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什么时候找我讨要回去?择日不如撞日, 就趁现在好不好?”
言婍没料想她会做如此反应, 挑了下眉,道:“好啊。”
凌玥见她说完就再次靠近过来, 又怂了,嬉笑着躲了过去, 开始装可怜, “太傅,站久了我腿疼。”
走起路来依旧有些瘸的小皇帝可怜兮兮。
明知是在夸大其辞,但到底受伤未愈是事实, 言婍贴心地俯身靠近,柔声询问:“那就由微臣抱着陛下回床上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她刚一伸手, 凌玥就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凌玥怕痒,边笑边喘息着告饶:“你碰到我的痒痒肉了!哈哈哈……”又是一阵清脆的笑。
言婍怕她当真笑岔了气, 便停了手中动作, 凝神留意她的情况。
凌玥虽止住笑意,但越回想越是窘迫,嘟嘟囔囔地寻了个由头将言婍从殿内推出去。
时候一回想, 心里又有点美滋滋, 她成功亲到太傅,回味那滋味,又软又香又嫩,竟然有点迷恋。
更让她为之振奋的是, 太傅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这好比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凌玥胆子又肥了一点,觉得太傅的底线貌似远不止于此,甚至还可以再过分一点。
只是言婍终究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余威的,她也只敢偷偷地心猿意马。
接下来一连几天,言婍日日于百忙之中抽空进宫来探望。
当着宫人的面,凌玥装模做样唤她“太傅”,求教她问题。
屏退了外人,言婍就有种威严不复的感觉,小皇帝望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味,时不时要给她一点“意外”,做出一点不守规矩地事情。
如此,言婍自然欣喜。她看穿了凌玥的小心思,故意不点破,任由对方小心翼翼而又沾沾自喜地主动试探。
凌玥的脚伤在御医诊治下很快养好了,终于可以出门。
她和言婍一同前往摄政王府中,看望这位至今还有些虚弱的四叔。
摄政王养伤期间,朝政之事又在一点点转移至凌玥这个皇帝手中。凌玥虽依旧显得生涩,但数日来勤恳努力,唯恐四叔辛苦维持的局面交到自己手中便毁于一旦。
路上提起,凌玥不可抑制地露出愧疚神情:“要是我不跟着四叔一起去禹州就好了,四叔也不会为了护我而受伤。”
言婍望向她,抚慰道:“能够让陛下因此而重视身上的责任,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好皇帝,王爷只会感到欣慰,陛下又何须自责呢。”
挫折与磨难使她成长,也是她失去重重保护中形成的天真与单纯,这张脸渐渐懂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过言婍深感庆幸的是,凌玥没有将自己隔绝在外,仍旧会在自己面前流露真实情绪。
凌玥若有所思,缓缓说道:“我也知道说这种话无济于事,但总有些忍不住,是不是让太傅失望了?”
言婍主动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感慨道:“若是有一天你掩藏起所有真情实感,不再叫我看见你真正的难过和快乐,那才是我感到失望的时候。”
凌玥伸手将她拦腰搂住,感受那纤细柔软的腰身以及好闻的香气,道:“我才舍不得让太傅失望。”
言婍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在趁机撒娇,还是当真有感而发,心里一阵阵发热,忍不住回抱住她,越搂越紧。
马车到达摄政王府门前,王妃带着一对同样容貌出众的儿女,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
凌玥和言婍一同从马车走下的时候,众人跪拜行礼。
凌玥亲自将四叔的妻子,也就是她的婶娘扶起,虔诚道:“我是来看望四叔的,怎么能让婶娘行此大礼。”
四叔的妻子姿容清秀端庄,气质冷冷淡淡,朝凌玥时轻轻浅浅地笑了一笑,并未有过多的惶恐或者怡悦,道:“君臣有别,怎敢废礼。”
