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能不能有命在还要两说。
“宗主有多大的把握?”荀潋沉着眸子问道。
夏有初灵力微弱,这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夏东隅摇摇头:“千万分之一。”
荀潋立时如遭雷击,一瞬间竟然觉得五官神识都封闭了起来,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有法子?”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另寻一天赋卓绝之人为引,将那金乌神力匀出来,可能还有一救。”
荀潋好歹松了口气,但是不过片刻又提起了心弦。
“老夫虽看不出你真身,但也能感觉到你灵脉非凡。”夏东隅转过眼来看着面前这小姑娘,眼中似乎沉着千万年的寂寥。
这一瞬间,荀潋几乎以为自己被他看穿。
“韶仪天资愚钝,这于她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能要命的祸事,若是能有个人为她分担些金乌神力,想必于她境界提升也是有益的。”
荀潋这下明白了,夏东隅这是要她进去为夏有初分担金乌神力。
“好。”
夏东隅听她应下来,并未觉得松了口气,反倒皱起了眉头。
“修炼之事本就万般莫测,运气好了是气运,运气不好恐怕要误了姓命。”
夏东隅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本就是想让这小姑娘替夏有初受罪,到了跟前却又心生不忍。
他暗自摇头,说什么光明磊落的仙界之主,不过也是个计算人心的小人罢了。
荀潋低低笑了笑道:“那还是让我去吧。”
夏东隅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姑娘看上去不大,一双眼偏偏格外坚定。仿佛前面等着她的不是生死难料。
“韶仪...她若是能安然无恙,我夏东隅从此便欠你一个人情。”夏东隅看着她郑重的承诺道。
言辞之间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也没有当做是情理应当普通人。
从此以后,这孩子便是他夏东隅的恩人,也是招摇山的恩人。
荀潋没想这么多,摆手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知道,人情什么的,再说吧。”
夏东隅却以为她是觉得死后难以兑现,便又道了句:“姑娘可还有亲人族人在?这个承诺永久有效。”
荀潋摇摇头,她连自己原形是什么都不知,何谈族人。
唯一和她有点关联的就是糟老头子周演,但是招摇山宗主的一个承诺让给他,未免太亏了。
“我会活着出来请宗主兑现承诺的。”荀潋说。
夏东隅收了话头,点头道:“好。”
...
“进去之后不要急,用你的神识沉入韶仪内府,务必要护好她的内丹,金乌神力反噬之苦对于她来说恐怕难以熬过去。”
夏东隅不欲多说,他的女儿受不了这样的苦,便要另一人去替她受罪。谁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哪有平白无故替人受罪的道理。
这位常年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的宗主大人,如今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金乌神力若是转到你身上,更需得细致的将那神力制住。”夏东隅嘱咐道。
制住?如何制住?
夏东隅简直喉咙发苦,半点办法都给不出。
金乌毕竟灭绝已久,这些都还是他连夜翻看古籍查阅到的。
夏有初若是事先知会他一声,未必会这么痛苦,可她一句话也不说,独自一人便想着要炼化金乌神力。
等人发现,外溢的金乌神力已经将半个山头都烧没了。
夏东隅叹气,这孩子从小就好强,上天偏生没给她天赋灵根。
不过好在她心志坚定,这已是第三日,虽未将金乌制服,却也没就此被金乌夺去神志。
淬骨炼魂的痛都能忍过来,这要是再有上三分天赋,仙界的格局怕是都要为她改写。
第十九章
荀潋进了那洞府,刚一脚踏进去,迎面扑来的一层热浪直吹得她睁不开眼。
耳边传来夏有初的声音,高昂痛苦,她每叫一声,荀潋的心就更紧一分。
许是见她毫不畏惧的进了来,迎面又是一阵热浪,荀潋几乎被这灼热的热浪掀飞出去。她死死的稳住脚跟,不退反进,抵着那灼热的气浪往前走。
刚走出没多远,那气浪陡然更狂了三分,荀潋的发尾立刻被点燃,丝丝的冒着火光。
她一把捏熄了发尾,焦黑的灰沾在她手上。
这还没进去,就热浪都如此逼人了,难以想见灵力薄弱的夏有初是如何熬过三天的。
荀潋心头一痛,运转起内府的妖火,将那幽蓝色的火光在身前制成一道屏障,竟是打算硬闯进去。
她咬着牙,做好了要跟着气浪好一番殊死搏斗的准备。却没想她刚放了那妖火出来,气浪立时小了不少。
有妖火护着,荀潋终于不必一步□□,飞快的进了洞府去。
这洞府宽阔得很,曲曲折折走廊的幽暗,荀潋在这其中转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见着光,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叫她愣住。
