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上学。”
“还回来么?”
“九中管得很严,平时回不来,但是过年的话能回来看一下。”
过年该和家人团聚,她回来看什么?林牧涩涩地想。
“去了那边有什么不会的要多问老师,试题也要自己做,不要老偷偷看答案。”
“谁能有你讲得好?”季舟白真心实意地夸她。
她轻轻笑:“我给你画一张吧。”
不是临时起意,她很早就想这样做。
画画是禁忌的,喜欢女生是禁忌的,喜欢季舟白是个秘密。
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隐秘而可耻,她从来不敢言语,但临近离别,再不画就再也没有机会。
可能季舟白离开后,她会失去很多勇气,她会再也不画画,也再也不会对着全班吼脏话,不会对周子锐叫嚣,重新收敛自己。
但现在,她真切感受自己活着,感受自己的大脑催逼着自己做喜欢的事情,感受心脏剧烈跳动如雷声轰隆,感受自己已经走进暗室,拽过画架,已经坐在沙发上,手指触碰铅笔,木头温和的手感贴近她的习惯。
削铅笔时,薄薄的刀背抵在指腹,冷硬尖锐,一缕缕削去木头,露出黑色的内芯。
昏暗的灯下,季舟白局促不安地坐在对面,双膝并拢,双手搭在膝头。
不像她。
她真切地感到自己血液在流淌,热气从身体各处散出。
“这个姿势不好,换成你现在最想做的姿势。”
季舟白迟疑了一会儿,仿佛在思索她现在“最想做的姿势”。
林牧慢慢打量画纸,思考构图,再越过画架看季舟白。
她怔住了。
季舟白锁了暗室的门,径自坐到她对面,开始脱衣服。
拉拉链不够浪漫,里面却还有薄薄的衬衫。
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像果实剥落,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
林牧说不出话。
“艺术一点,嘘——”季舟白噙着笑意,“你就假装你是杰克,我是露丝。”
解开裤子拉链,季舟白仿佛也不好意思了:“你转过去。”
林牧把脸藏在画架后,手指颤抖,带着笔在纸上刮出一片沙沙的不均匀的黑。
“脱内衣不好看。”季舟白仿佛在自我解说,林牧探出头,还是呼吸一窒。
背对她,季舟白两只手正绕到身后,迅捷地解开那两排扣子。
等她转过身,少女俏丽的身姿立在她眼前,林牧艰难开口,想叫她穿上衣服,但脱衣服的尚且不害臊,自己害臊岂不是心里有鬼?
也是因为两人都害臊,所以竟然任由季舟白脱到只剩一条底裤,谁也没开口,暗自以为,直女根本不介意这些,大家都正大光明呢。
故作姿态地往沙发上一歪,季舟白躺好了,脸红异常:“你得用艺术的眼光来看,不许笑。”
哪里想笑呢?只是眼光不太艺术了。林牧把千万句回驳吞回腹内,剩千言万语流转在舌尖,最后只有指尖会说话,勾着铅笔在纸上拓印一个季舟白。
严肃一点,严肃,不可心生绮念。
偏她写意也不能,写实也不能,半吊子的水平画季舟白,只剩真心一片。
她不能凭空捏造季舟白美好的身体,在那暗黄的灯下,那具身体显出欲望来,像油灯的光中遮掩的薄薄被子,玲珑有致,却只能猜测其中万千。
少女算是凹凸有致,但绝不能是广告中夸张的绝色尤物。
各处都纤细,也玲珑,也样子巧,也柔美,也轮廓勾人。
青春活泼,年轻而动人的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画了多久,汗已浸透全身。
死死咬着下唇,把自己的表情藏在画纸后,只听见铅笔沙沙的响声。
等她仿佛经受考验一般画完,才发现,季舟白睡着了。
那样歪斜着身子,不舒服地靠在冰冷的沙发上。
林牧出去拿了毯子裹上季舟白,靠得近,发现季舟白的泪痕未干。
季舟白也有不自由的时候,虽然很不自由,很不快乐,但是,她还是喜欢她。
她都不敢用爱这个字眼,太过沉重,不是十六岁的自己能扛得动的。
季舟白今天太幼稚了,画这么一张美人图,给人看到了多不好。
她都不敢多看自己画出来的东西,但仍然顺了季舟白的任姓。
似乎隐约感受到,季舟白对她有些不同,但是,林牧不能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想,人想到自己想去的方向,就容易暗示自己,那条路十分容易。
她今天最后一次真切地感到自己生活着,是她跪在沙发边上凝视季舟白的时候。
仿佛在人清醒时不敢面对的一切,在睡梦中都敢付诸行动。
很软的嘴唇,很纤巧的下巴。
林牧不知道还有什么活动可以表示亲密,只笃定认真地吻过这两处。
起身找来厚被子给她盖上,将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篮里,随意翻出一件睡衣叠在沙发一角。
拿了季舟白托付给她的钥匙,又锁上放房产证的抽屉。
留下了自己家的座机号码,又摸过季舟白的手机,记了她的号码。
离开之前,她关了煤气阀门,料想季舟白不用,又锁了门,只等季舟白自己从里面打开。
那幅不敢多看的画就留在那个放珍贵的书籍的暗室,和记忆一起藏起来。
她连告别都无力面对。
再见啦,季舟白。
作者有话要说: 林牧进疗养院的原因就是车祸【……太简单了啊喂!
