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在摄政王那里告了您一状,说他的小曾孙昨日在陛下的长明殿走丢了!”
“昨日?在我的寝殿走丢的???”凌玥听得满脑袋问号,她失忆前又干了缺德事,欺负了人家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吗?
郭芒重重点头:“是啊!还有,摄政王说依照礼法不能直接对陛下您进行审问,已经派人去通知言太傅来处理此事了!”
凌玥听到“太傅”二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匆忙扶住身边的立柱。
昨天她又惹事生非了?又是和左丞相的那位小曾孙有关?说起来,她连人家小娃娃的模样都回想不出来,怎么就“缠绵不休”了呢。
第5章 论罪
她朝秋慧投以问询的眼神,秋慧却是脸色大变,对郭芒吩咐道:“你立刻回观云殿,一有新消息迅速来报。”然后将凌玥拉进殿内。
秋慧从里面关上门,焦急地问道,“陛下,您昨天带着左相家的小公子到底去了哪里?”
凌玥满脸的茫然和惊惶,连连后退几步。
秋慧颓然叹息:“对了,差点忘了陛下您现在根本什么事都不记得。”
“左相的小曾孙,没事来长明殿做什么?又是我让人把他抓来的?”凌玥疑问道。
“那倒没有,您昨日去澄泓书院,亲自将左相府小公子给带回来的,用了午膳,之后又去了萃芳园,没让任何人跟着,奴婢当时……”
秋慧话没说完,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参加长公主。”
声音逐渐响亮。
秋慧整理衣饰,正了正脸色,开门去恭迎。
殿门大开,凌玥抬眼去看,只见一女子锦衣华袍,款款而来,杏黄绸缎长裙曳地,随着步伐裙摆轻轻晃动。青丝如墨,云鬓斜插一枚金步摇,观其面貌,年岁不过二十八.九,温婉美好,端方怡人。
秋慧欠身行礼:“见过长公主。”
这位向来姓情温和娴静的姑母从进来到现在,脸色都有点不对劲,凌玥弱弱地打招呼,“姑母,您回来得这么早啊。”
长公主优雅落座,凌玥想到观云殿那边有人告她的状,正心虚着,坐下来的时候姿势有些僵硬,手指下意识地扣着桌角。
“御医看过没有,怎么说的?”长公主打量正犯怵的小皇帝一会儿,看向秋慧。
她也是听说凌玥又犯病的事,中途从玉泉寺赶回来的。
秋慧将御医诊治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她闻言点头,而后秀眉微蹙,显出几分忧色。
凌玥以为姑母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刚想装乖宽慰几句,长公主就直奔主题地问道:“观云殿那边的事情,我在回宫的路上都听说了。你又把左相的小曾孙怎么了?玥儿,老实告诉姑母,你是不是怕这件事被追究,所以故意装病,在太傅还有我这里耍滑头?”
“我不是,我没有啊……”凌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姑母您说我昨日又偷偷欺负了左相的曾孙,这事我不记得,所以没底气喊冤。但您要是说我在装失忆,我可就真的冤枉死了啊,您不相信我,还能不相信高御医和秋慧吗?”
秋慧道:“长公主殿下,高御医来看过了,的确说是得了妙笔寻花之证,再说,陛下就算是在伪装,能瞒得过奴婢,却也瞒不过言太傅的眼睛啊,太傅上午来看过了,若是情况有异,长公主殿下您应该早就知道了。”
凌玥重重地点头:“秋慧说的对!”
秋慧接着说道:“至于左相府小公子一事,兴许是个误会,您不是也说,陛下这两年来懂事听话了不少么,又怎么会再次做出欺压小孩子的事情。”
凌玥眨巴着乌漆漆的大眼睛,十分赞同地重重一点头,泫然欲泣,“对啊姑母,我也觉得我这两年肯定变得很懂事了啊!”
“对什么对,左相的小曾孙就是在昨日失踪的,最后一次被人看见,就是在你领他来长明殿的路上,要么你现在就把人给左相还回去,要么就等着太傅来教训你吧,这次本宫可不一定有那本事替你求情了!”
搬出太傅的名号,凌玥打了个哆嗦,条件反射似的在椅子上坐得笔直,一时忘了该如何言语。
“我殷殷切切地盼着你能有长进,能学好,早日承担大局,做个让朝臣百姓甘心臣服的好皇帝,也不枉费先帝一番心血旁落他人,你就是这般作为的?便是有一天本宫就这么去了,也无颜面对皇兄!”
