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想事情,从来不好好扎起来的长发软软地垂在肩头。
校医说建议去县医院看,他先固定好了,但是不能拍片子,要去县医院。
林牧心头微动,犹豫道:“好的。”
季舟白过来,仿佛都不想多看林牧一眼,别着脑袋,斜着眼狠狠地看过来,看见林牧默然无声又泫然欲泣的模样,拍拍她肩膀:“走吧。”
她踮着脚一瘸一拐地跟着走,出了校医室,季舟白把门关上,微微躬下腰:“上来。”
林牧软软地搭在她身上:“我们回教室。”
“我又不是你司机。”季舟白说。
拐到车棚去,季舟白左右环顾,瞥见了班主任的飞鸽牌二八大杠,也没上锁,破成那样想必也没人偷,便推了出来。
林牧看她是要带自己去医院的样子,想到要拍片子得花几十块,再治疗又得花钱,下意识地抵触。
季舟白上楼找班主任去了,也没和林牧交代什么,下来的时候已经拿着出校门的条子了。
林牧坐在石头边上看自己肿胀的脚踝,季舟白粗暴地拽起她来,自己骑上车,让林牧坐在横杠上。
“我回教室去。我不去医院。”林牧说。
“谁去医院,我要出去玩,你不跟我出去的话这张签字条子没用,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现在必须跟我出去。”季舟白说得极为严厉,林牧却转头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季舟白骑着车像驾驭她的筋斗云,横在她面前:“上来。”
“谢谢你,但是我——”
“信不信我找人打你?”季舟白这只恶兽露出了她的獠牙,这时候林牧意识到,季舟白不是一个单打独斗的混混,她不但有自己的跟班,还有喜欢她的男生那些跟班,一群人,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的。
林牧默然,一瘸一拐到了车边上,季舟白撒手,让她扶着横杠,又拽了一把,跳上来。
林牧被环在季舟白臂弯,季舟白的长发拂过脸颊有些痒痒。脚踝的疼依稀传来。
叮铃桄榔响着,吱吱歪歪的二八大杠就奔向校门,季舟白把条子往外一递,大门打开。
林牧听到季舟白很轻快的一声笑,好像出了这道门就打开了新世界一般。还在想,人已经出去了。
季舟白果然没有去医院,她先去了水果摊,买了二斤橘子,又去买了两个煎饼,叫林牧提溜好,再转头去溜了一个小时的冰,提溜林牧像提溜一个包一样,需要的时候放点儿东西,不需要的时候就放在角落的凳子上。溜冰之后已经到了中午,又去饭馆里吃了一份特别辣的炒面,赏了林牧一个煎饼两杯热水。
林牧握着煎饼不知道该吃不该吃,但是季舟白好像也不会因为她吃或者不吃就放过她。于是咬了几口。
“你还疼吗?”季舟白吃饱,擦擦嘴,摆出优雅的姿态,指指林牧挽起的裤脚没能遮住的红肿的脚踝。
“不疼了。”林牧想回去上课。
季舟白抬脚轻轻踹了她的小腿一下。
她的脸立时变得极为苍白。
“……”季舟白起身,结了帐将她扛起来,“走吧,我以为你装的。”
“没事。”
重新上了班主任的二八大杠,这回季舟白拐到了一个小区,背着她上了四楼。
“我上衣兜里,右边,有个钥匙,你帮我拿出来。”季舟白指挥着她拿出钥匙,开了门,季舟白背着她也不妨碍换鞋,把换下来的运动鞋踢到角落去,从玄关进客厅,有个老人坐在沙发里,闭眼养神,又开着广播听评书。
“爷爷,我同学,脚崴了,您给看看。”季舟白把她扔在沙发上。
“让李小川出去,我看不上这些浑小子。”老人依旧闭眼,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
“……爷爷好。”林牧觉得该和长辈打招呼,便喊了一声。
老人睁开眼,歪脸看她,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像个武林高手一般弹起:“怎么伤的?爷爷给看看。”
季舟白抱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剥橘子,剥了橘子吃了一个之后,像个大家闺秀一样步伐轻柔地走到一边,过会儿,拿了一本书放在膝头,从书页中抽出个自制的布条的书签放在茶几上,接着便寂静无声地看书,假装她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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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孩子
☆、关你什么事?
