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勺已经贴上了粗粝的树干, 退无可退了。
她深吸一口气, 用商量的语气问:“我先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就是我觉得不讨厌你,这个答案怎么样,踏实了吗?”
觅语垂着眼有些难过, 仍旧是摇摇头。
她不满足。
这个事实令凌玥感到有些莫名的恼火,就好像不仅仅是身体上被人限制住,连思想也差点要被限制。
凌玥说:“你要是还不踏实,我觉得我可能会生气了。你再这样,我会喊人过来了。”
觅语眼神猛地闪烁一下,换了副笑脸,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张开双手作势要拥抱她,口中笑道:“我跟你闹着玩呢,你吓我那么多次,我也想吓吓你。”
凌玥咕哝着,“可我是皇帝,你最好不要这样,被人看到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觅语显得有些委屈,抓着她的手晃来晃去,“这又是什么话,我们这样只是玩一玩,又没什么。”
这件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言婍的耳朵里。
凌玥去言府拜访,顺便打着小算盘,要将围猎那次的属于赢家的奖励找太傅落实一下。
说起来找太傅要奖励是个颇有些胡搅蛮缠的举动,可是凌玥偏偏就干得出来,她现在觉得太傅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
见了言婍,凌玥先是客套几句,嘘寒问暖。
言婍神色淡淡,朝她同行的宫人当中扫视一圈,说:“陛下亲自驾临,微臣深感荣幸。”
凌玥说:“太傅不用如此客套。”
言婍说:“是陛下先客套的。”
凌玥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装作打量太傅用来待客的屋子,口中赞扬道:“太傅家里真好看。”
言婍说:“出的起钱,自然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凌玥饮了一口茶,又说:“这茶真香。”
言婍说:“青州老家里托人带来的。”
凌玥看一眼她脸上平静到近乎冷淡的神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今天和言婍之间的对话似乎有些难以为继,俗称尬聊。
她站起身来,说:“那我就回去了,太傅事务繁忙,就不多加打扰了。”至于那个什么奖励,时机不对,她还是不要顶风作案了。
谁知道刚走了几步,言婍喊住她,问:“陛下这么快就走了?不打算随我一同去看看湖里新养的一群锦鲤?”
凌玥又止住脚步,回过头来,道:“看,太傅带我去看,我肯定要去看。”
言婍把人留下来,又把人往屋后带过去。
言府是座鼎鼎有名的豪宅,这方面,言婍从不刻意掩饰自己出身豪门望族的事实。
后面是片大花园,花园有个很大的湖,湖上修着一座造型精致的水榭,是观赏景色的好位置。
凌玥走在通往湖中央的路上,脚下的立柱旁有言婍口中所说的新养的锦鲤游来游去。
和寻常的锦鲤其实没什么不同。
凌玥有意无意地瞥上几眼,剩余的时间就用来看太傅。
言婍偏过头看着她,说:“听说微臣替陛下寻到的那名女子,最近很得陛下欢心。”
凌玥一边辨认亭子的护栏上雕刻的图案,一边摇头说:“这都是谁说的,我也没有很喜欢她,我最喜欢的还是秋慧。”
言婍望着她漫不经心说话时的侧脸,有些出神。她很清楚凌玥说的喜欢是不含爱欲的喜欢,但是有一天凌玥会用一副全然不同于现在的神情和语气,很认真地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相伴一生。”
凌玥已经越发地显出自己的美丽和迷人风采。那一天已经越来越接近。
言婍陷入片刻的失语。
凌玥偏过脸来看她,问:“太傅,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觅语她怎么了?”
言婍想到自己曾在晨起时看到的镜子里属于自己的这张脸,曾经这张脸也是神采飞扬,眨一眨眼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仰头看到的房屋的横梁,不是什么雕梁画栋,而是一整个浩瀚无垠的星空,是无尽的未来。
她明明才二十八岁,可是在面对凌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差得很远很远。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处在凌玥这个年纪的,和凌玥一样青春年少的男男女女。
很多次她都会将这种令自己感到不适的念头强行压下去,觅语去到凌玥身边之后,随着各种消息的传来,她发现自己有些失控。
凌玥有些紧张地问道:“太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言婍说:“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凌玥半信半疑,说:“太傅,你其实不是喊我过来看什么锦鲤的吧?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凌玥的能力已经修炼到了炉火纯青。当然,这个能力只对太傅释放。
言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自己寻到的人,自己送到了凌玥身边,现在却成了自己心中一根刺。
凌玥叹了一口气:“太傅,你不说,那我就先说了。”
言婍奇怪道:“你想说什么?”