长公主言语激动,喘息的频率加快,白净纤瘦的右手捂住心口,眉眼间显出痛苦。
秋慧浑身一震,比凌玥的动作更快,几步跨到她身边,俯身替她顺气。
触碰到手背,长公主推开她,带着怒气说道:“还有你,眼睁睁看着她胡作非为也不加阻拦,知情不报,你又是何居心,该当何罪!”
秋慧面色煞白,跪立于她面前,“长公主殿下,奴婢昨日午后去尚衣监取陛下要用的熏香,实在是不知情啊,而且此事证据未全,眼下就做定论,恐会错怪陛下。”
“一个尚衣监就让你误了事,你逗留了多久,那里难不成有你的……”言至此处,长公主猛然一顿,变了变脸色,继续道,“陛下这些年都做了多少荒唐事,你跟了这么些年,又劝阻了几次,即便不算上这次,你也有罪!”
凌玥瞪圆了眼睛,姑母发脾气已经如此可怕,如若惊动太傅,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姑母,”她声音直抖,“这个事情,没有确、确凿证据以前,不能胡、胡乱怪罪,我、我建议先压下此事,从、从长计议。”
冒着被怒火包围的危险憋出这句话,结果长公主喘得难受,瞥了她一眼过后就没再理会。
秋慧跪在原地,忽然就沉默下来,抿紧了嘴唇,急切地盯着长公主的脸。
长公主更为恼火,“来人,将宫令女官秋慧押入掖庭,听候处置。”
一声令下,两队宫卫直入长明殿内,将秋慧从地上拖起,准备带走。
凌玥急得大喊:“慢着!朕不准!秋慧不能走!”
宫卫的动作顿住,犹疑不定。
一边是并无实权、但总归代表皇权的傀儡小皇帝,一边是和摄政王感情甚笃、和言太傅来往密切的长公主。
凌玥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看看秋慧又看看正在气头上的长公主,纠结慌乱得一张嫩生生的小脸皱作一团,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姑母,您是不是不舒服啊,先请御医来给您瞧瞧身子好不好,秋慧……秋慧先待在我身边,等姑母身子调理好了再说抓人的事好不好,在这之前我会帮姑母看住她,不会让她有机会逃跑的……”
“有功夫替她求情,不如先想想怎么解释清楚你自己身上的嫌疑。”长公主仍旧怒气未消,示意宫卫,“还愣着做什么,关进掖庭,听候发落!”
第6章 彻查
掖庭是宫城里的人间地狱,进去了就是无尽的阴暗深渊,活活被肮脏残忍的现实折磨至死。
凌玥再不记得事,也不会记错这位自小照顾自己的女人对自己的忠诚和关爱,她对凌玥好,凌玥说什么也舍不得让她去那种地方。
可长公主一发威,就没人再敢犹豫踌躇了,秋慧顿时被拖出去几米远,混乱中,殿内花架被碰倒了两个,花瓶碎掉后,新鲜多汁的花束散了一地,花瓣被践踏成满地的红泥。
秋慧在一群男人粗暴拉扯的动作中青丝凌乱,姣好的面容布满惊慌。
凌玥急得要哭出来,“凭什么让秋慧去受罪,秋慧就是个照顾我起居的人而已,若说她不加阻拦知情不报是罪,那么姑母、四叔,太傅,还有朝中诸位大臣,身为师长,管教不严,身为臣子,督促不力,个个都比秋慧有能力有权势,岂非个个都要比秋慧犯的罪行严重!?”
“陛下别再说这样的糊涂话了,会惹长公主还有太傅生气的。”秋慧一开口,倒是先她一步落下泪来。
凌玥倔脾气上来,扑过去死死抱住秋慧的腿,怎么也不撒手。
长公主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她开口:“你给我放开!”
“我是不会松手的,除非你让他们把我一起抓起来……没有秋慧,我、我吃不下,睡不着,不如和她一起死在掖庭算了!”
长公主见她泼皮无赖一般,胡言乱语张嘴就来,气得笑出声来:“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取秋慧的命了?”
凌玥微怔,抬头看她。
“瞧你做的什么荒唐事,平白惹得宫人们笑话。”长公主走过去,朝凌玥伸出一只手。
那手指如削葱,浅粉色的掌心细腻平滑,凌玥望了半响,不知对方此种举动是何用意。
长公主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地道:“把人放了。你还不打算起来?”
前一句是对宫卫说的。凌玥眼睛一亮,从秋慧身上离开,搭住长公主的手,一骨碌爬起来,“谢谢姑母,姑母最好看最善良!”
