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昙青却只是双目无神地不停重复念叨着她听到的两个称呼:“上神……青青……”
我见她如此,忙扶着她坐了下来,又给思棋念灵使眼色让她们去请岐黄仙官,然后退下。思棋和念灵如今很听我的,相视一眼就退下了。
昙青坐在窗边的冰座上,而我跪坐在她面前。昙青根本看也不看我,她只是看着眼前那黑夜中的一点点的光亮,什么都不做。这种对一切都无知的无力感也深深地感染着我,我也不知该在此刻做些什么,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忽然,她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我身上。正当我和她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我只感觉脸颊上被一只微凉纤细的手轻轻抚上。正是昙青的手。
她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又或者是顺着感觉来,只是又用手捏住了我的脸,还轻轻掐了几下。我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从前我和她闹别扭,我来哄她开心,便是在这窗边,我跪坐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来摸我的脸,她却顺手掐了一把……
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睛想必也不自觉地发红了。
“青青……”我忍不住了,轻声唤着。
“我是青青?”
“你名唤昙青,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钟山之神,是我的、我的……”我说着,不禁低下头来,却始终没办法在此刻说出“我的青青”这四个字来。她此刻什么都忘了,我总觉得我这样做略显唐突。
“你的……青青?”却不想,她倒是替我说出了这句话来。我一愣,抬头望向她,却见她正懵懂又好奇地看着我。
“这世上,只有我能唤你青青。”我对她说。
这个眼神我记得我见过,是在岐灵的记忆里。岐灵第一次见到昙青时,昙青便是用这懵懂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岐灵。
她捏着我面颊的手轻轻松开了,却又离了座,学着我的样子一样地跪坐在地上,凑近了看我。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禁有些慌乱,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
“我是昙青,那你是谁?”她睁着大眼睛问我。
“我、我是,”我想着,用了个不是那么唐突的称呼,“我叫羽徵,是你的贴身女官。”
“贴身女官?”
我看见昙青面上疑惑的神情,正要安抚她,却不想下一秒,她便一把抱住了我。我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一时发愣。却听她在我耳畔轻声问着:“这样的贴身女官?”
我听了,不禁一笑,笑里却是难掩的心酸。若不是她的记忆是被我亲手抽去,我只怕要怀疑眼前这条龙根本没有忘记前尘往事,还是一样地喜欢撩拨我。
虽然她此时可能根本没意识到她在撩拨我。她只是抱着我,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怪不得你是贴身女官,”她似在思索,“你抱起来可真舒服。”
我笑了,含泪伸手回抱住她,道:“既然舒服便多抱些时候吧。”
她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片刻之后,我竟然又听到了她沉稳的呼吸声。
她竟然抱着我,倚着我的肩头睡着了。
“青青……”我轻声唤着,将她抱起,放在冰床之上。她睡得很熟,一点都没被惊醒。
我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又跪坐在了她的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我曾想过一万次她醒来后的场景,我设想过她或许会发狂似地问我她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又或者是像从前每一次醒来后那样的头疼难忍……却没想过,她会如此平静,平静到令人心碎。
想着,我拿出了那冰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又把冰珠塞了回去。
昙青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她很平静地接受着周围的事物,平静地熟悉着天宫里的一切,重新认识了思棋念灵和敖蔚。
当然,她最亲近的还是我。因为我总是向她讲述着如今的一切,在她心中,我似乎已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形象了。
“羽徵,”她拉着我来到了苍玉灵桑下,问我,“我一直想知道,你说这么大的一棵树得有多少叶子啊?”
我一愣,不由得想起了她曾经对我的惩罚,一时间额间竟冒出了点点细汗。我忙擦了擦汗,冲她微微笑着,道:“我可数不清楚。”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她有些失望地念叨着。
“没有谁是无所不知的。”我笑道。
她又看了看这苍玉灵桑,竟然皱了皱眉,轻轻抚上了树干。然后,她又纵身一跃,跳到了她最常坐着的树枝上接着坐着。但似乎仅仅如此并不舒坦,她又调整了一下坐姿,一条青蓝色的巨龙尾巴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忙跟了上去,在她身侧挨着坐下了。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问她:“你怎么突然想起上树坐着了?”
