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声激烈高昂的道:“韶仪师姐未免太自私了,怎么能叫小荀替你受过呢,她如今昏迷不醒你就不会愧疚吗!”
韶仪师姐?
荀潋一激,瞬间清明过来。
夏有初,那人是夏有初。
她急于想睁开眼看看,看看她的韶仪师姐是不是好好的,有没有被金乌伤到,有没有境界有所提升。
一想到金乌,荀潋又探了探内府的金乌,却发现连金乌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那么大一只鸟去哪儿了?
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恨不得赶紧睁开眼来。
“你...小声一点,不要吵到她了。”
然后荀潋听见了夏有初的声音。
还是低哑着,听不出什么感情。
那人听了话,也压低了声音的道:“韶仪师姐要是真这么在乎她,也不会让她为你受罪。”那声音愤恨得很,偏偏又格外克制,不肯说出伤人的话来。
正是那日像夏有初表白的一锦仙君。
夏有初不再说话,有推门的声音响起。
那男声就被隔绝到了门外。
荀潋有些不明白了,一锦不是喜欢夏有初么?怎么还跟夏有初起了争执,而且听他这话好像误会还挺大。
什么叫替她受过?荀潋很不满这句话,在她看来,这是她和夏有初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任何人都无关。
她既不是因为宗主的承诺,也不是为了让夏有初愧疚。
她只是觉得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有初去死,而她刚好有能力救她,那便救了。至于后果,她没有想过。
夏有初和她不一样,她虽然不说,荀潋也能看出来,她一直是憋着一口气的。那么刻苦的修炼灵符一道,不就是因为天生的灵力不足么?
若是得了这次机遇,那想必她的修炼之路会好过很多。
而至于荀潋自己,她活了这两百年其实并没有什么目标,无悲无喜,唯一一样让她记挂的便是能上招摇山见夏有初一面。
她如今不仅见到了,还陪了夏有初这么久,她早就知足了。便是就此陨灭,也最多不过夏有初一人替她难过。
更何况她如今还活着呢?
正想着,夏有初走过来坐在了她的床边,荀潋如今神识受损,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她现在应该是望着自己的。
夏有初的确是望着她的,床上躺着的小姑娘,乖巧极了,原本粉嘟嘟的脸蛋现在白的胜雪,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蛋上罩出一片阴影。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荀潋听见夏有初问道。
“我如今已经能用许多术法。”夏有初轻声笑了下,荀潋却没听出她这笑声里有多少开心。
“多谢你。”
夏有初难听的嗓音在这刻开始嘶哑起来,荀潋听见她似乎吸了吸鼻子才又开口道:“你醒来我就可以教你术法了。”
“院子里的祝余开花了,你再不起来摘,它就要谢了。”
然后夏有初捧起荀潋垂在床边的手,小心翼翼的把那柔软的小手拢进自己的掌心。
“你醒来好不好?”夏有初顿了下,声音越发难听。
“师姐很想你。”
荀潋听到夏有初的声音就很想睁开眼看一看,奈何她分明清醒着,身体却偏要跟她作对,丝毫都动弹不了。
夏有初很快收了情绪,绞了帕子替她擦脸。
荀潋曾经在人间居无定所那段日子里,是很渴望这样被人对待的。衣食无忧,如珠如宝的被人捧在手心。
无奈她似乎天生注定了要飘摇无所依,身世坎坷,前途未卜。
招摇山上的好日子过了还没一年,便惹上这么大个麻烦。这要是以后都醒不来可如何是好?
她要是醒不来,夏有初会一直这样照顾她吗?
等荀潋胡思乱想完,坐在她身边那人好似已经睡着了,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夏有初不说话,她的时间一下子无聊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荀潋便试着运转着内府的灵力,在身上经脉四处游走着寻找那只金乌。
总得把那东西找见,那么大一只鸟在她体内消失不见,怎么想怎么瘆得慌。
她内府没什么灵气,几近枯竭,在墓室里那次就把两颗内丹都消耗得所剩无几,这一次更是连最后一点儿灵气都没剩下。
好在她是在招摇山这样灵气充沛的仙境,这要是放在人间,就算周演把阵法搭出花来,也休想集齐供她养伤的灵气。
正想着,突然她的神识一个激荡,金乌的神力猛的在她体内爆开。
荀潋痛呼出声,额头上滚滚的落下热汗来。
“小荀?”