长公主哼了一声,在宫卫之间扫视,沉声道:“方才之事,不许声张出去。”
众宫卫领命,整齐安静地退出殿内。
长公主又在秋慧身上打量一遍,最后令她回房去整理整理自己那乱糟糟的衣饰和头发。
殿门关上,里面只剩下姑侄二人。
凌玥刚耍过无赖,不敢庆幸得太明显,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微微垂首。
长公主替她整理衣襟和发饰,再开口时已然换了副语气,温柔又忧心:“玥儿不想连累关心自己的人受罪,就该勤勉向上,厚积薄发,早日重掌大权才是,总不能一直将自己置于这任人摆布的地位。”
凌玥揉揉眼睛,有些疲倦,嗓音绵软地嘟囔着:“姑母,我知道,都是我做得不好,太傅这次要是不斩我的脑袋,我一定好好学习。”
长公主见她乖巧顺从,不禁又心生怜爱,轻抚一下她光洁的前额,“得知消息后,已经请人去拜托你四皇叔了,左相的小曾孙在你宫里失踪一事,暂且还不会传到太傅那边。”
凌玥如同枯木逢春,黑亮的眼眸中绽放出光彩,捧住了姑母的手,雀跃道:“原来姑母您是故意吓唬我的!”
“先别得意太早,太傅不至于因此事斩你,可姑母也不至于能救下你来,拖延时间罢了。”长公主边说边朝殿外走,顺手打开殿门。
凌玥亦步亦趋地跟着,洗耳恭听。
姑侄二人在堂阶前站定,长公主道:“现在开始,本宫为证,彻查长明宫,左相府小公子若是真如他人所说,失踪于此,总该留下痕迹,是真是假,到时自有说法。陛下觉得如何?”
不论凌玥是不是真的对左相府那小娃娃做了什么,太傅找上门来之前,越早查明真相,她也能争取越多的应对时间。稍作思考后,她状似乖巧地点头:“就依您所言。”
接着长明宫就热闹起来,小皇帝常去的、不常去的地方都有人影晃动。
秋慧提起过凌玥昨天带着左相府小公子去了萃芳园,萃芳园是长明宫最大的一处花园,位于最南面。
时值开春,乍暖还寒,萃芳园不似他日花团锦簇繁盛鲜艳,几枝早春绽放的鲜花抱成团,竭力为这帝王后院的花园增添颜色。
靠墙一排木制平房,和记忆里的没什么太大变化,凌玥记得最里边那间平房后的墙脚有个狗洞,通往宫外皇城,昨晚她准备跑路的时候就考虑过钻这个狗洞出宫。
受到传召,负责看护花园的花匠从平房走出来,提心吊胆地跟随在长公主和皇帝的身后。
“昨日萃芳园可来过什么人?”长公主问道。
花匠略带疑惑地答曰:“昨日除了陛下,园里没有旁人过来。”凌氏皇族自明帝起,似是都不热衷于情爱之事,后妃寥寥无几,到先帝时更是只有皇后一人,也就是如今小皇帝的生母,小皇帝又是先帝四十岁才和皇后生下的独女,如今尚未婚配,宫中冷清已是常态,萃芳园远离几大主殿,平日里连来往的宫人都很少。
长公主又问:“陛下是一个人过来的?”
花匠认真回想了一下,道:“小人记得陛下来时带着一名男童,约莫七八岁。还有个侍从模样的人,和那小公子一样,衣饰都不是宫里的。其余就不知了,小人位卑,不敢窥探陛下。”
长公主淡淡瞥了凌玥一眼,道:“也就是说,后来陛下做了何事,又是何时离开的,你都一概不知?”
花匠连忙摇头,“小人不知,小人正领着其他几人修缮园景。”
再往前走,是萃芳园中间的一片人工湖,湖水清澈,岸边一片绿茵茵的刚冒头的草尖儿。
凌玥一怔,这湖的位置,可不就是原主引以为傲的“蓄芳池”么,都成遗址了。
她放缓脚步,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略微有些失神,心中忐忑难安——她昨天那么有雅兴,带着个小孩游园赏花来了?还是说,执念太深,把人家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扔进这“蓄芳池”遗址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颤,这两年她是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变得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此物是何用意?”长公主环视四周,忽然诧异地出声问道。
凌玥循声望去,湖边一棵高大的柏树下,笔直地生长着另一棵树苗,和凌玥一般高。错落分布在树身周围的五六枝树杈被削去多余枝叶,挂着掌心大小的鱼,树杈严严实实地嵌进鱼嘴里面,乍一看,那鱼真像是从树上长出来的。
宫娥内侍们好奇地张望起来。
树根旁的土虽然用草丛石子等做了伪装,仔细看依旧能发现是刚挖过的新土。
第7章 证人
花匠噗通一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