不待凌玥接话,她便转身朝府中走,口中说道:“陛下与太傅途中劳累,还请进府歇息吧。”
凌玥下意识瞧了言婍一眼,似乎在寻求对方的佐证——王妃对她的态度,似乎不仅仅是姓情使然,倒像是对她有点意见。
苦于失去过去变动最大的两年里的记忆,凌玥无从探究自己这位婶娘态度变化的缘由,隐隐怀疑婶娘是在责备自己让四叔受重伤。
凌玥被簇拥着走在前方,以至于无法看到婶娘的反应,只能端着架子,往里走。
王府格局大气通透,小处的布景时有巧妙的新意和委婉的温柔,是座很适合生活的漂亮宅邸。
凌玥随口夸赞了几句。
王妃仍是淡淡地笑。
四叔一对儿女,长子已有十四岁,气质沉稳,眼神坚定,偶尔才会露出一点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涩与狡猾。
幼女则是一路上跃跃欲试,想要和凌玥搭上话,看得出来和凌玥玩的不错。
凌玥瞄了几眼王妃的反应,收敛自己逗弄小堂妹的心思。
到了摄政王休息的卧房外,管家却禀报道:“左丞相来访,说是顺路来探望王爷。”
“这倒是巧了。”凌玥嘀咕,脑海里顺势就自动播放起老丞相絮叨的声音。
这里她的身份最高,遇到这事,自然按她的意思来。
王妃和管家望着她,等她的说法。
凌玥道:“很久没见过左相了,怎么能让他老人家白跑一趟。”
府中下人听懂意思,连忙去请。
王妃将两个孩子交托给管家,带着凌玥和言婍一同进了丈夫养伤的房间,而后便自己退了下去。
房中飘散着发苦的药味,环境清幽,桌上笔墨纸砚,墙上挂着画作和长剑。
凌煦放下手中书卷,朝凌玥投来笑意,难掩激动:“能看到陛下平安地回来,真是太好了。”
即便他已经听说了凌玥回来的消息,现在亲眼见到凌玥神采奕奕站在自己面前,依旧庆幸和喜悦。
凌玥看清了他的苍白脸色和消瘦了一圈的身体,有些哽咽,在床边蹲下,揪着一块凌煦的衣角。
她心情复杂,反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比起凌煦,好像她更加痛苦难过。
凌煦轻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再这样,可就要让太傅看笑话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言婍也露出一点笑意,抬手在凌玥肩头轻握了握,就像来时的路上安慰她那样。
凌玥有点难为情,将自己的手覆在言婍的手背上,与她相叠。
转过脸,朝言婍仰视过去,言婍也正凝眸望向她,神色沉静温柔,满含包容。
随后三人便议起当日遇袭之事。
言婍有些忧心,下意识瞥了一眼凌玥,道:“半路杀出的那群贼人,背后依附同一伙组织,有专门的来源提供物资支持,和上次围猎时的贼人一样。”
凌玥想过这种可能,比如有个很有钱的人看她这个皇帝不爽,所以暗中支持了一堆反叛势力,想要把她从皇位上撸下来,然后自己做皇帝之类的。
听言婍一说,竟然觉得猜测越来越像是真的。
刚起了个头,下人便在房外禀告说是左相到了。
老丞相进入房中,府中静养的老人看起来气色依旧很好,见了凌玥仍是想行君臣大礼。
凌玥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将他扶住,不让他跪来跪去。
丞相未改其行事作风,开门见山说起正事,道:“老臣恰好有一事想要禀报陛下,原本还准备递道奏疏上去,没想到今日在王府遇上陛下了。”
凌玥心中一凛,以为老丞相要现场催婚,心想她是该拿至今单身的优质青年太傅言婍出来挡枪呢,还是该拿言婍出来挡枪呢。
老丞相一身正气,严肃地道:“陛下可还记得开春时发生的事情?”
凌玥:“应、应该还记得……吧。”开春那一阵子,老丞相三天一道奏疏,半月一次当朝谏言,催小皇帝择选配偶传承血脉,催得相当凶残。
“陛下有所不知,我那小曾孙近日方才无意中提及,他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于静娴夫人居住的宫苑外,看到两名行踪诡异的人,后来掳走他的绑匪里面也有那两人。”
凌玥没想到时隔多日,竟是提起了这件事,她思忖片刻,道:“也就是说,丞相府的小公子失踪并非寻常的绑架勒索,而是撞见围猎时期混入宫中的乱贼。”
“所幸那是一群乌合之众,短视爱财,才让小公子得以救回。”四叔说道。
凌玥察觉出异样,疑问道:“为何说起这个?”这件事不都过去了么,“难道宫中还藏着想要使坏的人?”