夏有初被她惊醒,正好瞧见荀潋痛苦的皱起眉。
“你有没有事?”夏有初急切的声音在荀潋耳边响起。
荀潋很想说,你还是把我泡水里去吧,我担心着被窝一会儿就得着起来。
她浑身热力外放,偏偏又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她活像置身烤炉,又闷又热。
荀潋极力的想要把身上的热力都压制到内府,奈何她此时灵力运转不了,只得任由那热力外放。
荀潋一心好几用,又担心被窝着火,又得分出神识对抗金乌,还得担心会不会伤到夏有初。
正想着,她手心一热,身上的被子“腾——”的一下着起火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有初一把将荀潋从被子里捞出来,那着了火的被子被她掀飞到了地上。
金乌的神火借助外物是熄灭不了的,只能任由那火焰自己烧完,留下一堆黑灰。
夏有初定定的看着,这还是她自墓室那日后第一次瞧见神火。
一想到这样霸道的东西在荀潋体内作祟,她就忍不住紧紧的皱起了眉。因此越发心疼的把荀潋滚烫的身体抱紧了。
可怜荀潋烧得像个火炉,夏有初不嫌热得慌,荀潋倒是快要热得窒息了。
荀潋生怕伤到夏有初,极力咬牙忍着内府的剧痛,不一会儿额头上就落下汗来。
夏有初抱着荀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荀潋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颤抖着,一副痛极了的样子。
她手忙脚乱的施展起术法,浓郁的灵力将荀潋包了起来。
这还是那日用过的治愈术法,只是和那日不同的是,这次的术法有灵力为支撑,算得上真正的术法了。
术法的灵力透进荀潋的身体,刚刚将内里的大小伤痕抚愈,荀潋内府的金乌立刻又爆出更火辣的一阵热力。
荀潋被这波热力一伤,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夏有初大惊,手心凝聚起更浓厚的一团灵力。
荀潋明白过来,便是治好了身上的伤口,也会马上重新被撕裂。当务之急还是得找个能把体温降下来的地方,让她好好炼化这神力。
她现在动不了,又被那剧痛折磨着,生怕夏有初又给她治好再来一次。急急忙忙的吐出一个字来:“热...”
师姐,收了神通罢,我快要自燃了。
第二十二章
夏有初果然领悟到, 心思一转便想起了明月楼后的那个寒潭。
正要抱着荀潋去,突然手一痛,金红的火苗竟然燎去了她半截衣袖。那火苗还在她手臂上跳跃,疼得她几乎使不出力来。
荀潋这样高的体温, 必须赶快去到寒潭。
夏有初咬咬牙, 索姓不管那烧着皮肉的神火, 打算先把荀潋送到寒潭去。
正当这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团幽蓝色的火苗,两种颜色的火苗一相触就互相熄灭了。
夏有初突然想起在墓室下见到的荀潋那奇怪的幽蓝色火苗, 心里越发迷惑。
难不成小荀体内竟然有两种神火么?
夏有初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一想到荀潋原形不明的事情, 心里不知为何竟然忐忑起来。
火焰熄灭的地方,夏有初的手臂上多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的皮肉。
这还好, 荀潋自己身上几乎穿不住衣服,方才不仅是夏有初被那火燎到,荀潋身上的衣服被烧了个精光,此刻正光溜溜的摊在夏有初臂弯。
奇怪的是, 夏有初被那火烧伤,荀潋却是半点皮肉都没伤到。
荀潋哭笑不得,她此刻醒不来又动不了,还不知多狼狈。她虽是个幼童的模样,毕竟还是知羞的, 真这样光着屁股被夏有初抱出去, 她可怎么做人啊。
好在夏有初并没有真打算让她光屁股出去, 只是衣物一类的布料一沾上她就得着火,夏有初只得在她身上套了个结界。
荀潋因为剧痛神识慢慢离体,这不是个什么好兆头。这意味着她越来越虚弱,等到神识完全脱离肉体,而她又找不到新的身体时,等待她的就是陨灭。
不过因为神识外放,荀潋倒是可以见到身外的场景。
那套在她身上的结界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里面,很是顾全了她大妖的尊严。
荀潋松了口气,向着夏有初投去满意的目光。却看见夏有初红着脸,皱着眉,极为不自在的模样。
不容荀潋多看,夏有初已经一脚踹开房门,抱着荀潋大步奔出了二问院。
刚跑开两步,一道雪白的光华自院子的房间里飞出,恰恰落在夏有初脚前,她看也不看,纵身一跃就踏上那道光华。
