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季舟白书桌上一堆崭新的还没拆开包装的试题,厚厚堆起来,上面压着一摞英语报纸,还有几盘磁带。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斟酌,季舟白就抓过她的手,摊开,将资料扔进她怀中。
再拧转过她的后背,推着她回去,在耳边嘿嘿笑:“啊呀,你学习好,求求你了,帮我分担些,我自己的还做不完,到时候都扔掉了。”
每本资料都是县城找不到的教辅书,纸质精美,题型也格外完整。英语报纸也格外新,她头一回做英语报纸,感觉格外不同。
林牧不敢一齐端回家去,就都放在桌上,分门别类整理,一一看过。
季舟白赠送她这些东西做什么?
不过之前见她都扔掉了,现在扔到自己这里,算物尽其用。
并不能算季舟白的好意……吧。
晚上照旧和季舟白回家。到底十班最横最霸道的在旁保护,也不见有人胆敢过来揍林牧一顿。林牧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些屁大的事情就道谢,谢来谢去,连李小川也说:“林老师你太客气了,谢来谢去,太不拿人当朋友了。”
季舟白嚷道:“呸呸呸真不要脸了,谁是你朋友呢?林老师也能和你当朋友了?”
季远山也跟着起哄:“就是,你平时就脸皮厚,又菜又黏人。”
这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季舟白心里也有这样的疏离?
万一有,多少又不甘心了。林牧就没再多话。
季舟白的心事她不敢猜测,这两周都如坐针毡。
这两周没什么波澜,除了周一时,流动红旗被李小川捧着请进了十班引起一阵喧嚣之外,就没什么别的大事。
十班的早自习开始有人,来听歌的多,来学习的少,缺勤还是管不住,但是季舟白几个来了,慢慢的,另几个刺头也来了,两周平均的出勤率还可以,单看某天,也还是不行。
林牧讲课吸引了几个老师注意,陆陆续续被叫去谈话四五次,都是科任老师稀奇地打听,不乏一些不中听的话,譬如“你们班还能上进呢?”“他们怎么能学进去?”这些,林牧再具体说自己如何计划,如何实施,科任老师再给些教学计划上的改进。
上课时,老师竟然也和林牧商量起来,彼此没有冲突,比如林牧讲过一半的卷子,老师会补后半段,甚至公然调侃几个开始学习的刺头,挑到黑板上做题。等他们龇牙咧嘴了,再小组讨论。
林牧望着卫生流动红旗,结束周五的早读。
也并不是没有起色。她心底生出一些希望。
周五下午,她还在教室做卷子,季舟白她们在楼下打羽毛球,她做过卷子伸展懒腰,下意识地往窗边看,季舟白看见她,对她招招手,继续打球。
没有要她融入的意思。
林牧凝视季舟白,默默注视一阵,掩上窗帘,回去对答案,改错题,再重新掏一张卷子。
再那样注视下去,她就会忍不住下去,靠近那片活泼的空气,不能融入也远远望着,试图沾染一点季舟白的气息。
羽毛球被李小川打飞到车棚顶上了,季舟白咳嗽一声,从兜里摸备用的羽毛球,摸了个空。
“我去买几个。”季远山摸零钱,季舟白扭头,自己去了。
李小川嘿嘿笑:“我打飞了五个。”
“玩羽毛球还这么菜。”季远山嘲笑他,“学习也超不过我,你看你笨的。”
“行吧你牛逼,我不行,我就是这脑子。”李小川也不恼,毕竟也深深认同自己脑子笨这件事。
两个男生等季舟白。
从小卖部出来,兜里塞满羽毛球。那白白的羽毛支棱着扎过校服兜,搔痒似的碰到里头的套头衫。想了想,折返回去,再出来时,拎着个大塑料袋,里头装了几根叫小草原的脆皮雪糕。
卢化的初冬已经很冷了,不担心雪糕融化。她晃晃悠悠上楼,鬼使神差地进教室,林牧在窗边坐着,摆弄窗台上的独苗。
毕竟十班没人照顾花草,还能委曲求全地活下来的,就剩一盆仙人掌。
她展开塑料袋,怼到林牧跟前:“拿一个。”
“什么?”林牧仿佛云游天外,被她撞回这世界,眼神还有些迷惘。
季舟白嫌她磨叽,自己掏出一个,摆在仙人掌旁边。
林牧慢吞吞地拆雪糕,没问这是为什么。
季舟白看她咬了脆皮,又不知CAO着哪里来的闲心:“你这么吃不爽!你应该把那个脆皮都咬掉,然后再吃里面的。”
“他们在等你。”隔着玻璃,林牧指了指下面坐着无聊的两个少年。
“走了。”
“嗯。”
林牧怅然若失地把脆皮咬完,再吃掉里面的。季舟白和少年们闹哄哄成了一团,没看见大道上,周子锐和他的几个跟班从她们身后走过。周子锐回头多看了季舟白两眼,林牧提起一颗心,等周子锐走出校门,才款款落定。
这周日还没来,林牧周六去了医院,倒是没提什么贵重的东西,妈妈周六日在超市做全天班,因此她在家烫了生菜卷又炖烂两个鸡腿,拆了骨头撒了粉丝,将土豆冬瓜熬烂了,做了一锅汤。拿饭盒端了去,因为又软又烂,容易吞咽,格外适合病人吃。
季老爷子很喜欢,吃过饭,她去洗饭盒,看见从医院食堂回来的季舟白。
“你来干嘛?”