不想把每件事情的因果都严丝合缝地对上,就不像生活。
看完《泰坦尼克号》哭到抽气的哭得好大声的就是我本人了……【写这章时回顾了一下影评,又快不行了……是我没见过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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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呀~
一开始小虐,哪怕就是稍稍有一点不那么顺遂,就立即会掉收藏,阿哈哈哈哈。
☆、毕业
会不会有一场预谋已久的重逢将她和季舟白重新缝合在一起?以任何方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交汇在世界的任何一个点?
林牧简单想了想,就打消念头,投入学习。
季舟白正式转学的消息传来,期末考试的脚步逼近了,林牧开始没有同桌,独身一人在班里讲课到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之后,大家也都不怎么需要她来讲基础了,可以自学,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发展。
她讲得好,是因为她足够谦卑,平心静气地认识到自己哪里都不会,因此讲得温和,贴近学生的需要。
如果要她继续讲课到下个学期,恐怕她自己也知道无法胜任,知识量不大,扩充的知识都从季舟白留下的书里得来。
她掐头去尾地对李小川和季远山讲季舟白回来看望她一眼的经过,之后三人仍旧一起学习,一起做作业,逐渐,逐渐忘记季舟白的存在。
她如愿以偿地进入年级前十,非但如此,一下子跳到年级第三。
但是也仅有那一次,之后就一直在第四到第十之间徘徊。
至于和年级主任的协定——林牧藏起许多话。
总之十班以微弱的优势离开了倒数第一的位置,保住了各自的学籍,李小川的妈妈不知道其中因果,单看李小川成绩进步,在家长会上喜极而泣,衷心感谢班主任。
班主任这个学期之后,被调走了,被调走烧锅炉去了,林牧知道一部分,但是中年人隐藏起更多的内容不告诉她,因此她只能回想到自己窥见年级主任翻着一沓卷子的那个下午,班主任进办公室,门大敞,年级主任那张只慌张了一瞬的脸。
高二下半学期,李春丽和两个女生学艺术,去市里集训,十班更加空落落的。
刘文斌开始写起了小说,在班里传阅,林牧往往是第一个读者。
那时候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很是火爆,每个文学少年都想成为第二个韩寒,刘文斌也不意外,林牧鼓励他去投稿,高三那年竟然过了初赛,收到了可以去上海的通知,全校通报表扬,很是威风了一番。
胖胖的少年端着一本《萌芽》杂志,翻到一张空白的报名表,说是留给林牧的,她摇摇头。
但刘文斌最终也没能去成上海,因为他爸爸觉得写书的男人羸弱,而且学谁不好,学个叛逆的韩寒,把他揍了一顿。
和周杨柳再次遇见,是在县城的网吧里,林牧在周五下午被李小川和季远山带去网吧,学坏了的林牧学习玩电脑游戏,并不太顺手,于是开始写博客,打字比之前顺畅了一些,但还像蜗牛吞字儿一样缓慢。周杨柳在对面戴着耳机打游戏,越过一排电脑看见林牧,很是诧异,于是来教她在网上找到学习的论坛,看到了许多有趣的内容。
林牧高二下半学期爱上了上网,但是网费不便宜,于是去得少,卢文杰向她打听季舟白打听得多,渐渐认识久了,卢文杰也不那么凶,甚至还能和她开几句玩笑,见了面也不会躲,林牧渐渐不怕县城里的游荡青年了。
后来听说卢文杰辍学,去深圳闯社会去了。
季远山玩游戏相当厉害,反而是李小川被说菜的时候就愤然不平的样子。