她没有在意我的问题,只是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尾巴。尾巴晃了又晃,寒光粼粼。
“原来我的尾巴这么好看,”她自言自语道,“我以后要天天变出尾巴来。”
这条自恋的龙!就算失忆了,还是最喜欢显摆自己的尾巴。
“好奇怪,”她又开始摸着红羽念叨着,“为什么这些感觉这么熟悉呢?”
我听了这话,一时沉默。我不想那么快就告诉她过去发生的一切,我怕她一时受不住那些沉痛的过往。
还有,我怕她怪我,怕她怪我擅自清除了她的记忆。
“羽徵。”她转过头来,轻声唤我。
“怎么了?”我忙问。
“我饿了。”她说道。
“我带你去吃东西!”我忙说着,顺手拉过她的手来,直接带着她飞去库房。
库房里还存着许多我从人间给她带的吃的。虽然按照人间的纪年来看,这些食物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了,但我早就施了灵力护着这些吃食,以至于这些吃食都是热腾腾的。
我们进了库房,我便在库房里挑挑拣拣地拿吃食。我先拿过一盒子她从前最喜欢的炸鱼块,又挑了一盘子绿豆糕,然后又夹起一袋子炒栗子,要出门时又瞥见了水晶小笼包,也顺带捎上了。
“青青,我们去正殿吃东西吧。”我说着,看向昙青,却见她正蹲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青青。”我又唤了一句,挪到她身侧,望向了她手里拿的东西。这一望,我不禁面红耳赤。
那是我从人间带回来的春宫图。
本来是想和她在一起时助兴用的,却不想接连发生了那么多变故,这册子就被我扔在了这库房里。因为是在天宫,连灰都没有,还是崭新的呢。
“这是什么?”昙青说着,举起了画册伸到我面前来,指着画册上正进行激烈互动的女子,问我。
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开口。忽然间,只见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一抬头便对上了她含情脉脉的眸子――应当是含情脉脉的吧?
她凑近了些,嘴唇轻轻掠过我的面颊,停在了我的耳边,轻轻咬了一口。我心中一动,不由得一把抱紧了她,和她紧紧相贴,闭了眼感受着那熟悉的凉丝丝的感觉。正当我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只听她轻声笑道:“画册上果然没说错。”
我听了这话,一下子冷淡下来:原来是在拿我当试验品,我还以为……唉,我还能以为什么呢?
“你会和东海九公主做这样的事吗?”她突然这样问我,我不由得一愣。我望向她的眼睛,却根本瞧不出她是喜是怒,仿佛她只是随口一问。
她见我这般局促,倒也没有追问,只是离我远了些,把册子顺手塞进了自己的袖中,对我笑道:“你可真有趣。”又道:“我们先去吃东西吧。”说着,扭头便自顾自地出门了。
我长舒一口气,忙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去了正殿。
天色昏暗,我们去了正殿。我摆放着吃食,而昙青则是仰头看着这周围的一切。
忽然间,我只感觉头顶一亮。抬头一看,只见那些花灯又被点亮了,在空中漂浮着,璀璨夺目。
我望向昙青,却见她正指着那些花灯对着我笑。
“这些东西可真好看,你怎么不带我看啊?”她问我,又是灿烂的笑容。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这花灯的光彩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于是我又想起了初见时那个冷冰冰、凶巴巴的她,和如今这个活泼又平静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岐灵的影响太大了。
“我想让你自己发现这些。”我道。
我告诉她,她是因为受了伤才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也深信不疑了。她也曾问过我关于过去的事,但我不想那么快地把一切都告诉她,只拣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同她说。我想让她自己慢慢发现、慢慢接受……那样或许比我强加给她要好一些。
而且,这样我就可以避开一些话题,一些和七万年前有关的话题。她之前曾饱受七万年前记忆的痛苦,我不想让她那么累了,我也不想活在岐灵的阴影下。
唉,我这个鸟,什么时候也这么别扭了?
都怪岐灵!
