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个普通的病秧子,虽是虚弱,身上的衣着也是粗布麻衣,却盖不住日积月累不怒自威的气质,剑眉星目暗藏威仪。
“雨棠,到哪了。”青年有气无力道。
赶车人抬头望了眼远处,回道:“回公子,再走三里路就是长安城了。”
“恩。”青年应了声。
黑驴拉着车徐徐走在道上,车轮滚滚卷起一尘埃土,一阵风迎面吹来,黑驴像是碰到了可怖的天敌厉声嘶鸣,驴蹄在原地不住提踏就是不肯上前。
赶车人拉紧了缰绳不再挥鞭,生怕再刺激到黑驴,他微微抬头空荡的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头戴高帽,手缠铁链,又是那个夺命的黑无常。
“你们可真是让我好找!”黑无常伸出猩红的舌绕着唇边转了一圈,嗓音嘶哑刺耳,“往生楼看中的目标从来不会留下活口,就算天王老子也得乖乖把命留下!”
“嘴上说的狂妄,手底下却没多少真招。”赶车人……不,是萧公公不屑地笑道。
黑无常不怒反笑,“你这阉狗本事不小,上次是我小瞧了你,不过这次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进长安。”
说话间,官道两侧蓦然多了二十余人。
萧公公摘下斗笠,从容不迫将它搁在车边的小勾上,“没想到这次来的竟然还有罗刹,真是荣幸之极。”
“师傅,什么是罗刹?”柳眉稚嫩的好奇突然响起。
逍遥子捋着须哈哈笑道:“往生楼建立以来皆以冥府阴职作为代号,代号的划分就是实力,同样也是实力的象征。除了从高到底楼主阎王外,有左右护法判官与孟婆,之下有十大阴帅、罗刹、夜叉及阴差;阴帅十人,罗刹五十人,夜叉百人,阴差不计其数。十大阴帅中鬼王实力最强,其次为黑无常,再次白无常,以此类推还有牛头、马面、日游、夜游、豹尾、黄蜂、鸟嘴、鱼鳃!”
“原来是这样……”柳眉点了点小脑袋,随即又默不作声坐在稻草上。
萧公公四人的泰然自若的模样让黑无常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只听萧公公一声高喝道:“大内高手何在!”
唰唰几声,马车四周倏然围上十人,自己带来的鬼差里同时被带走几个人。
黑无常不禁望向驴车上稳坐泰山波澜不惊的青年,“以自己做诱饵引我上钩,太子殿下好胆色!”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的目标是我,自然由我亲自引你出来是最好的选择。”秦瀚淡淡道。
黑无常冷笑一声,“好魄气,不愧是武烈帝的子孙,不过那又怎样,往生楼的目标不会因为谁就放弃……上!”
“其余人等保护殿下,他由咱家我来!”
……
“你看我做什么!”秦一笑皱皱眉看着对面瞧不出是什么神情的楚长乐。
“不是九殿下在看我吗?”楚长乐笑着回驳,“九殿下若是没看我,又怎会知道我在看九殿下?”
你不看我,我怎么会去看你!分明是你先看我的,我才会有感觉去看你啊!
秦一笑微微抽了抽嘴角,脑子里你看我我看你的话扭缠在一块,像一团扯不开的麻线,越想越是乱。
一脑子浆糊的秦一笑狠狠瞪了眼楚长乐,招呼了声秦济,就兀自爬上马车。秦济捂嘴偷偷笑了笑,冲着楚长乐挤眉弄眼。楚长乐视而不见,淡淡觑了眼他,吓得秦济连忙收起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车。
望着马车远去,楚长乐低下了头,滑落的发丝遮挡了脸侧,从发隙中隐约看到她的脸色有些差。小丫头清欢在一旁急得跺脚,狠狠瞪了眼远去的马车,气鼓鼓的似乎很想追上去把人拉下马车,再拖到自家小姐面前让他赔礼道歉。
“清欢,我们也该走了。”楚长乐温婉的嗓音兀然飘进耳中,清欢精神一振,连忙跑到马车边扶着楚长乐上车,别看她个头小小,踮起脚尖还是有点高度的。
马夫扬起鞭,鞭声清脆似是一声号令,马儿拉着车徐徐前行。车内,小清欢神色激昂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气呼呼声讨着九殿下的罪行,不知道是她平时太过注意还是脑瓜子太过丰富,一条条罪行说得有理有据。
楚长乐一边听着小丫头激愤的批.斗,一边比较起前世与今生。
前世的这个时候只发生了两件大事,太子妃病逝,太子发动兵变且成功弑父坐上皇位;而今世,这两件事却完全变了,太子妃没事,太子也未发动兵变,本该也是意料中,可出乎意料的是皇帝还是死了,还是被一个消失了十二年,本该永远从世人记忆中淡去的刺客毙命。
除却此事,还有太子遇刺,不同于前世太子起兵造反,这世由于皇帝突然驾崩,太子又远在江南,朝堂上就有人起了歹心试图搏出一个前程。事到如今结局如何,将来又是如何,前路皆是一片迷雾,一个未知,就像没有重生前的自己,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记忆外的九殿下!