天生而成的一处石潭汇聚在洞口,淅淅沥沥的是水声,那石潭源头不知是从哪处山上流下来的,冒着缕缕白气。
招摇山四季并不分明,气候温温吞吞的,这泉水流下来却冒着白气,还未靠近便感到彻骨的寒冷。
最骇人的不是这处寒潭,而是那潭中的水诡异的呈现出暗红色。
荀潋缓缓抬头望去,石潭角落有个人影,正是夏有初。她半边身子都浸在寒潭水里,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只是双手被反绑高束着,那捆着她的是手腕粗细的铁链,末了扣在她身后巨石的一处锁扣里。
仔细一瞧,夏有初浑身都是伤,细细的像刀口的伤口少说有百来道。那血口子往外淌着血,鲜红的颜色遍布,身上的衣袍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
“韶仪师姐...”荀潋唤出声,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得多疼啊。
她的韶仪师姐应该是端庄周正的,应该高傲得楚楚动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什么怪兽一样被捆绑在这儿。
荀潋眼泪还没干,夏有初仰起脖子又嘶吼了一声。
察觉到荀潋的存在,夏有初猛的睁开了眼,眼周雪白的皮肤下凸显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而那一双眼竟然是金色的。
看向荀潋的时候便带起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浪。
荀潋却不管不顾的一脚踏入水中,疯了似的朝着夏有初跑过去,踉跄着上前一把搂住夏有初的脖子。
“师姐。”
夏有初显然神志不清,没有认出来的人是谁,她虽睁着眼,那双金眸里连半点神志都瞧不见。
“别怕,别怕。”荀潋喃喃的伸出手去捂住了夏有初的眼睛,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夏有初。
夏有初整个人的体温极高,像是要着火了似的。
连带着她身周的池水的温度也很高。
被捂住了眼的夏有初一下子暴怒起来,她疯狂的挣扎着想要将荀潋甩下去。
荀潋仗着人小,扑过来的时候就整个人挂在了夏有初身上,好在夏有初被那链子捆住了,要不然荀潋非得被她给甩出去不可。
水花四溅,荀潋浑身也被浇了个透。
“师姐,别怕。”荀潋不住的拍打夏有初的后背,温声安抚她:“我是小荀啊,师姐。”
“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荀潋被夏有初挣扎着摔倒在水里,又飞快的爬起来。
夏有初被荀潋这一番刺激,又是一声嘶吼,荀潋听的真切,那金乌的鸟啼声混杂在夏有初的声音里,极为痛苦的样子。
“既然你也痛苦,不如从这具身体里出来吧。”荀潋浑身都被池水打湿,因为夏有初的挣扎满面都是水,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哆嗦着嘴唇,一只手捂住了夏有初的眼睛,一手放在夏有初心口,睫毛微颤扫过手心的痒,连同她清晰的心跳一起传了过来。
荀潋差点维持不住这个姿势,她从未和夏有初这样近的接触过。
在平常,夏有初身为她的师姐,是不可能像这样近的和她亲密的,可是这一次,情急之下的靠近却让荀潋生出些异样的情愫。
若是师姐一直不醒,她便一直这样陪着她,就像在墓室里一样。
荀潋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忙定下心神。
“你出来,我的身体给你。”
荀潋抵着夏有初滚烫的额头,低低念叨,似在哀求。
金乌没有反应,荀潋便沉下神识,从夏有初的心口处把自己的神识灌了进去。
夏有初的身体果然不堪重负,几乎处处都是伤,连心脉都被金乌灼热的神力震伤。
荀潋心乱如麻,偏偏还不得不沉下心来替夏有初把内里各处的伤口抚慰一遍。
这是个精细的活儿,荀潋不过分神片刻,就被金乌的神力震得心魂一荡。
好霸道的神物。
金乌慕强,天生只对强悍的人臣服。
夏有初能忍得了三天,就足以说明她心志之坚定。
荀潋只要一想到夏有初纯粹靠肉体支撑了这三日,就心疼得不得了。
心疼归心疼,她并不敢丝毫松懈,她虽然有大妖的修为,但是在对上金乌的时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大胆竖子,竟然敢冒犯本尊。”正在荀潋四处躲避金乌神力的时候,突然被一道金光击中,她只来得及侧身避让,那灼热的一支金箭,几乎将荀潋的肩膀洞穿。
荀潋被它所伤,却连金乌半点影子都没瞧见。
她沉声道:“在下无意冒犯,只希望金乌大人能放过这具身体。”
“本尊为何要听你的。”
“被做成生灵符的滋味不好受吧。”荀潋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冷声道了句。
这话刚说完,又是一支金箭射过来,荀潋避无可避,只得生生忍下剧痛。
“那日我就看清了,生灵符里锁着的是你的灵魂,没有身体。”荀潋似乎并不惧怕金乌的威慑,抬手一指夏有初继续道:“这人天赋淡薄,灵根更是不值一提。”
“你好大的胆子!”