凌玥道:“太傅,你说觅语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总是问我喜不喜欢她,这种问题让我怎么回答,我也没有特别喜欢她,但是我也没有讨厌她,再这样问下去,我就是本来喜欢,也要变成不喜欢了。”
言婍问:“陛下以为她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凌玥想了想说:“还能是什么样的喜欢,她必然是想要和我当很好的朋友,所以才这样追问我的。”
言婍端详了她一会儿,慢慢地走近到她跟前,伸手推了一推,凌玥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下,靠上了亭子的立柱。
后背贴上硬邦邦的立柱,她下意识地远离,往前走了一步,言婍往她面前跨了一步,把她又推回去,压在了柱子上,而后开口问道:“她是不是像这样对你?”
凌玥满脑子里都被言婍身上的气息占据,昏昏沉沉的,点了下头,立刻又摇头,“不是的,就只有一次。”
言婍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轻声说道:“一次就够了,足以证明一些东西了。”
凌玥说:“能够证明她喜欢我?”她感到有点好笑,“这不需要证明的,她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言婍把她困在自己的怀抱和立柱之间,这并不让她感到惊惧,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慌,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都跟着变得不顺畅。
“当然可以证明一些其他的东西,”言婍附到她耳边说,“可以稍稍证明一点的是,她对你的喜欢,带着欲望。”
“哪种欲望?”凌玥被她唬住,当真摆出一副求教的模样,扭头看她。
言婍的嘴唇从她耳畔离开,两人的鼻尖蹭到一起。
凌玥脑子里像炸开一朵烟花,整个人有些发虚,哆嗦了一下,要躲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陛下不是想知道这样的姿势代表了哪种欲望吗?”言婍捏住了她的下巴,不让她移动分毫。
两人维持着这副极为亲近的姿势。
言婍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因为亢奋而微微有些颤抖。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倒退回了野兽时代,任凭本能的欲望占据了脑海,在一片充斥着渴望、不敢、嫉妒、恐惧等等的复杂感受中,她选择忠于自己最原始的渴望,埋头吻了下去。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她疯狂。她坠入了一个永远不想醒来的梦里。
凌玥脑子里像是多了个马蜂窝,嗡嗡嗡地乱响,睁开眼,闭上眼,再睁开眼,言婍还是没有从眼前消失。
这根本就不是梦,是真的。
她的太傅,现在正把她压在湖中央的亭柱子上亲。
亲一下还不够,还要继续亲,她的脑子没有坏掉,那就是太傅的脑子坏掉了。
直到坐上回宫的马车,凌玥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望着摇摇晃晃的车帘使劲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好像很痛,又好像不是很痛。
刚才被言婍放开,她拔腿就跑,就逮了回来。以为又要被亲,却听言婍笃定地说道:“微臣刚才亲了陛下,这就证明,微臣也喜欢陛下,带着欲望的那种喜欢。”
言婍说话时表情很是认真严肃,就好像是在当朝和其他大臣们议论朝中大事时候的样子。
凌玥捏了捏自己的两片唇瓣,也没感觉到什么被亲过之后的异常,正常的就好像从来没有被亲过一样。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既然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那么可不可以当作是从来没有被亲过?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
第二天她就灰溜溜地和长公主一起去玉泉寺了。
长公主看着她略显恍惚的模样,以及她身边的秋慧略显冷漠抗拒的模样,一阵头痛,略带着一些不满地说道:“来玉泉寺是替百姓祈福,替我未央国祈福,又不是来赴死,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表情。”
凌玥合掌朝着大雄宝殿的方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佛门清净之地,施主还请保持肃静。”
长公主说:“陛下到底是在玉泉寺修习过的,这话说出来,怕是方丈都要夸陛下是个有慧根的人。”