“没事。”她别过眼。
“马屁——”季舟白险些又把那三个字说出来,又生生憋回去,从提着的袋子里捞出一根糖葫芦来,“早知道你来,就多买一根了。那大爷走了,再吃就下周了。”
怎么一见面,就拿来吃的,林牧被糖葫芦抵在水房门口,看有个阿姨要进门,就匆匆接了,随季舟白回病房。
季老爷子和季舟白说些家常,多半是一半调侃一半说教,交代后事似的。季舟白一半点头,一半撒娇,左耳朵进右耳朵又出。
据说这周就要做手术了,也不知会怎样,医生偶尔进来问,林牧文科生,听不大懂,季舟白倒是不住地点头,仿佛能听懂似的。
后来季舟白就和林牧一左一右地听季老爷子讲过去的事情。
季舟白的父母,凡尘间失踪了似的,只存在于寄来的资料中,只存在于伦理的逻辑中,不听两人提起,也不见他们来。
唯一一次听见,就是季老爷子说:“卢化化工里,我的部分都给你,到时候我写个遗嘱,把你陈叔叔叫来看怎么公证公证,你爸你妈贪得无厌,爷爷要给你留点儿。”
提及遗嘱,季舟白红了眼眶。
“这边的房子也给你,地给你堂叔家一处,他们这些日子关照你,有些良心,剩下的都给你。可惜你没有出息,不然我那屋子书也给你。”
季舟白趴在被子上:“现在就交代了,爷爷是想我一个人和他们打起来么?”
“你又不是他们外人,他们拿到也迟早给你。”季老爷子笑,“儿女都是讨债的,爷爷就和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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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啦!!超级感谢!【鞠躬
泥慕玉的新文《老师,她抢我奶茶!》就要入v啦!真的很好看!她是个文案废,我就勉为其难地概括一下,大概就是传说中两个关系很差的学霸其实背地里悄悄暧昧又谈恋爱的甜甜的故事!真的特别好看,比我的好看多了,请大家多多支持!
泥慕玉的《岭之花》大家也一定要去看!这个简直不用我推荐!好看到流泪的程度!
☆、摩托
人之将死,身上散出一股溺水之人的气息。
林牧在医院泡了一天,充分地体验了生死群像,但季老爷子好像还能再活个一百岁似的,下楼溜达时都不用人搀着,甚至撒开大步走在她俩前头。
林牧注视季舟白,这些日子,如果她不知道季舟白家的情况,会以为无事发生。
因为季舟白实在太镇定,该笑还是笑,该起哄还是起哄,除了那天缺课一上午,再没别的异常。
在医院里,两个女生都是亮丽的风景线,她们两个好像是来游玩,而不是照顾病人,季舟白如常对她很是粗鲁,胳膊肘撞过来是常事,嘴巴挤兑她死读书也不是一次两次,玩闹得像儿戏。
季老爷子教林牧下象棋,又指着林牧一学就懂的本事挤兑季舟白。他又给她说书似的讲隋唐演义,绘声绘色,仿佛他就是单田芳本人。
讲到兴起,“程咬金CAO起三板斧来,哇呀呀呀,口中大喝一声,劈脑袋呀——”
抬起右手,却没那力道,重重地咳嗽着,身子像枯叶,摇曳在冷风中。
林牧急得去扶,却被老爷子推开,撑腰笑了一阵:“我好得很!”
