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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可叹。
我微笑着道:“好奇罢了。毕竟你烛阴恶念里有沅风的一部分,我羽徵的魂魄中也有岐灵的一部分,倒还真是同病相怜。”
“我们一直是同病相怜的,”沅风如往常一般笑着,手一挥,变出一坛酒来,递给了我,“竹叶青,你尝尝吧。”
此情此景,倒像极了当年我还没有离开之时。那是这山洞里只有两个相互扶持的小妖,再无其他。那时,沅风还未对我表白,我也不知晓他的心意,我们是很融洽的。他总是把最好的先给我,比如,一坛人间佳酿。
我接过那坛酒来,开了盖儿,灌了一口,又擦了擦嘴,道:“倒还是从前的味道。”
“从前?”沅风笑了,“哪个从前?”
“蛇妖和鸟妖的从前,”我微笑着道,“毕竟,岐灵和烛阴当年没有酒。”
“是啊,的确是从前的味道。”他感慨着,又看向我。
“那条龙知道你来这里吗?”沅风问。
我摆了摆手,道:“别提了,她自然是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作战的,临走前还把她的逆鳞塞到我身上。我可不想被她一直看着,趁她不注意又给她塞回去了。”
“哦?她伤势如何?”
“有我在,她能伤到哪去?”我故作轻松。
我们一同灌了一口酒。
“你和东海九公主……”我说着,清了清嗓子,“她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在你身上?”
沅风抬眼看了我一眼,又笑了:“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是,什么都没有。那条龙傻的可怜,我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好骗的很。”沅风若无其事地说着。
“那老妖皇如何了?”我问。
沅风挑了下眉,又自己变出一坛酒来饮了一口,道:“还能如何呢?毕竟是沅风的生身之父,也不好下手太狠,吸了他的恶念补充营养,又废了他一身的灵力,关押去蛮荒之地,让他受我当年受的苦去了。”他语气里虽是云淡风轻,但神色却是极为得意的。
“也好,自作自受,”我感慨着,又喝了一口,“你苏醒后,又都吸了谁的恶念?”
“也没什么,除了沅风那不负责任的父亲,倒没别人了,”说着,他又狐疑地看着我,“你今日来是来审问我的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信你会这么本分?”我笑了,“从前你到处偷食,如今能正大光明地取用了,你反倒不用了?”
沅风微微一笑:“你定然在想,我为何不吸食妖族的恶念?毕竟从前烛阴沉睡时,也会本能地吸取过路妖族的恶念的。”
“是。”我坦然承认了。
他笑着饮了一口酒,问:“那你还记得那些妖族的下场吗?”
“多半是疯魔至死了,沅风这样能反客为主的,倒是头一例。”我道。
“是啊,我又不比七万年前,还可以借用你的灵力号令天下万灵,如今只能指着这些妖族来为我出战了。妖族本就心智不全,若贸然摄灵,他们都得死……我需要一支军队,不然我来夺这个妖皇之位做什么?”他笑嘻嘻地说着。
“也是。”
沅风敛了笑,又狐疑地看着我:“你今日来,兴师动众的,只为叙旧?”
我微微笑着,颔首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 鸟开始设局了
☆、尔虞我诈
“有事相求?你?”沅风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警惕地看着我,“羽徵,你还当我傻吗?”
“我可不敢,”我笑着,又饮了一口酒,轻轻叹气,“我的确是有事相求。”
“那日我可都看见了,你连手都不用动,便削去了我一块肉。如今我体内又没有岐灵的恶念,你若想制服我,把我重新封印就好了,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道。
我将坛中酒一饮而尽,整个人已有些飘忽。我看向沅风,笑了:“是啊,何必这么弯弯绕绕的。可有些时候,就得这么弯弯绕绕的。”
沅风脸色一沉:“你为昙青而来?”
“正是!”
“你想让我放了她的恶念?”
