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她背起酒劲上头的小姑娘,对猫掌柜道:“多谢。”
穿着华贵修袍的女修士背着白衣的漂亮姑娘走了。
祁今背着燕息出了黄泉道,往惊羽而去。
燕息的酒量她有数的很,喝普通的酒都会晕乎乎的,顶多试试果酒,可能会没那么容易晕。
这次倒好,直接喝了个大的,顾及没个几天是不会清醒的了。
……
祁家两位大哥对祁今带了个姑娘回来都很新鲜。
第一天恨不得多看上两眼,第二天少看了两眼,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七天,终于没忍住,在吃饭的时候问祁今:“你哪带回来的睡美人?”
祁今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玉清阙带回来的。”
祁酉和:“就娘说的那个种在荷花池里的那个?”
祁今:“……娘怎么知道的。”
她粉粉嫩嫩的二哥叹了口气,“你回来前几天娘让仙鹤送了一封信过来。”
祁今哦了一声,“她和爹在外面潇洒呢。”
“我们估计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祁酉和叹了一口气。
祁今被一块糕点噎住,咳了个撕心裂肺。
大哥沉默地递了一杯水过来,一脸地无可奈何。
三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之后又齐齐地叹了口气。
祁今倒是突然高兴起来:“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做岛主了?”
但现实显然没她想象得那么美好,她的岛主之位要找个继承人还是非常困难。
依旧被每日的公务翻得恨不得跳海自尽,但跳下去也不会死,惊羽的后人在海里都能自由呼吸,也不知道祖上是不是鱼变的。
唯一的乐趣就是燕息了。
燕息因为喝了两碗酒睡了将近七天,睡醒的时候便看到祁今背对着她坐在案边。
屋子很大,倒没烛火,夜明珠的光芒够祁今看清惊羽各地的公文。之前外出了太久,他二哥虽然处理了很多,但这种东西压根没有尽头,好不容易处理完了,还会有点别的事。
她的轮廓被夜明珠的光芒描了一道细边,岛主的衣袍肩的轮廓有些硬朗,祁凛穿便是英气十足,祁今穿倒是差了三分清俊,但她天生带了的一两股云淡风轻,倒又有些超脱了。
案前是一个小窗,外头夜风呼呼,偶尔又枯叶被吹进来,和纸页轻擦,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个背影提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影子落在墙上,燕息看得认真,像是要把这种夜明珠的光烫出的影子刻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祁今的头发高束,发辫之间点缀的宝石成串,偶尔会因为她的动作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音,和发丝一起扬起,再落下,却无端地撞在小姑娘的心口。
咚咚咚咚,不绝如缕。
祁今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撑着脸颊,墨迹干了的毛笔被她捏着转。
然后低头看着那封金粉书写的邀请函。
三大仙岛鲜有往来,而执明更是神秘,同为仙岛,祁今也问过祁凛有没有见过执明之人。
但得到的只是一个摇头。
“但仙岛之间有三千年之约,每三个千年会开通道,一岛做东,两岛来访,共同交流。”
上一次三千年之约上惊羽做东,算算日子,这次也是执明。
她手上那封金粉书写的邀请函泛着流光,落款的执明二字铁画银钩,彰显着邀请者的不凡。
一双手蒙住她的眼,打断了她的思绪。
眼前顿时黑了一片,祁今懒洋洋地说句你干甚。
燕息看着墙上孤单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人,一股不可名状的喜悦冲上心头,让她难以控制地冒出笑容,整个人贴上了祁今的背。
祁今虽然被蒙着脸,但也不妨碍她动手。
那半干的毛笔转了一圈,居然精准无比地点上了燕息的额头。
墨色一点,让小姑娘啊了一声,手一松,人就被转身了的祁今制住。
屋里的光并不是很亮,祁今抓住这个偷袭者的肩,一只手的毛笔还悬着。
燕息很白,还喜欢穿一身白,祁今偶尔会觉得她和纸糊的一般。
但这个陪着荷花开了又败不知道多少年才孕化出的人早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强大,也没有那么容易死去,健康无比,还活泼过头。
眉心的那点墨有些浓重,像是把这种纸糊的轻飘否定,给人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宿感。
“你太过分了!”