荀潋瞬间感觉自己拔地而起,腾云驾雾似的飞了起来。
这正是下山时荀潋就极想体验一次的御剑而行,奈何那时候夏有初灵力低微,没想到这不过才几日便能达成她的愿望。
荀潋见她稳稳的立于剑光之上,哪里像是第一次御剑,看来那金乌之力确实让她修为精进不少,只是不知到了何种境界。
夏有初这也是第一次正式的御剑,曾经也幻想过冯虚御风是怎样一副潇洒的画面。
但是此刻真的御剑而行却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她怀里的小姑娘身体滚烫得吓人,夏有初哪里还有心情想其他。
她们二人各自想着,脚下练场的弟子们却纷纷抬起头来看。
“师兄!那就是御剑吗?”一个刚进师门的小弟子瞧见白光飞快的闪过,依稀是道剑光的样子,立刻压抑不住兴奋的大声嚷嚷。
站在队前的是一位苍茫间弟子,比起这些外门弟子,他自然要见多识广些。
“正是。”
“哇!”此回答立刻惹来一阵艳羡。
“那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御剑?”那小弟子意犹未尽的望着夏有初去的方向,于他们来说,御剑而行正是他们修仙最有盼头的一件事。
毕竟别的术法阵法,哪个也没有御剑飞行来得潇洒自在。
“你以为个个都可以御剑么?”那苍茫间弟子轻嗤了声道:“日后等你们学有所成,结丹元婴都不算什么,只这御剑需得是剑修的才能御剑而行。”
他话音一落,一帮小萝卜头立刻蔫了下去。
“咱们清虚一派中,这一辈里也才只出了一个剑修,便是百年前拜在归暮仙君门下的以左大师兄。”他说完遥遥的向着苍茫间的方向拱了拱手。
“那刚才是大师兄么?”
苍茫间的弟子皱起眉,大师兄的剑他见过,是淡青色的剑光,可刚才那剑光分明是白色。
“这...”
招摇山何时又出了位剑修?
这边正因招摇山新出了位剑修,掀起狂氵朝,那始作俑者却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抱着荀潋冲进了明月楼。
又到了石潭边,夏有初小心翼翼的弯腰把怀里的人放进了那潭水里。荀潋的身子刚刚入水,立刻自她身周蒸腾起一片白雾。
夏有初被那白雾迷了眼,双手却更加紧的搂着她。
荀潋被冰冷的水激得浑身发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尽管有夏有初温热的手臂在身下,她也止不住的颤抖,冰冷森然的寒意透到了骨子里,内里却热浪滔天。
两相交织之下,她连神识都不太清晰了。
好冷啊。
原来大妖也会感到冷的么?
荀潋胡思乱想着,心里竟然有些记挂起周演来,周演那老秃驴虽然常常对她横眉竖眼,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他要是知道自己被金乌所伤,不知能不能想出法子来。
荀潋又转念一想,她天劫过后便和周演断了联系,连那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两说。
还是得找个机会找见他才是,她如今愿意陪在夏有初身边,就算的上是招摇山的人了吧?
正当她想着要怎么跟周演介绍夏有初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人声。
夏有初御剑直接飞过来,那道白色剑光如同白虹贯日,声势浩大的样子自然惊动了一众人等。
“明曳花呢?拿来用上。”说话的是夏南柯。
又有个人声答道:“明曳花最多只能修复肉体,于她的神识真元并没什么大用。”这是夏东隅在说话了。
“那如何?总不能见她疼死过去吧?”
“再等等。”
“要等到何时?”
“等到她的神识完全清醒过来,能压制住金乌,再用上明曳花才好。”这说话的是个女声,荀潋在脑子里思索了下,发现并不认识。
荀潋哭笑不得,她疼倒是其次,冷更要冷些。
不过现在不能说话,除了在水里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那女声又道:“再在水里泡一会儿,这人先得冻死了。”
夏有初胳膊一僵,飞快的把荀潋捞了出来。
“多谢夫人提醒。”夏有初道。
荀潋从冷水中出来,被风一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听见夏有初的话,立刻明白过来,那人多半是她从未见过的宗主夫人,夏有初的嫡母。
那女声并未回应,荀潋却能感受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