“是,”我点了点头,“还有承元的。”
七万年前被烛阴吸走的恶念原主基本都已逝去,如今只剩了昙青和承元的了。
“你痴心妄想!”沅风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他红着眼看着我,道:“我倒宁愿你今日是来封印我的。”
我无奈地低下头,十分诚恳地道:“沅风,算我求你了,看在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上……”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情谊?”沅风怒极反笑,“两千多年前的同生共死,我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你,我把一颗心都掏给了你,我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可你呢?说走就走,见我就躲!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闭了眼,无言以对。倒不是因为他说的在理,而是我知道他在这件事上的极端偏执是我只言片语改变不了的。
“你如今,又为了那条冰龙来求我?你求谁都不该求我!七万年前的岐灵偏心,万般宠爱都给了那条冰龙,对跟自己最久最用功的徒弟却不闻不问;七万年后的羽徵无情无义,抛下一起出生入死的我,转头就攀上了钟山天宫的高枝儿,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那条龙重伤……羽徵,师父,你自己想一想,你该不该对我开这个口!”他说着,狠狠地拍着桌子,把一张石桌拍得咣咣作响。
我无奈叹气:原来烛阴也觉得岐灵偏心。
岐灵这个师父啊,真不称职。
可现在是我在求他,我也不能反驳他的话语,只得忍着。
“你无话可说了吗?”他看我无言,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垂眸想了一想,不由得一笑,只是笑里多半掺杂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苦涩。我看向沅风,道:“你若肯放了那些恶念,我任你处置。”
沅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双眼通红,问我:“我前脚刚放了昙青和承元的恶念,你便没了后顾之忧,挥手便将我处死……你当我这么好骗吗?”
我叹了口气,拿出了怀中的半衡玦,狠狠向心口砸去。半衡玦顺着昙青留下的伤口,登时没入了一半。
我登时面色苍白,忍着痛咬着牙看向沅风,道:“你应当认识这半衡玦。你把他们的恶念放了,我便把这半衡玦彻底埋入心口,封住所有岐灵的灵力。没有了岐灵的灵力,千万个羽徵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一个烛阴。如此,你便可放心了吧?”说着,我又催促沅风道:“若昙青安全了,我即刻把这剩下的半衡玦埋入心口,绝不反悔。”
沅风一愣,低头看了看我胸口的玉玦,依旧摇了摇头,道:“我不信你。”
“你怎么这样没个痛快,”我忍着痛,骂着,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来,“你若再迟疑不决,我疼都疼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你如今伤重未愈,而昙青几乎已好了,等昙青和承元联手,还是能把你再度冰封!可你若和我交易,从此我们在妖界称王称霸,和天界再无往来,大家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沅风冷冷地看着我,道:“你舍得那条龙吗?”
我低头苦笑:“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我更想让她平安,不想让她被你挟制。”又道:“你若同我做了这个交易,从此手上也多了威胁昙青的砝码。只要她心里还有我,便不会下狠手攻打你。其中利弊,你自己想想吧。”
可我心里明白,昙青不会来的。如今,我于她而言,只是那个对她做下恶事的羽徵,不是从前脸皮厚的蛮荒小妖,更不是她的师父。
就算沅风答应了我,昙青也不会顾及我的。
沅风表面上不动声色,可我这样了解他,早已看出他的动摇。他沉默良久,终于道了一句:“你说的有理,可我还是不放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先让我吸收了你的恶念,”他说着,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到时候,万一我‘人财两空’,就算要死,也是一起死。生不得同床,死同穴也可以。”
我心中无奈: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还好做了准备。
我面上做出为难的样子来,皱了皱眉,道:“你别太过分了。”
“可若不如此,我不放心啊。”他意味深长地说着。
我想了想,故作艰难地低下头去,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但你也要答应我,我每隔三百年,都可以去见一次她。”我故意做出留恋的模样。
沅风咬了咬牙:“你就这么想她?”
“只要她在,我便不会离开。哪怕我们分散在这世间不同的角落,我也会一直念着她。”我道。
说着,我张开了双手,示意他收去我所有的恶念。
沅风抿了嘴唇,向我走来,一手轻轻点在我额头上,对我道:“从此以后,休戚与共,你休想再逃离我了。”
我闭了眼,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可我并没有感受到半分轻松。
“你的恶念,竟也如此深重,”他叹道,“扭曲,暴躁……和当年的岐灵还真是像。”
“一脉相承。”我淡淡说着,感觉到他的手离开了我的额头,便睁开了眼,望向他。
沅风扭了扭脖子,似乎这些恶念让他收获颇丰。
我捂着心口,忍着痛对他道:“你该放了昙青和承元的恶念了,不然,我会即刻封印你。你应当不想再被封印七万年吧?”我威胁着。
沅风笑了:“你若敢封印我,我便自尽,你也得死,咱们鱼死网破。”又道:“你还说你不偏心吗?事到如今还只顾念着昙青和承元,怎么不想着平白被占了身躯的烛阴呢?”