四叔摇头,“这倒不是,左相大人应当也是听太傅说了行刺一事的调查结果,想起此事有所关联,所以说了出来。”
凌玥心想这很符合老丞相凡事都要念叨得详细明白的作风,又想到此时某处宅院大概正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家伙不遗余力想要雇人杀害她,她就有点儿胆寒。
四叔这时候支着上半身作势要起来,凌玥打算去扶,却看见他朝自己摆了摆手,勉强靠在床头,道:“现在臣想请陛下看一样东西,希望陛下看过之后,暂且不要发火。”
凌玥觉得气氛好像忽然变得有些凝重,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只见对方打开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木匣子,从里面拿出装订整齐的书册,递到她手上。
凌玥下意识地瞧了瞧言婍的反应,没见她有异样,便伸手接过。
翻开来看了看,是一本账册,详细记录着每笔资金来往去向。
第36章 猜度
凌煦说道:“臣在梨州置办过几家铺子, 每月进账还算可观。陛下手中拿着的, 便是近半年来汇总的账本。”
“看账本?”凌玥嘀咕着, “这个我可不太擅长。”
明知气氛有异,她还是试图摆出轻松姿态。
翻看账本的期间, 她留意到在场四人当中,貌似只有她是稀里糊涂。
这种感觉令她生出些许焦灼, 忐忑地看向凌煦:“四叔给我看的这东西, 和行刺之事有关?我瞧来瞧去,这些不都是您名下几处庄子里的寻常走账么?”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几家商铺都来自梨州。其次几笔较大款项的去向指向京城一带的数家客栈或铁匠铺或成衣铺, 庄铺名字写得清清楚楚,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京中显贵们在各地置办自己的庄子和商铺,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梨州又是富庶之地,先皇后元氏, 即凌玥早逝的生母便出身于此。
只是四叔在梨州置办的铺子, 和刺客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还记得我说过,开春以来数次动乱,贼人所依附的组织都有来自同一处的物料、钱财与消息的支持吧?”凌煦轻声说道。
凌玥呆看着那账本,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四叔是说他们所得的支持都来自你在梨州的这几个商铺?不是,倘若如此四叔又怎么会亲口对我说出来?”她茫然四顾,下意识地抓住言婍的手,仿佛这样才感到安稳, 她将账册拿给言婍看,“你也觉得这是真的么,四叔说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言婍却很平稳地反握住她的手,“陛下觉得不可信,那便听听王爷接下来的说法吧。”
凌玥转脸看向四叔,见到对方脸上复杂神色,越发觉得诡异。
深吸一口气后,她笃定地开口说道:“四叔要是怕我因此而猜忌,这大可不必。账本的事情,到底有什么隐情,还请四叔详述。”
凌煦也没想到,一向风风火火肆意妄为的小皇帝,会在听完刚才那些话之后,表现得如此清醒淡定,而不是恼怒地指着他的鼻子,不管不顾地责备他的背叛。
他凝视凌玥的眼睛,道:“若是臣说,那几家暗中支持乱贼的店铺里混入梨州元氏的女干细,陛下会相信么?”
凌玥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含义。
“为免打草惊蛇,那几名元氏安插的女干细我并没有除掉,陛下可以多留意一番最近京城那几处与之有所往来的酒楼店铺。”过长时间的交谈消耗了凌煦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少许精力,此刻一张俊朗的脸又褪去残存血色,奄奄一息地靠在床头,“此事关系重大,陛下慎重,确认清楚以前,臣就在府中,不离开半步,听由陛下处置。”
凌玥站在温暖的屋子里,却没来由地觉得冷,冷中带着微微的恼怒,甚至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冷意多一点,还是怒意更多一些。
梨州元氏自先帝时起,便是圣宠不断,如今由先皇后的胞弟执掌家业,成为梨州一顶一的豪门望族,论起世家实力,怕是只有太傅出身的青州言氏可与其一较高下。
现在四叔说梨州元氏借他之名,暗中支持了一堆力图刺杀皇帝的乱党?成功的话,便能除掉皇帝,即便失败暴露,也能嫁祸给当朝摄政王一个反叛的罪名。
那可是亲舅舅啊。
……
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人才从密谈中结束,走出房外。
府中管家来请,说王妃已在园中备好膳食,邀三人一同用膳。
老丞相急着回家抱小曾孙,匆匆告别。
凌玥和言婍跟随管家一同来到后花园,园中一面湖泊,十分清幽。
湖面横跨一座水榭,微风拂过,亭中帘幔飘摇,传来王妃两个孩子笑闹的声音。
将近立夏,午间的风温暖湿润,凌玥看到王妃着一身水绿长衫,从神色到打扮皆是素淡,由帘幔中款款走出,朝她俯身行礼。
凌玥又去扶了一次,开口时也如同被感染了一般,嗓音都轻柔了几分:“婶娘不必多礼。”
王妃领着二人去往席间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