凌玥又说:“施主谬赞。”
长公主见她始终看破红尘的样子,有点被吓住了,转眼去看秋慧,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口。
此次出行,除了必要的禁军护卫,伺候的人里,长公主和凌玥都只带着简单几人。
凌玥自从被言婍教过什么是带着欲望的喜欢之后,看到觅语就想起言婍,想起言婍就想起被言婍按在柱子上亲的场景,于是恨不得绕着觅语走。
这次来玉泉寺祈福少不得要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凌玥只带了秋慧以及两个乖巧本分的宫娥,一脸虔诚地来这清净之地洗涤灵魂来了。
玉泉寺的方丈迎接过后,凌玥自来熟地住到了一处靠近后山的院子里。
秋慧说:“陛下那时候被太傅当堂责问,后来长公主求情,来玉泉寺之后,住的就是这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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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玥四处张望,见环境清雅,还能听到后山的鸟叫声,院子的门口有条清澈见底的溪涧,可以看到里面的鱼苗。
她说:“看来我那时候过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
秋慧说:“是啊,太傅其实也来这里长住过,住的是后面的那个院子。”
凌玥的心扑通扑通跳,扯出苦笑,“秋慧,回宫之前,我不想听到你说太傅。”
秋慧蹙了蹙眉,“陛下从昨天回来就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在太傅的府上发生什……”
“秋慧!”凌玥有些焦急,脸上随之都浮上一层红晕,说不出来是羞还是愤,“你再提太傅,我就把你交给长公主!”
秋慧就改了口,“奴婢知错,不多嘴多舌了。”
凌玥心里还是不舒坦,在院中踱步一圈,转身出了院门,找方丈念经去了。
第28章 见面
玉泉寺的高僧在念佛堂讲经, 凌玥本着悟道的严肃心情一脸虔诚地坐下听讲, 被对面小沙弥第三次逮到打瞌睡的时候, 讪讪地从后门溜走了。
凌玥去了长公主那里。
长公主住的院子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隔着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 直线距离也就不过几百米。
院子里有棵大榕树,凌玥怀疑爬上去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院子里的景象。
院外层层宫卫把守, 见到凌玥准备行礼。
凌玥将食指竖起来抵在唇边,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默默往院子里去了。
里面寂静无声,长公主所住房间的窗户上映出一道侧影, 轮廓煞是美好,凌玥走近门边,清了清嗓子, 在窗上轻叩几声,捏着嗓子问:“姑娘可否有空见上一面, 让在下一睹……”
眉飞色舞地说到一半, 窗户猛然被推开,露出一张脸,五官面貌自然无可挑剔, 但是和凌玥以为的不一样, 开窗见她的不是她的姑母凌以熏,而是秋慧。
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秋慧渐渐有些不知所措,蹙了蹙眉, 笑道:“陛下怎么来的时候也没说一声,还以为是寺里哪个不懂事的小沙弥来这里胡闹。”
凌玥咧嘴笑得有些娇憨,站在窗下仰着脸朝里面瞧,“秋慧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我一不再,你就跑到姑母这里来了?姑母呢?”
说完就见窗户被往外推得更开了些,凌玥口中的姑母和秋慧并肩站在一起,神色淡定地开口说道:“有什么话进来说,你又是不声不响的来做什么的?”
凌玥一阵小跑来到房中,见梳妆匣打开着,刚才没仔细看,现在发现姑母的脸上妆容有所不同,粉白黛黑,眉目如画的。
她笑道:“方才听了一会儿高僧讲经,发现自己没那个慧根,所以想来听姑母讲故事。”
长公主在她对面的软榻坐下,细瞧她几眼,不曾料想,从她眼中瞧出几分玩味。
“多大的人了,还要听人跟你讲故事。”凌以熏状似不屑地偏过脸去,对着镜中的影子缓缓梳理的一头青丝。
凌玥也坐下来,桌上放着凌以熏平日里爱喝的那种清酒。她用两手抱住拖到跟前,替三人各倒一盏酒,说:“你看,酒也有了,故事呢?”
边说着,边拿眼神从对面两人身上溜过去。
凌以熏放下手中的梳子,睨了她一眼,嗔骂着:“怎么,不过是借陛下的人过来用一下,让她帮忙描个眉梳个头,陛下这就不乐意了?”
秋慧垂着眼不出声。
凌玥郑重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