李小川妈妈特别欢迎林牧的到来,比起季舟白,她还是喜欢林牧这样乖巧的女孩子,心里又把人家当成儿媳妇备选,每次林牧去了,都热情地斩出一碗面皮端上桌,听这文雅的女孩子嘴里吐出听不懂的文化人的话,心里感到满足。
她目光实际,发觉儿子自从认识林牧,学习成绩一路高歌猛进,于是看林牧就更多了一分慈爱。
听说林牧一直在全班第一的神坛上没下来过,她撺掇儿子努力超越。
超越是不可能的了,但高考时,李小川的数学成绩比林牧高一分,单科超越,李小川妈妈脸上笑开了花。
报志愿就在全国各地了,林牧想离家近,和妈妈彼此照顾,但是经过多方调查还有网上看各个学校的论坛,她还是求真务实地去了很远的城市上师范学校。
妈妈很自由,一点儿都不被她束缚,听了这个决定,也还是点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去北京,去上海,去大城市,不要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
过年时,季舟白给她打来一个电话,匆匆说了句新年快乐就挂断了,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而她偶尔鼓起勇气打过去时,得到的总是手机关机的声音。
报志愿之前,要回学校拿一本厚厚的什么报考指南,高考过的同学各自穿着便装在学校门口的大广场上欢声笑语,等老师来。
林牧还是一身校服未换,而且因为是团支书,又负责,高三十班没有另选班长,所以她负责把十班的书拿来。
二十来本也不算沉,她从教学楼又高又多的楼梯上下来,怀中一个纸箱子。
远远看见李小川和季远山围着一个人说话。
那个人抬起头,头发短短的,被剪到了耳畔,戴起了眼镜,很稳重的样子。
她才走了几步,李小川就被踢过来,拿过箱子,她慢慢地靠近。
季舟白又一踹李小川:“没眼力,这一年我不在你们是不是就欺负她嗯?”
季舟白果然没能逃脱学校的魔掌,印证了之前的话,被剪短头发,像刘胡兰似的。偏五官精巧,眼神灵动,让人想起外国电影的少女型女主角来,戴了薄薄的眼镜,身上穿灰蓝格子的薄外套,手上倒转伞柄,捏着一把黑色蓝色交织的遮阳伞。
林牧就笑。
李小川抗辩:“没有,我本来要去搬的,但你突然把车停在这儿,我一时间忘了。”
一辆白色桑塔纳停在学校门口,季舟白一抬钥匙,滴一声。
“发完这个我们兜风去。”季舟白搬起书,找到十班众人,一本本发下去,再寒暄一阵。
等发完了,季远山问:“我记着你爸开的不是这个。”
“噢,这个是新的,我去年压岁钱买的,我没驾照么,开着玩。”季舟白说话时特意压低声音,怕林牧听见她压岁钱这么多,又怕林牧听见她没驾照就敢嚯嚯汽车,总之像心中有鬼。
偏季远山还愣了愣:“那你上次买那个?”
“学车的时候刮了个稀巴烂。”季舟白笑笑,眼神瞥林牧,及时止住话头,“走走走,吃饭去,我是真的特别想吃炖排骨。”
林牧微微颔首,却还是上了车。
李小川厚颜无耻地要去开前门,被季远山扯去后座,两人在后座就又厮打起来,林牧坐副驾,旁边开车的是个未成年的同龄人,感觉颇为新奇。
郑重其事地绑好安全带,林牧目视前方,手里捏着自己那本报考指南。
她话不多,只听季远山问一些她想问的问题。
季远山:什么时候走啊!
季舟白:后天,跟我大姨一块儿,她不是移民过去了么,我先在她那儿呆一段儿时间。
季远山:九中是不是管特严啊,电话都打不通。
季舟白:嗯,对,有一回我偷着玩手机,刚开机,哇,你知道诺基亚那一声,屏幕里俩人手还没握一块儿,老师就过来给我摔了。
季远山:没买个新的?
季舟白:没
季远山:你这一出国是不是就更见不着了
季舟白: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有缘就能见着。嗨,别说这伤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