我低下头,道:“烛阴被你夺舍,只剩了躯壳是他自己的,不是吗?如今连烛阴的恶念都无法主导你,他最后的意识也泯灭了,他早已没了。”
沅风的脸阴沉了下来:“你是这样想的?”
“你是如何想的?”我问。
沅风的眼里闪过一丝混乱。我懂那种混乱的感觉,想必,他如今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烛阴还是沅风,就如前些时候的我一样,分不清自己是羽徵还是岐灵。
“沅风……”
“住口!”他冲我吼着,打断了我的话。
我要上前一步,他却伸手挡在我面前,避开了我的视线。只听他忍着所有的混乱艰难地说着:“我放了他们就是了。”说着,狠狠一挥手,两股黑烟便随风而去。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打了个响指,在结界上开了一个口子,放它们离去。沅风却忽然走了过来,发了疯一样地狠狠地把那半衡玦向下按去,似乎比从前那块半衡玦埋得深了许多。我登时心痛如刀绞,无力地跌倒在地。
沅风垂下手来,长舒一口气。他蹲了下来,理了理我鬓边乱发,似乎在自言自语地道:“好了。”
“沅风,”我忍痛轻轻唤着,“你可收手了。”
“绝不。”
“你的妖界如今已被我设下结界,你出不去的。你,早就被我封印了,只是封印的不是你的神识、不是你的躯体,而是你的栖身之所。”我说着,轻轻笑了。
沅风一愣,登时气急败坏地狠狠踢了我一脚。我吃痛,手抚着心口,想把那半衡玦取出,可我如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最怕疼了,更何况是心口这样的地方。沅风见状,忙施了法术,将我的手挥向一边,我登时动弹不得。
“不、不对,”沅风急急地道,“你若设了结界,那他们的恶念该如何出去?”
我只是咬牙忍痛,沉默不语。
沅风看了我一眼,便气冲冲地走出了洞穴,望向天边。良久,我听见他在山洞外轻轻笑着:“原来还留了一条缝。”说罢,他狠狠一挥手,冲那薄弱处击打着,刹那间,结界破碎,屏障消失。
我闭了眼,事情已成了一半了。
我听见他又踏进山洞来,感觉到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只听他道:“你的结界已被我破了。呵,敢算计我,我这就让你知道算计我的后果是什么!”
我无奈疲乏地说着:“随你吧。”
沅风直起腰来,振臂一呼:“三千万妖兵何在!”
尴尬的沉默。
并没有人回应他。
他急了,又喊了一句:“三千万妖兵何在!”
依旧是一片安静。
我感觉到沅风掐了我的下巴,恶狠狠地问我:“你做了什么?”
我微微笑着,坦然道:“我封了他们的神识。”
沅风怒极反笑:“你倒真是有备而来。”
我睁开眼看向他,狡黠地笑着:“你以为我从前总躲着你,如今便不敢算计你了吗?”说着,又道:“吞了我的恶念,没觉得不适吗?”
话音刚落,只见沅风连忙运气检查,又忽然捂住了头,似乎头痛欲裂。
我叹了口气,道:“我把化解烛阴之毒的灵力都集于恶念之中,也怪你贪心,自己非闹着要取用……如今可怪不了我了吧?还有司时之力,我也拿回来了。”我说着,微微一笑。
沅风听了,连忙试着催动体内灵力。十万年灵力俱在,只是岐灵赐予他的一切,都伴随着我故意被他吸取的恶念消解了。
“你竟然偏心至此!”沅风冲我喊着。
“烛阴的一切都是岐灵给的,”我说着,不由得轻笑,“也该收回了。”
山洞之外忽然喊声震天,我知道,那是百万将士踏风而来。
敖瑾做事果然妥帖。
“羽徵,你记住,我若死了,你也得死。”沅风有些慌乱,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我听了,复又闭上眼去,如释重负:“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