金乌被荀潋说中心思,震怒的挥出一片金色箭矢,团团将荀潋包裹起来,只要她再多说一句就能取她姓命。
荀潋笑了笑,并不把那一片的凶器放在眼里。
她道:“被关了几百年的滋味怎么样?你还想再试试么?你要是敢弄死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放过本尊。”
荀潋不说话,慢慢抬起手来,那掌心冒出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明明是火偏偏冷极。
“极焰妖火?”
荀潋不说话,挥手便将那一团妖火冲着金乌箭矢打去。
那妖火不知是何种灵物,被荀潋甩出去犹如万千星辰一样碎了开来,火光烛天的金乌神火居然被它附着而上,一星半点都让那金色的火光冻住了。
“大胆!”金乌长啸一声,终于在荀潋面前现身。
金乌身形极大,金光闪闪的落在了荀潋跟前。凌厉的金眸俯视着宛如一只蝼蚁的荀潋。
“你是妖族?如今妖族竟然有人能催动极焰妖火,真是出息了啊。”金乌一张口,便喷出一团火焰来,那火焰遇见什么,什么便被点着。
唯独站在它身前的荀潋,不仅没被点着,那幽蓝的妖火还将她牢牢的护住。
“放过她,我做你的身体。”荀潋并不看她,冷声道。
“你懂什么?”金乌嗤笑了一声,猛的弯下腰来,一双金色瞳眸盯着荀潋道:“清和卑鄙无耻骗了本尊,将本尊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墓室几百年,她倒是一死了之,本尊可活活被关了几百年!”
“她死了,就要她女儿来陪葬。”金乌说着,眸中的怒火更盛。
荀潋死死捏紧了拳头,她修为不够,在金乌面前几乎是本能的就想要退却。但她若是退却了,夏有初可怎么办?
“你折腾死她又怎么样,这样脆弱的筋骨根本禁不起你的神力。”荀潋冷冷道。
“传言金乌千年前就灭绝,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们这一族想必天生的愚笨。”荀潋毫不客气的讽刺。
“你好大的胆子!”金乌说着就又要发怒。
荀潋却轻声哼了一下,并不把它的暴怒放在眼里。
金乌这才想起,这女娃身负极焰妖火,是不怕它的神火的。
“我和她不一样,你若是选择我做宿主,我便能替你完成心愿。”荀潋掐着掌心,手里跳动着一团幽蓝色火焰。
荀潋其实根本没把握能劝服住金乌,只是她发现这神物对她的妖火好像极为忌惮的样子。
不止是这金乌,在墓室遇见的槐树都对她这妖火忌惮不已。
荀潋天生便极会利用于自己有益的东西,她形容可爱,便仗着这幅面貌冲夏有初撒娇卖痴,同白芨骗吃骗喝。
如今有妖火在手,而金乌畏惧于她的妖火,她要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才是见鬼了。
“呵,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她拼命?”金乌冷哼了声,猛的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它一飞起来,荀潋便再也抓不住它,只得仰着脸道:“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比她能给你更多的好处。”
第二十章
金乌绕着夏有初的内府飞了一圈,长啸的化为一支巨大的箭矢,飞速的朝着荀潋射来。
“那本尊就如你所愿!”
荀潋被那箭矢射中,瞬间便从夏有初的内府中弹了出来,立时呕出一口鲜血。
金乌入体,荀潋只感觉好似浑身都被点燃,血液飞速的在筋脉里流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烤干。
荀潋缓缓睁开眼,夏有初不再暴躁,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