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身而过时，赵卓颜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
跟着这人走出大堂时，王琳再回头看了眼坐在大堂的人，这些人敏感得很，几乎是王琳视线刚转到她们身上，这些人立刻扭头看着她。
这一刻这些人虽然都还是面无表情，但王琳却似乎看出了高深莫测，讥销妒恨，算计冷漠，这面具下的另一张脸。
王琳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全身发麻。
这仿佛就是深渊，那大堂是深渊的巨口，而这些戴着面具的则是浸- yín -于黑暗深渊中的怪物。
王琳颤抖着离开。
大堂内主位上的老妇人看着赵卓颜。
“你就是若儿的女儿”她的声音带着长辈的威严。
“老夫人还记得家父真是荣幸”赵卓颜语气轻佻，其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赵卓颜的声音从来都是温柔，带着似乎在勾引人的笑意，第一次听到这么夹枪带棍的，王琳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主位上的老妇人一拍桌，声音因为王琳隔得远而听不真切。
“孽障！若儿乖巧怎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发现王琳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大堂里，老人退回来，似乎没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提醒道，“小姐夫人请跟着小人”
王琳微微有迟疑，怕赵卓颜吃亏，隐约听到赵卓颜气势毫不输老妇人，刻薄冷漠的回了一句，才放下心跟着老人走。
宅子里除了色彩压抑气氛死寂，还是很有观赏价值，只是王琳赶这一程路就已经身心俱疲，刚才见了那些人，相当于再坐了一天车，此时她累得站着都能睡着。
这一路拐过几条长廊，经过几个院子，王琳脑袋昏昏胀胀都记不清了。
最后她跟着老人走进一个院落，老人推开正北方向房间的房门，垂头站在门外一侧。
“小姐夫人您先休息，稍后小人会让人送来午食”
“谢谢”
第45章
房门是木制的刷着黑漆, 黑色哑光配合着整体构造, 给人庄重肃穆的感觉, 王琳扶着门框牵着赵兮凝走进去。
门口的老人离开了，王琳松开赵兮凝的手, 倒了杯茶水先果腹，喝了两杯水王琳才放下杯子打量这个房间。
进门右手边, 窗前摆放着一张书案, 书案后书架贴墙而立，墙上贴着一幅字画，书案旁的画缸里还有几卷画轴, 一左一右的红木花台摆放着两株翠绿欲滴的盆栽。
左手边樱色的帏幔放了下来轻轻摇荡，里面是一张大床，靠窗是一张梳妆台, 这副画面王琳越看越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透过帏幔隐约看着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王琳把杯子放在桌上, 牵着赵兮凝走过去, 一手撩起帏幔，看到这张大床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强烈，她脑子里的答案几乎就要涌出。
这里既然是兮凝的闺房, 为什么还会有人睡在这里？
王琳走上前, 看清了平躺在床上的人的样貌，眼睛猛然瞪大，一脸难以置信回头看着安静跟在她身后的赵兮凝。
床上的人，王琳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轻轻放在床上的人白净的额头上，是温凉的，触碰到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是活人！
王琳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里熟悉，这里就是当初那个梦里的房间，而床上的人就是当时梦里看到的少女。
是梦里一样的衣服，梦里一样的妆容，梦里一样的绝色，此时像是睡着了一般宁静安详，双手放在身前。
“兮凝，这是你在这里的模样？真漂亮……”
王琳赞叹，回头看赵兮凝，却发现赵兮凝平静的面容忽然有了变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感到迷惑，低垂的眼帘渐渐抬起，眼中迷茫和懵懂一丝一丝的抽离。
最后她盯着王琳的眼里，一片清明带着刺骨的寒意。
抽出手，赵兮凝一把拽着王琳的手腕，面容开始变得狰狞。
她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吗？
王琳的心砰砰跳，心虚，“兮凝……”
忽然王琳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赵兮凝半透明的身体开始以看得见的速度化作白色的光点，而她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依旧狠狠的盯着她，声音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充满了威胁和命令。
“不许走”