“这些都是我的过去吗?”她又疑惑地问我,“可为何你们都知道我的过去,独我不知道我的过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扭的鸟+失忆的龙
想要触碰却又忍不住退缩
☆、暗室秘影
听到她这个问题,我一时有些慌乱。却见她向我走了过来,几乎是贴着我的脸看着我,又问我:“为什么你们都知道,独我不知道?”
这次是避无可避了。
“因为……因为你之前受了伤。”我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边又飞速想着应对的方法。
“我知道我之前受了伤,”她追问着,“可你从没告诉过我,我为什么受了伤。”
我出于私心,依旧不想让她知道任何有关烛阴和岐灵的事,便答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等到我制服了烛阴,我再慢慢告诉她吧。她如今刚刚醒来没多少日子,我怎么舍得让她再为了烛阴劳心劳力呢?
她似乎有些不悦,嘟了嘟嘴,道:“又是这句话。你们都瞒着我,都不肯对我说实话。”说罢,她便不再理我,而是坐在了案前,吃着那些人间的小吃。
我见状,知道她又生了闷气,便连忙去哄她:“青青。”我满脸堆笑地来到她面前,唤了一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我,然后放下了手里捏着的水晶小笼包,顺手就又捏上了我的脸颊,狠狠地捏了一把。
全是油。
“你、你……”我一时哭笑不得。她还是一样的顽劣任姓,简单粗暴。
她冷冷地瞧了一眼我,又冷哼一声,起身便大踏步地走了。
我呆了半晌,然后忙起身去追她,见她进了寝殿。我刚要尾随进入,却不想她手一挥,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再次把我拒之门外。
我一愣,无奈地在门口抱膝坐下,倚着背后的门止不住地轻声叹息。又伸出手来,拿了帕子,狠狠把脸上的油擦净,接着便把帕子顺手销毁了。
背后的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正失落间,我却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绿衣身影。
是敖蔚。
敖蔚正拿着扫把洒扫,她似乎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又似乎没有。她看起来十分自然地又低下了头去,接着扫地。可我却十分肯定,她方才就是在看我。
唉,看就看吧,还能如何呢?
我闭了眼,脑海中纷乱如麻。忽然听见有人唤我,抬头一看,正是念灵,而敖蔚早已不知去哪里了。
“何事?”我问。
如今这钟山天宫,俨然已经是我在当家做主了。
念灵低声对我道:“承元上神来信了……”
我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这里说,万一让我的青青听见,只怕她又要追问不停然后劳心劳力了。我拉着念灵到了稍远的地方,布了结界之后,念灵才把信件给我。我接过了,打开一看,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怎么了?”念灵问我。
我收了信件,道:“他们在妖界发现了烛阴,哦不,沅风可能隐藏的地方。”
承元在催我下凡了。
念灵叹道:“这么快!”又问我:“我们怎么办?”
我低头沉思一瞬,道:“我给承元上神回个信吧。”说着,我顺手变出一封信件来,递给了念灵。
三日之后,待我安顿好这天宫中的一切,我便要下界,去和烛阴对决了。只盼承元在这几日里能盯住巨蛇的藏身之所。
念灵接过信,却不急着离开,只是忧心忡忡地对我道:“如今这钟山天宫不比往昔了。上神还没完全恢复,而我和思棋的功力不足以应对如此可怕的敌人,九公主也病怏怏的……唉。”
“会好的,”我安慰着她,也麻痹着自己,“都会好的。”
等我再次封印了烛阴,一切都会好的。
回到寝殿门口,依旧是大门紧闭。我叹了口气,无奈地又坐在了门边,倚着门,疲惫地睡去了。
再醒来时,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已亮了。而钟山天宫已然被大雪覆盖。
雪?
我一惊,忙站起身来,推了推身后的门。门依旧是锁着的。我便对屋内高声喊着:“青青,你让我进去!”
这么突然地下了雪,我实在是担心她出事。
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一挥手,便把大门破开。我急匆匆地迈进门里,环视一周,都没有见到昙青的身影。
我心中一紧,就要再出门去找。可就在即将踏出寝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