楚长乐相信,就算自己不提醒,以那九殿下的能力也会发现皇帝的不对劲,再加上他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稍微有点眼力和见识的人都会对其有所警惕,只是……
那个九殿下怕是在怀疑自己了,并且他对自己的情况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甚至还有点不闻不问的感觉。
越想,眉头拧的越紧,楚长乐想不通秦一笑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从秦一笑对太子一行人的态度看来,只要自己不伤害到他在意的人,对方就不会对自己怎样,只是会这么容易吗?楚长乐不知道自己在将来会不会被仇恨蒙蔽了眼,不择手段报复那两个人。
“小姐?小姐?”清欢担忧的唤声拉回了楚长乐走远的思绪。
“怎么了,清欢。”楚长乐回过神,浅浅笑着。
清欢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什么,马上就要酉时过半了,小姐要不要吃点什么?”
说着,清欢拉开了一旁的小抽屉,抽屉里摆着几张盛着糕点的小碟子。清欢端出小碟子一一摆在小桌上,目光灼灼对着碟子里的糕点,楚长乐隐约听到了吞咽声,不禁好笑地掩嘴轻笑,随后拈起一块枣泥糕送到清欢嘴边。
“糕点做出来就是让人吃的,没人的时候想吃了就说。”
与此同时,秦一笑也在想着楚长乐的事,她怀疑楚长乐是个重生者,还是原住民里的重生者,之所以是怀疑而不是确切,是因为楚长乐的表现让她找不出破绽,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除了那一次的试探,楚长乐就没直言过,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挖下陷阱,要不是反应快她早就把自己扒光在对方面前,每一次躲过‘危险’后,对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她就没挖过坑一样。
“皇兄,皇兄。”秦济推了推秦一笑,见她仍没有反应,便转了转眼珠子,倚着车厢坏笑起来。
看皇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定是在想楚太师的掌上明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皇兄每次都会偷偷看楚小姐,楚小姐也是,两个人总喜欢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打量,明明都喜欢着对方,为什么……哦!我知道了!太子妃嫂嫂说过皇兄怕羞,喜欢把事藏着,楚小姐又是女孩子,肯定不会先开口。嗯……看来还是要创造个条件才行!
正想着,头上突然按下了一只手,打断秦济的思绪,回过神向前望去,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吓得秦济连忙一个激灵。
“小鬼!我感觉你在想什么很不好的东西!”秦一笑眯着眼,笑容粲然如阳刺得秦济下意识紧闭起眼,小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我不是……我没有……”
秦济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秦一笑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于是随手拿了块糕点塞进秦济的嘴里。
“吃你的糕,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不然信不信我往你床上扔十个丫头为你侍寝!”