话音刚落，王琳看着她整个身体都化作白色光点，飞向床上躺着的人身上，随着光点落在她身上，床上的人气色慢慢变好，脸色红润，吐息声也逐渐平稳强健。
看着躺在床上盛装的少女，她手里空空的，不知为何，王琳心底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失落。
白衣黑发，苍白虚弱还是魂魄的她，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而床上躺着的衣裳华美，妆容细致有呼吸的她，却是这个赵家的嫡女，属于赵家的赵兮凝。
王琳缓缓跪坐在床踏上，十指抓着床沿的木承，额头贴在锦被上，肩膀微微颤抖，传出低低地呜咽声。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人不属于她，这种酸涩的无力感密密麻麻的涌上来……
“小姐夫人”老人双手托着一个红布包，身后跟着一个女童提着食盒，女童把饭菜一一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老人躬身站在轻轻飘荡地帏幔前，“老夫人命小人将这个给小姐夫人送来，让夫人好好保管”
王琳擦了擦脸上细碎的泪水才回头，是那个装有嫁衣的布包，想起她的箱子还留在赵府外面，“我的其它东西呢？”
“老妇人说那些俗物日后用不着，也就不必带进来”
王琳没说话，老人把布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此时女童也已经把菜都拿出来摆放好，提着食盒低头站在一边，老人说道，“小姐夫人一路奔波，也该乏了，小人已经让人准备好汤水，用了午食，便可沐浴休息”
“谢谢”
“小人先告退”
王琳没有胃口，可肚子饿得都要打结了，饭菜很家常，却看得出是细心考虑过的，做的清淡爽口，正适合她现在吃。
王琳吃完放下筷子，恢复了些精神，倒杯水喝了口，门外响起女童的声音，“小姐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
王琳不知道这个女童还在外面。
女童提着食盒进来，把盘子收起来，王琳帮忙拿了两只盘子放进去，女童见此浑身一震，慌忙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浑身瑟瑟发抖。
“你这是做什么？！”王琳吓得一愣赶紧去扶她，她一直往后躲，如避蛇蝎。
想起这一路进来的所见所闻，王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脸上渐渐变得没有表情，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离她和圆桌都远了些，轻声叹息，“收拾干净，我要沐浴”
女童如蒙大赦，慌张站起来，收拾好盘子，提着食盒躬身倒退着出去。
不一会女童又回来，瑟缩站在门口，声音稚嫩，“小姐夫人，奴婢带你去沐浴”
沐浴是在东边的厢房，厢房的布置比起主卧要为简单，却也应有尽有，沐浴是用的木桶，木桶没有刷成黑色，而是木头原有的颜色。
女童为她准备的衣裳是她们这里穿的衣服，王琳准备脱衣服时发现女童还在，似乎还想上来为她脱衣服。
王琳张了张口想让她出去，结果还是算了，低头自己脱了衣服进浴桶，女童站在一边想上来伺候又不敢，很不安的样子。
这几天在路上一直都没能好好洗个澡。
“你帮我搓一下背吧”王琳趴在浴桶上，偏着头枕在手上。
洗完澡后全身一轻，王琳自己勉强穿了里衣和中衣，剩下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穿，看向一直在偷偷看她，一脸不安的女童，说，“你来帮帮我”
女童只及她胸口，麻利的帮她穿好外裳，王琳感谢的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不去看她受惊的表情，王琳站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镜子里的人披散着头发，一身水蓝色的广袖长裙，和她一个模样，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王琳把有些湿了的头发绑起来。
这身衣服很好看，跟赵兮凝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同，王琳想可能是年纪不同。
王琳是第一次穿觉得别扭，也觉得奇怪，这六月天，她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得密不透风却也没觉得热。
王琳去主卧看了看赵兮凝，见她睡得安稳又回来厢房。
这间房似乎就是为她准备的，高床暖枕，房中点了助眠的香片，让有些认床的王琳也觉得无可挑剔。
四天没睡一个安稳觉，王琳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去。
第46章
这里比她想像的要庞大复杂, 而她被困在这一个院落里, 她现在甚至还没弄清楚这个家的结构, 大堂里坐着的那些人都是谁，在这个家扮演着什么角色。
目前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坐在主位和她说过话的老妇人是赵兮凝的母亲。
赵卓颜叫赵兮凝表姑, 那她父亲，老妇人口中的若儿是赵兮凝的表兄弟, 赵卓颜和这个家关系很亲近, 她只是奇怪，她为什么要帮她。
