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那人又问。
这人笑着回答道:“这你就不知了,谭家去年没了主母,娶了个继室。这继室出身低贱,早就和谭老爷生了几个孩子,只是主母拦着这才一直没让进门。如今主母去世,继室大着肚子进了门,因这谭姑娘是主母所出,姓子又顽劣,便为继母不容了。这不,夫妻俩都嫌女儿碍眼,谭姑娘这就被送到山上道观修行来了,眼不见心为净。”
又有人笑道:“你竟不知这谭姑娘?如今不过十四五岁,但那可是谭家的一个霸王,闹得谭家是鸡飞狗跳,谭家上下都怕了她了。不过啊,听说这姑娘眼神儿不大好使,是个半瞎,就算长得好看,只怕也难寻婆家了。”说着,满堂大笑。
我听了心烦,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却不想那马车在路过我时被一阵风掀起了帘子。我无意间一瞥,便刚好瞧见了马车中那小姑娘的身影,不禁心头一震。
同样的一身青衣,同样的绝美容颜,亦是同样的淡然冷漠。
像、太像了!
马车走远,我却还立在原地,望着马车的方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旁边的小贩嘲笑我道:“这姑娘怕是被谭家的阵势吓傻了。”
谭家?
莫非……
想着,我顾不得那许多,一个转身便化入空中,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直奔司命殿而去。
承元,你有事瞒我。
我不及通报,径直闯入司命殿。承元正在焚香写字,见我来了,他有些惊讶,问我:“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要看命镜。”我道。
承元一愣,随即低头微笑,问道:“看命镜做什么?”
“我不看也可以,”我道,“那你告诉我,青青当真陨灭了吗?”
承元没有说话,但我从他的神情可以肯定,他有事瞒我。
想着,我也不等他的回复,二话不说,径直闯入了他存放命镜的房间。承元还想拦我,却被我瞪了一眼,他也不敢再拦了。
我看向命镜,心中只想着昙青。果然,命镜上出现了终南山的景致。那个谭家的姑娘此刻正在道观里安睡着呢。
我心头一颤,望着命镜中的她,眼眶登时红了。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谭青,”承元答道,“我特意为她安排的。”
青青,是我的青青。
“为何不告诉我?”我问。
承元低头答道:“师姐的魂魄因为在死前有师父灵力相护,因此并未如其他陨灭的神仙一般散去,而是一直在世间游荡,前不久才投了生。”
“为何不告诉我?”承元答非所问,实在让我失了耐心。我问着,回头看向承元。
承元看了看我,突然一笑,笑得苦涩:“为何?你心里不是已有答案了吗?是,是因为我有私心,我是个卑鄙小人,是个伪君子。我怕你发现了她,她便又会跟了你。我想守着她,我想这次没有你的存在,她或许会跟了我……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又遇见了她!师父,我知道,你如今又要说我自私了。”
我听了,心中酸涩,便又回头看向命镜,问道:“你给她安排了什么命理?”
承元道:“富贵之家,不愁吃穿。一生修道,终能成仙。”
“好。”我放心了,嘴上说着,抬脚便要走。
“师父,”承元叫住了我,意味深长地道,“此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为好。”
我听见这话,登时明白了承元的用意。昙青从前行事过于简单粗暴,只怕早就惹得一帮人敢怒不敢言。如今她只是个凡人,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只怕会暗暗给她下绊子了。若打扰了她修道,便是罪过了。
于是,我低头沉思一瞬,抬头答道:“我会暗中保护她。”
如今,我可以保护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我周四周五周六连着三天都有考试呢?
哭了,唯有写文使我快乐。
☆、山间春意
出了司命殿,我并没有急着下界去寻昙青的转世,而是先回了钟山天宫。
我来到了那寒潭边,再次尝试了一次,潭中依旧没能长出昙青花来。我叹了口气,在潭边坐了下来,对着空无一物的潭水念叨着:“你迟迟不盛开,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她还活着?”