“我年轻的时候动作比现在利索,你说错位了还是脱臼了,我都给你拧回来。”季舟白她爷爷给林牧咔吧拧上,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热水,关上广播,“这手绝活,年轻人很难明白其中奥义啊……”
面前这位就是据说很有背景的那位。林牧有些联想不到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们,羞赧地说了声谢谢,拘束地不知道将两只手放在哪里。
“你家住哪里呀?”
“南关。”林牧说。
“哦!那边是厂区,你家人在工厂工作?”
“嗯……以前。”
“你们学校光荣榜上有你。”季老爷子说,他咂摸着林牧的长相,又想了想,“难得我们家白白能结交个好学生。”
林牧涨红了脸。她和季舟白可谈不上结交。
季舟白剥了个橘子递给爷爷,又剥了一个递给林牧。
林牧简直受宠若惊,接了橘子,看见季舟白冷淡的眼神。
又冷静下来,一瓣瓣橘子咂摸味道,全是酸味在舌尖回荡。
她起来走了走,已经好太多了,又千恩万谢了一番。
“我们白白能不能光荣一次?每次都被批评,作风不正,学习态度不端正,学习成绩也不堪入目——”季老爷子突然转向季舟白。
那边的女生还在看书,翻页声细微,嚼橘子也不出声,听见人喊自己也抬头抿唇微笑,温柔得像在表演。
“现在好了,赶紧回去上课吧,你不上课人家也上课呢。”老爷子把两人轰出去了。
季舟白踢了她小腿一下,蹬蹬蹬下楼去了。
林牧吃人嘴短,又接受了季舟白的帮助,觉得是该认真道个歉。
季舟白却没给她机会,骑着车满城溜达去了,剩下她喊也喊不住,只好默默回校去,因为出校门的证明单子是季舟白拿着,她还费了些工夫进门,进去之后,发现车棚里班主任的车已经被扔在那里了。
从正门进教学楼去,突然,拐角窜出个人来。
她吓得往后一退,却发现那人是季舟白。
“你怎么进来的?”
“关你什么事。”季舟白转身和她并肩走,“今天玩爽了,你下次什么时候摔伤?”
“……”林牧默默和她隔开了一些距离。
“讨厌我是吧?”
“没有。”她立即解释道,“你真的挺好的。”
“吃人嘴短了不是?”季舟白冷哼一声,“马屁精。”
林牧也不敢生气,一边吃人嘴短一边畏惧权威,心里却想若是有一天痛痛快快地和季舟白吵一次就好了,可是她不敢,只好默默地藏着,怀着对混混们的恐惧,一心一意地往教室走。
她欠季舟白一个人情债,明晃晃地摆在这里。没签字画押,但林牧心里有打算,就像两人是不是朋友,都各自有考量,不存在模糊地界,她知道自己今天欠了季舟白人情。
季舟白讨厌她,她也自我反省,但是季舟白不接受道歉,不接受任何道歉,所以状态持续,也不知道季舟白的目的。
季舟白为人直率,一是一二是二,容不得心里二次加工过的一和二,她觉得林牧讨厌自己,就该和自己打一架,若非如此,就是心怀叵测地虚伪造作。像个被世故打磨过的顽石,无力补天也看着庸俗,她讨厌成人世界的气息。
于是就更加讨厌林牧。
这份讨厌也说不清道不明地带着点儿对林牧其人的感兴趣,她有心考量考量,林牧如此窝囊,是不是有个底线可以触碰到让林牧爆发一下?她思来想去没找到好方法,思维还没结束,教室后门已经到了。
从后窗看过去,班里一片萎靡之气,像睡了半班子的醉鬼,喝了一夜酒宿醉后,给拉到高二十班休养生息,班里前半部分睡觉打呼,后半部分五花八门地做学习之外的事情。班主任坐在讲台上端着卷子讲没人听得懂的题。
林牧没在这时候看过全班的样子,有些沉默。
班主任和她一起挤在后窗看全班同学的样子,季舟白在墙边靠着,也凑过脑袋来。
玻璃后窗挤着两颗脑袋一起看着,比平时班主任探头看还要壮观。
小胖子还半睡半醒地听着课,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后门,一看两张脸盯着,不由自主地诶呦了一声。
老师顿了顿,也往后窗看一眼:“大惊小怪。”
季舟白推开后门进教室,林牧也跟着进来,从后排走到前排,不小心撞到了不少睡觉同学的腿。踢醒了一大片学生。
林牧一来,老师有了讲题的热情,指示林牧掏出现在在讲的卷子:“你怎么和季舟白混在一起?”