王琳这一觉睡醒，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 女童正在点灯，烛光幽幽，习惯了明亮的日光灯, 这种只能照亮方寸地方的烛光让她有些不适应。
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总感觉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悄悄隐藏着什么。
“小姐夫人奴婢去拿夜食”见她醒了, 女童捻拨灯芯, 烛光亮了些，她放下灯罩。
“嗯，谢谢”
跟着女童走出房间, 山里空气清新, 王琳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觉得心情平静脑子无比清晰。
她抬头，入目是青瓦上纯澈的夜空，星辰像是深蓝的画布散布的无数光点, 浩瀚星辰中那条银白丝带横贯其中。
这里的夜晚真安静。
不知道赵卓颜现在怎么样了。
对面的厢房没有人住，窗口黑洞洞的一片，赵兮凝房间灯倒是亮着的，不过王琳现在不想见她，她往前走了一步，在门口的阶梯坐了下来。
冷静下来再想，她不能因为后来这些天赵兮凝对她的依赖和乖巧，就抹灭先前她表现出的阴晴不定和潜在的暴戾。
她知道，赵兮凝其实和今天在大堂里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并不如表面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整个赵家所有人都只拿她当引魂人，小姐夫人这个位置算是便宜了她，从白天赵兮凝的母亲那个老妇人的反应可以看出她对她不满意，很不甘心把这个位置给了她。
只要能将赵兮凝带了回来，并且能与她成婚，救活她，老妇人不介意这个人是谁，但考虑到主家的脸面，她还是想要这人能登得上台面。
在老妇人眼里，她最多只能算勉强登得上台面。
前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推着她前进。
她一步踏出去就是万劫不复。
可现在她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
只求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回想这一个月，真的就像一场梦，一场离奇的梦。
吃过晚饭，收拾干净，伺候王琳床后，女童就吹了灯到耳房歇下。
月光如霜洒在窗前梳妆台上，王琳睡不着，睁开眼躺在床上。
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这里的夜晚似乎黑得特别快，人也休息得特别早，她不知道时辰，她的手机在车上就因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被她放在包里，和她的箱子一起留在赵府外面。
她没在房间里看到时钟，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看时间的。
实在睡不着王琳起来走到窗前，窗外一片寂静，只有月亮还高高悬挂在夜空中，月光皎洁，照得院中一片明亮。
王琳发现赵兮凝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心里有些奇怪，如果有人过去，她这里应该都看得到才对，难道是忘了熄灯。
山里的夜凉，王琳披了件外衣过去看看。
走在院子里凉飕飕的，她紧了紧衣服走到赵兮凝房门，推开房门，并没有在房中看到有其它人，影影绰绰的帷幔后只有躺在床上的赵兮凝。
亮着的烛光分别在赵兮凝床头床尾，一头一尾各一盏，王琳撩起帷幔走过去，她发现灯罩骨架是黑色，发黄的纸面上画着奇形怪状的野兽，还写着潦草的字，和画符有些像。
看了眼床上沉睡中的少女，王琳心里猜想这灯里可能有文章。
她试图拿起灯罩，吹灭烛火，结果发现灯罩取不下来，似乎是和底座契合的。
王琳试了床尾的那盏灯也是如此，而且找不到连接的痕迹。
如果灯罩和底座是一体的，取不下来，那他们是怎么点灯熄灯的。
王琳凑近看见灯罩里面的蜡烛，难道这蜡烛会自燃，王琳立刻就被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想逗笑了。
它一定是不能自燃的，那这支蜡烛其实一直都是燃着的吗？
这个可能姓更大，白天她没发现可能是因为烛光本身就微弱，在白天里就更加不明显，只是若是这样他们要怎么更换蜡烛。
王琳想了会忽然笑出来，她怎么忽然在纠结这种事，既然没有人来灭灯总有她的理由，赵兮凝是这个家的小姐总不会是下人疏忽。
心思回到床上的人身上，昏黄的烛光笼罩在床闱之间，平添一层温暖柔和的颜色，藏在角落里的不再是让人不安的怪物，而是隐而不发，藏而不露，酸涩得无法道出口的心思。
在这张盛装精致的脸上她似乎能找到一丝，陪伴她二十多个日夜的女鬼的影子。
其实她们不都就是同一个人吗。
王琳坐在床上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倾身一吻落在她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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