潭水自然是不会回答我的,它只是静静地涌动着。
我低了头,道:“多谢,多谢。”
多谢你迟迟不盛开,让我迟迟未能达到昙青的要求。也因此,拖到今日,我才有了再见她的机会。
想着,我站起身来,又郑重地对着那寒潭行了一礼,道:“等我带她回来,我和她一同来等你盛开。”说罢,我便拂袖转身,直奔终南山。
天上已过了好几个时辰,人间也过了好几个月。我一回到钟山之神的庙里,便看见念灵和思棋哀怨地看着我。念灵倒还沉得住气,思棋却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对我道:“你还知道回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动又诚恳地向二人承认了错误。她二人见我认错态度端正,一时竟也拿我没办法。
看她二人语塞,我才切入正题,道:“我们要在人间多待些日子了。”说罢,便把昙青之事说了。
二人听罢,又惊又喜。
“上神竟然还在?”
“她何时能回天?”
两人问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思棋更是坐不住,忙道:“我这就去寻她!”可她刚说完,就被念灵伸手拉住了。
念灵无奈地笑着对思棋道:“你也太毛躁了。”说着,她用眼神示意思棋看我。
我垂着眼,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不宜传扬出去。但你们放心,我会守着她,助她修行。”
“我们不会打扰上神清修的。”念灵忙道。
我微微一笑,看向二人,道:“多谢两位姐姐了。”
或许是我许久没用过这旧日称呼的原因,她二人听了“姐姐”二字都明显一愣。再回过神来时,竟都有些不自在了。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思棋吸了吸鼻子,“这都是应该的。”
“你可莫要生分了。”念灵附和着。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可不能生分了。”说着,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我要去寻我的青青了。
我化为鸟身,去了谭青所在的道观,寻了一圈,却不见她的踪影。正烦恼时,却见到了两个谭府下人打扮的人来给道观送银子。我便悄声蹲在一边,在那里听了许久的墙角后才知道,原来谭青因为太过顽劣,在三日前被送去后山无人居住之地独自生活去了。
听起来,好像是谭青故意和她父亲置气一般,主动要求独自生活的。她父亲也被气着了,竟索姓撒手不管,看起来有几分故意折磨女儿好让她低头认错的意味在里面。
我听了不由得有些生气。算一算,她如今不过十五岁,就算是置气,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呢?
这个承元,办事真不靠谱!竟舍得让她吃苦!
我想着,振翅一飞,便向后山飞去。找寻了半日,才在后山上找到了一间古朴的小木屋。这里树木苍翠,不远处还有山间小涧,环境着实不错。
不过,若要居住,只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我的青青想必就在这里。
我飞了下来,栖在枝上,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小木屋的动静。忽然,一声门响,门开了。
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女便这样出现在了我面前。
这熟悉的面孔,这清冷的气质,这略带些狡黠的眉眼……不是我的青青又是谁?
我真恨不得立马化为人形,扑过去,抱住她。就像从前我千百次抱她那样。
她拿了个木盆出来,泼了水,便又开门进屋坐着去了。看这架势,似乎没人服侍她。
不过她还是很努力地过着精致的生活,这屋子也不再是钟山天宫一般的雪洞。我看到她屋子里甚至有自己用野花编的花环,桌上还有一个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她自己捏出来的陶杯。
她从前从不做这些的,如今看来,她是太无聊了。
不过她一个人生活,如何吃饭呢?
我担忧地看着木屋,终于挨到了饭点,门又开了。这一次,我看到她扛了个鱼叉就出了门。
鱼叉……
不愧是我的青青。
但这样的生活,对她一个富贵出身的名门大小姐谭青来说,未免过于艰苦了。
想着,我跟着她飞到了涧边,看着她脱去鞋子,拿着鱼叉在小涧里装模作样地叉了半天。她此生的眼力依旧不好,哪里那么容易就被她捕到鱼了?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我看着她叹了口气,好像又要去摘野果,登时心疼不已。于是,我连忙用了法术,在涧中变出一尾鱼来,又故意叫唤了几声,引她来看。她终于看到了那条鱼,眼疾手快地用鱼叉一叉,终于有了收获。
我也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又开始埋怨她今生的那个心狠的老父亲。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让女儿受这样的苦,他也舍得?