季舟白眼圈红了,却又别过眼,再转回时,又嘻嘻笑:“你CAO心我爷爷?哎呀,我看你居心不良,知道我爷爷有一书房好书了,特地来——”
“我没有!”林牧绝无这样的居心,又恨季舟白拿自己遮掩,但见她红了眼,多少也不忍,只好无力地反驳。
“那就送给小牧姑娘了。”老爷子握了她肩膀。
他今天一直叫她小牧姑娘,也不知道是亲昵还是疏远。
突然听见这决定,也不知是戏言还是真意。
林牧摇头:“我没有……我并没有——”
急得甩开嫌疑,她瞪季舟白,季舟白却一摊手,顺着说:“也挺好,给我爸就全卖了,那是个商人,不知道啥是文化了。”
“我,我也没有什么文化,我——”林牧几乎要咬掉舌头,偏偏那一老一少没人再听她说话了,自顾自地聊起了别的家常。
离开医院时,她从季舟白口中知道,那屋子书一直没有去处,给最近的亲戚,又知道那些亲戚不晓得它们的价值,给季舟白,又容易落到她父母手里,卖到四处,毁了老人一生心血。
季舟白的意思是,先托付到她这里,等之后季舟白可以自己管事了,再从她这里拿来,因为如果在林牧名下,那她父母并不好动。
林牧被托付做了托管者。
如此,也没那么惊慌,她乐意帮季舟白的忙。
后来老爷子真的写了遗嘱,早早地遗赠给了林牧,听季舟白的一个叔叔说,那屋子书可比屋子贵多了,唬得林牧诚惶诚恐了好久,但那是后话了。
她喜欢自己对季舟白这样重要的感觉,仿佛在季舟白世界,自己独一无二。她没问为什么不托付李小川或是季远山,生怕推走了这被深深信任的机会。也是她胆大包天,敢应下这对她来说格外庞大的资产,并心无杂念地认定是保管,从头到尾,都没生出一点儿据为己有的祸心。
但对季舟白来说,自己偶尔重要,偶尔也并不重要。
譬如周日去找那摩托男生,本来约定好带她一起,可后来改了口,林牧就像失去什么似的。
清晨一早,她继续复习,拿季舟白送她的资料做题,突然听见楼下摩托引擎声嗡嗡嗡作响。
从窗口看下去,季舟白三人都横跨在摩托上聊天,看时间,八点半整。
不是说不来么?若是林牧睡个懒觉,不是就错过这机会了?
她匆匆收拾东西,下楼,喜悦得像被宠幸了似的,目睹季舟白像那男生似的穿了黑色皮夹克,蹬着黑色靴子,灰色的紧身裤,格外英姿飒爽。
她那摩托就像个钢铁怪物,林牧不知摩托构造,只知道单看外表季舟白的坐骑就是庞然大物,季舟白纤细瘦弱,竟然能驾驭这样的怪兽,她暗自咋舌,莫名地害羞,脸上烧起一坨云来。
季远山递给她一个头盔,拍拍后座示意自己带她。
上车,她才知道为什么不是同为女生的季舟白带她,季舟白骑摩托太野,刷一下就出去了,李小川紧随其后,只有季远山很是考虑她的感受,缀在最后面不紧不慢地解释:“你坐季舟白的车容易出危险。”
“她怎么骑那么快?”
“她超野,你认识的季舟白从良了,今天要跟四中的卢文杰比摩托,她得熟悉熟悉感觉。”
“太危险了吧?”
“骑摩托慢了有什么意思?”季远山呵呵一笑,“哎我听说老爷子把那些书都给你了?”
“没有。”林牧那时还没拿到遗嘱,以为是玩笑。
“抓稳了。”季远山突然加速,吓得她猛地抱紧少年的腰,格外紧张。
在卢化化工后门的荒草地,一片钢铁废料堆成山,在保安的注视下,季舟白停了摩托,那个一身铆钉的男生,也就是四中的卢文杰也正巧来了,扔过一瓶矿泉水来:“吃饭了没?”
四中来了六个男生,除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都骑了摩托来,好像电视剧里抢劫的飞车党似的,凶神恶煞。眼睛男皮肤白皙,戴了厚厚的眼镜,长相清秀,正在另外男生的指点下往林牧这里看。
林牧皱起眉。
十个人冲冲地进了附近的饭店,但因为这时九点,不是早饭的点,于是要了羊蝎子火锅热气腾腾地吃,林牧把四中这群人每个都打量一遍,看着都是自己平时看见就绕着走的类型,没想到今天坐在一起吃饭,看他们也不是那么可怕。
卢文杰买了单,几人出去绕着工厂溜达了一圈,林牧尽量忽视这个有可怕记忆的地方,选择姓忽视了这是季舟白的一部分产业的事实,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