“啊……”林牧愣了愣,回头望一眼,季舟白没吭声,看来是已经趴下睡着了,于是笑笑没说话,低头听老师讲题。
老师好像是专门给林牧一个人讲题似的,声音不太高,反正全班范围内也没人听课,这样省嗓子也省力气,而且心情愉快。
之前都是这么做的,林牧在第一排,却和十班的其他人隔开一层无形的网,在她这片小空间里有一个正常高中生的氛围,学习,讲题,还有老师的格外关照。在网的外围是一片乱七八糟,那些人还没毕业,身上已经打好了标签,这个出国,那个去工厂,那个去亲戚的公司,那个在家里的店帮忙,还有那个去技校。
季舟白在后排,她身上插着出国二字的标签,已经习惯了,从高一开始,老师就只会给那些尖子生讲题。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有限的资源得到最好的利用。她也不学习,她基础很薄弱,从小到大都是问题学生,就算老师讲也听不懂,她当然活该。
但是旁边比如李春丽,李春丽想去学韩语,李小川高一时还是全班的中等水平,还有比如别人……她们高一时没能学明白,高二的时候就一定很差了吗?就已经从源头开始放弃了吗?
是因为她们真的无可救药,老师才放弃她们,还是因为老师已经放弃她们,所以她们已经开始放逐自己呢?
现在,十班只有一个林牧得到老师的恩典。
站在林牧的世界,当然觉得她们很讨厌,她们很庸俗,也不努力,也不奋斗。
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可以指指点点。
也没什么错。好学生嘛。她已经习惯了。
但为什么如今看来越来越刺眼?是因为她认识林牧了吗?
季舟白在后排掏出薯片拆开,塑料袋哗啦啦的声音格外响。
再一片片吃着薯片,发出一阵阵脆响。
老师停下讲题:“季舟白,吃东西声音不要那么大,女孩子家家的没个女生的样子。”
“老师,你怎么就给林牧讲题啊?我们全班二十多个人呢。”季舟白啃着薯片说。
“给你讲你听得懂吗?”
“我怎么就听不懂!”季舟白火起。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这是什么态度?
“那你把卷子拿出来,我也给你讲。”老师嗤笑一声,摇摇头,不以为然。
季舟白吮了一下还有碎末的香香的手指,冲到前排,夺过林牧的卷子看了看,是某某牌测试卷第二套总模拟试题历史卷。
回去之后就开始轰轰地翻起卷子来,却始终没能找到这套题,突然想起来她上次扔书的时候把这套题扫地出门了,一时间有些懊丧,暗自冷笑。
她在无理取闹些什么。就算老师给全班讲,她也听不懂不是吗?
“你和我看一张卷子吧。”林牧说。
季舟白于是冲到前排,看没有凳子,把自己的凳子翻腾过来,挤在林牧旁边。
讲到第六个选择题了,林牧手指间夹着一红一黑两根笔,试卷上做满笔记。原本的题上也全都是对勾,季舟白侧过身子看了一眼。
老师一笑:“你也想学习了?浪子回头?”
“不管我想不想学,你都得给我讲。”
“你怎么这么霸道呢?嗯?”老师看她坐过来就乖了,也没说重话,敲敲桌子示意她集中注意力,似乎也考虑到了季舟白这点儿水平,说话声音也放慢了一些。
季舟白坐下来听,林牧就在旁边不紧不慢地做笔记,偶尔提问,比如这个什么什么为什么就是某某主义的开端?为什么这个是登上历史舞台而不是政治舞台?她也没听明白林牧到底提的什么问题,但是她听见老师耐心解释后,居然笑着说:“你干嘛迁就她的水平啊,你突然问,她也听不懂。”
专门为她提问的?季舟白斜了林牧一眼。
马屁精。
“我听不懂就不能听了吗?万一我哪句听懂了呢?”季舟白撑脸坐着,瓮声瓮气道。
“那你说说,听懂哪句了?”
季舟白语塞,把头一扬显示她高傲的样子。林牧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饶有兴味地看着季舟白,若有所思地将笔在纸上点着,指了指第一题:“你会做这个么?”
第一题是说支持商鞅变法的是秦国哪个国君。这个题是个送分题,偏偏季舟白不学无术惯了,第一题就不会了。林牧漫不经心地将红笔戳到秦孝公的名字上,季舟白觉得林牧是故意要借她人情的,于是摇摇头,赌气似的:“不会!”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