……
“启禀太子殿下,除却首领黑无常下落不明,其余杀手皆以丧命。”一名大内高手躬身站在秦瀚面前汇报情况。
一旁的驴车上,萧公公挣扎着爬起,“老奴无能,未能留下黑无常姓命,还请殿下降罪。”
秦瀚摇了摇头,将萧公公按回驴车上,“黑无常好歹也是十大阴帅中第二高手,萧公公能将其重伤已是难得,何来怪罪之理。”
“好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后面交由大内来处理,萧公公还是静心养伤为好,日后宫里还需萧公公为我鞍前马后。”
“老奴必不负殿下所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7章 长乐
储君之争随着太子回宫尘埃落定,就算有些人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先收起爪子,藏起野心暗待时机。虽然皇帝被人暗杀在未央宫导致魏贵妃所有计划被全盘推翻,以至走了昏招,趁太子被刺杀之时与李太常暗中联系朝堂诸公妄图另立储君。
不过,这女人也不简单,太子回宫不久她就以皇帝驾崩,无心管理后宫为由放弃了后宫权利,转而潜心待在宫内不问世事。魏贵妃放弃的很干脆,又找不到是不是她雇佣往生楼杀手的证据,秦瀚也拿她一时没辙。
同样,李太常也收起了爪子,告病在家,直到秦瀚登基的那天才再出世人面前,这时他俨然一副为国为民忠心耿耿的态度。
天元二十三年七月,宣帝被刺未央宫,因伤势过重不治驾崩;同月,太子遭遇往生楼刺杀,幸得有惊无险安然回宫。
天元二十三年十月,太子瀚登基为皇,改国号景龙,于次年正是实行;太子妃唐氏册封皇后,统御后宫。
天元二十三年腊月,封九皇子潇为楚王,十皇子济为齐王,允以留京。
其余皇子亦各有封王,连六皇子秦沐辰也被封了幽王。从这次封王中可以看出谁得圣宠,谁不得心。大秦历代楚王都是由皇帝最为信任的兄弟或儿子封任,同样这个人也失去皇位的资格。
不知道是不是被谁诅咒,凡是被封为楚王的人没有一个坐上皇位,早夭也好,终老也好,就没有一个参与到皇位争夺里头,可以说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亲王,因为历代楚王中就一个是善终的,其它的不是早夭就是横死,要么就是缺胳膊断腿。
“看什么看!你个小混蛋是想诅咒我死吗!”秦一笑没好气地冲秦济龇了龇牙。自从她被封为楚王后,秦济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被封楚王的皇子下场都很惨,然后她总能看到秦济望来的同情与忧愁并杂的目光。
“皇兄……”秦济嗫喏着嘴,吞吞吐吐道,“皇帝哥哥怎么这么坏,明明知道楚王这个封号不详,为什么还要封皇兄你为楚王。”
“你跟他们迷信做什么,皇嫂都不信这个迷,你怕什么。”秦一笑没好气地翻了翻眼,却好死不死看到了楚长乐望来的同情,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三花聚顶!
“媚姐,我们走!”秦一笑狠狠一拍桌向屋外走去。
“是,殿下。”柳媚应声,跟了上去。
柳媚在随秦瀚入宫后就与柳湘莲相认了,当时柳湘莲抱着她还哭了好一阵子。相认后,柳湘莲本想给柳媚在长安安排个地方住下,从此衣食无忧,但柳媚却不想离开柳湘莲,索姓柳湘莲就把柳媚安排在了秦一笑身边,一来柳媚是自己亲侄女,要比外人更值得信任;二来柳媚又是江湖第一神医的弟子,医术过人,把她安排在秦一笑身边也可避免将来受了伤被人发现身份。于是,柳媚就成为了第五个知道秦一笑身份的人。
而柳媚的师傅逍遥子,仗着太子救命恩人的身份在皇宫胡吃海喝了两个月后,留下一封信就不见了踪影。听柳媚说,逍遥子回去江湖了,秦一笑听了后也没意外,逍遥子的大名她也听说过,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神医,今天可能在这,明天就可能不知去了哪个疙瘩里。
秦一笑气呼呼的走出书房,却在门外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脚,摔个不轻,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哦,真疼。”柳媚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炸在耳边。
秦一笑气得简直要螺旋爆炸,狠狠瞪了眼表情和声音一样不见波动的柳媚,秦一笑一瘸一拐蹦向将军府的演武场。
书房内,秦一笑刚才摔的声音不小,房内的三人听得清清楚楚,秦济愁起的脸更愁了,楚长乐平静的神情也因为这声突来的声音微微变了样,清欢小丫头更是就差把同情摆到脸上。
“小姐……楚王是不是真的……”清欢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楚长乐的衣袖。
楚长乐微低着头抿嘴轻笑,“恩,可能真的不详……”
“那、那小姐还是少和楚王殿下接触为好,要是、要是被传染了可就不好了!”无视齐王殿下急切的样子,小丫头急忙发表一番肺腑忠言。
这怎么可以!
秦济急了,要是楚长乐真听了清欢的建议和秦一笑保持距离,那他的未来九皇嫂岂不是要吹了?
不行!不能让九皇嫂远离九皇兄,更不能让九皇嫂守活寡!
楚长乐突然背后一凉,凭着直觉望向抓耳挠腮的秦济,抿了抿唇道:“齐王殿下可是在想什么不好的?”
秦济心一惊,惊讶的看着楚长乐连忙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想!”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清欢见状,煞有其事点点小脑袋,“齐王殿下一定在想什么坏主意!”
楚长乐默而不语,望着秦济离开的方向微微阖了阖眼。
这个齐王……或许可以。
……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了一年的末尾,除夕将至让整个大秦都洋溢在这份喜庆中,加之边疆难得安宁和江南灾情好转的消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