吃得很饱。喉咙已经没事了,在家里喝了两勺糖浆就好了。”
“好吧...”
林锦云见时候不早了,就去换衣洗漱。
她整理好自己走出来,见蒋兰还坐在床边发愣,便催她:“我洗好了,你也去洗吧。”
“嗯。”
蒋兰洗了很久才出来,林锦云这时却已经躺到被窝里了。
蒋兰便也钻进被窝,却并没躺下,而是问林锦云道:“很久没听你念书了,今晚念一篇吧?”
“好。”林锦云赶紧又坐了起来,可刚想去拿书时又恰好瞥到墙上的钟,便转头问蒋兰:“十点半了,要不,明晚再念?”
蒋兰也抬头看了眼钟,随即微笑道:“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啊,那就不念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明晚念给你听。睡吧,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嗯。”
“晚安。”
林锦云转身亲了亲蒋兰搂着她闭上了眼,可等了好一阵都不见灯灭。她以为蒋兰睡着了,睁眼一看,却看到蒋兰正盯着自己看,眼里隐约有泪光。
林锦云吓了一跳,抬手抚了抚蒋兰的面颊:“怎么了?”
蒋兰赶紧笑了笑说道:“没事,想事情想愣住了。”
“真没事?”
“没事。我关灯了。”
蒋兰伸手拉灭了顶上的灯,林锦云的脸一下消失在黑暗里。
又过了一会儿,林锦云清浅又规律的呼吸声渐渐传来。
黑暗中,一只纤细的手悄悄靠近她的脸庞,手指慢慢攀上她光洁的额头,开始顺着五官轮廓细细游走,轻轻摩挲。
指尖每抚过一处,都有颗眼泪随之落下。
手也有疲倦的时候,时停时走,眼泪却几乎流了一整夜...
第二天是周一,天朗气清,碧空如洗。
林锦云醒来,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她瞧见蒋兰眼睛肿胀得厉害,就忙问她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枕头矮了,不太好睡。”
“那快去补个觉,先睡我那个枕头。”
“好。”
“我中午下班回来去给你买个新枕头。”
“别买。你不懂我想要的,我自己去选。”
“那我们晚上一起去选?”
“好。”
林锦云收拾好东西,去门口穿好了鞋,正要抬手去扭门锁,却被蒋兰叫住。
“锦云。”
“嗯?”
“今天第一天上班,要好好工作,打起精神来。”
“嗯,我知道。”
“我中午要出去一趟,和张师傅一起去东主家商量办宴的事,下午才能回来。我做好饭温在保温箱里,你下班回来自己拿了吃。”
“嗯。”
“没事了,你走吧。”
“嗯,那晚上见。”
蒋兰没答她,只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