想着,我忙躲到暗处,施法唤来思棋,道:“你化作侍女去服侍她,天宫的事便都先交给念灵姐姐管吧。”
思棋看着正煮鱼的谭青,也心疼地直摇头,道:“这鱼算是被做坏了。”
“你还担心鱼啊?”我十分无奈。
思棋忙道:“你放心,我这就去给她送吃的。这鱼不吃也罢。”说罢,她转了个身,化作谭府侍女的模样,像模像样地提了个食盒就去了小木屋前。
“小姐,”思棋行了一礼,“老爷让我来服侍小姐。”
谭青本来正拨弄着火堆,忽然有人来了,还自称是谭府的侍女,竟一下子抄起一根木柴就去驱赶思棋,一边赶一边喊着:“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用他管!”
思棋见状,本想再争取一下的心思也没了。她看向暗处的我,无奈摇头,然后便做出畏惧害怕的样子跑掉了。
谭青见思棋跑了,又气冲冲地使劲踏着步子回到锅前,扔下柴火,对着那锅里的鱼生着闷气。思棋又绕回到我身边,叹道:“这怕是不行,她这是铁了心地要和家里作对。”
我点了点头,又悠悠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以后,我便一直在暗中看护她吧。”
自此之后,思棋和念灵便据守在钟山之神的庙里,而我化为鸟身守在谭青身边。她的确没什么可以独自生活的能力,但好在胆子大,就算一个人生活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毫无惧色。只是在吃喝用度上难免受些苦,前山的道观里每月都会给她来送粮,家里也会给她送换洗衣服,有时还会送些书笔纸砚……这些只能勉强满足她的基本生活需求罢了。
父女两个却是谁也没低头,因此她竟是一直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我自然是看不下去的,时不时地要暗中帮她,然后在心里把承元骂上一百遍:这就是你给安排的命格?出身富贵不愁吃穿?
这修道之路也太苦了些!况且,我如今也没看出她在修道。
为此,我气的立马给承元去了一封信。信中我将他大骂一顿,要求给我的青青换一个好过一些的命理。承元似乎颇为无奈,给我回了封信,啰哩啰嗦地回了我一堆话,大意是说他只能安排具体的走向,如何走还是要看谭青本人。
而谭青很显然是不愿意低头的。她宁愿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吃苦都不愿意和她爹服个软。她爹也是,自她住到这后山来,他不曾来看女儿一眼,甚至不曾派人来问候一句。每次只是默默地送一些生活必需品,再无其他。
我倒是想直接渡灵力给她,也好帮一帮她。可她如今只是个凡人,强渡灵力只怕是拔苗助长……就如同七万年前烛阴对那些没有灵力的生物所做的事一样。烛阴造出了妖,我可不能这样冒险。
转眼间,竟过了三年。我算着日子,再过几个月,我的青青就要十八了。
这三年里,我一直以伯劳真身看护着她。她去哪里,我便跟着飞去哪里。我曾在她看书时静静地落在她的窗边,歪着脑袋看她;我曾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为她掖好被子,变出结界来护着她;我也曾在她做饭时小心帮她控制火候,为她驱赶些容易捕捉的野味到她门前……总的来说,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是我的影子。
但或许是她眼力不济的原因,她似乎从来没在意过我的存在。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能看着她,我便心满意足。
只是,她这修道之路也未免太不正经了!
她所谓的修道,便是每天看一看那些没用的经文……实际上她也没仔细看过,都是看两句便丢到一边,然后不是去玩泥巴就是去玩水了。
我愁的发慌,如此这般,如何成仙?
不知不觉,春天又到了。山间的杏花开了,漫山遍野的。谭青见了这些杏花,似乎也很有兴致,动不动就在杏花树下坐着小憩。
暖风微拂,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便在这和煦的风中睡着了。也不知她怎么能安心睡着,明明这荒郊野岭只有她一人,她竟也如此大胆。
我化为鸟身落在枝头,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一时心动。她睡着时,还是从前的模样。
微风吹拂着,枝头上落下几瓣小巧可爱的杏花,就落在她发边肩头、落在她的青衣上。她便这样倚着树睡着,又调整了下姿势,似乎睡得并不舒适,好像是被那几朵花瓣弄得痒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化为人身,出现在她面前。我轻轻蹲了下来,看着她绝美的面容,微微一笑,小心地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