燕息拧着眉,嘴巴抿着,一脸的不高兴,伸手想要擦去眉心那点墨,但却被祁今阻止了。
她被这个人抱在怀里,几乎是坐在了祁今的腿上。
这样也能看到案头上的东西,堆得老高的纸堆,还有揉成团团的纸张。
祁今咦了一声,说了句我哪里有。
她低头看着燕息,用毛笔的杆挑开了遮住对方半张脸的发,“明明是你先偷袭我。”
燕息看上去不过二八少女的模样,眼神倒是很倔,“我没偷袭。”
“我这是光明正大的!”
祁今嗯了一声,她的毛笔杆挑起燕息的发还顺势给对方别到了耳后。
心想这个小丫头长得真是过分好看。
“你这张脸太素,这点黑点着也不难看。”
这种话祁今说过很多次。
在央城说过,在魏城说过,在无边月说过,在碧连天也说过……
好像带着燕息去没一个城,她都会说。
“我不喜欢紫色,”燕息干脆伸手抱着了对方的脖子,“也不喜欢月白的修袍,也不喜欢头上戴太多东西。”
她的声音有些脆,很招人喜欢。
人也很会撒娇。
祁今以前挺讨厌姑娘家撒娇的,即便她自己也把撒娇当作武器,但把一切动机放下,撒娇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厌恶的行为。
就像燕息。
她对祁今的依恋从不遮掩,祁今走去哪里,她都要跟着。
偶尔做什么决定,她也会先看祁今一眼。
“那你喜欢什么。”
小姑娘穿着宽松的里衣,往祁今脖子一拱一拱。
祁今身上有一股清冽木棉香,可能是这阵子祁酉和在研究调香讨他喜欢的姑娘的换新,让自己这个岛主妹妹做试验品染上的。
“我喜欢……”
但祁今这么问,燕息又答不出来了。
她喜欢央城的马蹄糕、魏城的毛绒簪子和果酒、无边月的糖人、碧连天的皮影……
还喜欢金池的傩戏,还有路边小摊上卖的胡笳……
但这种喜欢她有时候感觉并不属于她自己。
一瞬间冒出来的感觉,难以控制,难免会让人觉得空荡。
祁今放下毛笔,伸手一下一下地摸着燕息的背。
“嗯?”
她半天听不到回答,冒出了一个鼻音。
燕息狠狠地闻了闻满鼻的木棉香,然后凑到祁今耳边说了一个字。
祁今唉了一声,“你懂个屁。”
燕息挣扎地出来要和她好好理论一番,却被人凌空背起丢在肩上,往榻上去。
“我累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疲惫,三更已过,明日她还要去商量一下执明的事,也睡不了多少时辰。
燕息被按回了榻上,和祁今来了几个回合的挣扎。
最后被子卷了又卷,她被祁今卷成了一个蛋卷。
她愤愤无比,嘀嘀咕咕。
却被人捂住了嘴,祁今闭了眼,也懒得换衣服,只是拆了发饰,长发铺了高枕,使得她那份一直凌驾于燕息的年长气息瞬间消失,柔软了不少。
“别吵。”
祁今从喉咙里冒出这么一句。
燕息朝对方那边滚了一圈,看着对方那张脸,足足定了一刻钟。
盯得眼角酸涩,很多很多的话她说不出。
不要看我的时候像在看别人。
不要让我穿我不喜欢的衣裳,不要让我吃我不想吃的东西。
傩戏讲的是孟姜女哭长城,很是无聊,但祁今却看得很认真,在听到其中某句唱词的时候甚至红了眼眶。
这让燕息如鲠在喉。
她明白很多,也不明白很多,最后只憋出了一个你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72章 今天比昨日更喜欢我么?
燕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待她醒过来, 边上已经没了祁今的踪影。
那两碗酒让她醉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清醒,还没和祁今说上几句话, 对方又不见了。
外头天已大亮, 她转头,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象。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之前和祁今走过一个一个城池,她每日睁开眼,还是觉得陌生。
不过好在身边有个人陪着,空荡一瞬间被填满, 有了寄托,才可以放松地去玩。
想到这里, 她又躺不住了。
囫囵套了件衣服就往外冲。
正好和经过的书筝撞了个正着。
书筝怀里是刚摘的玫瑰花瓣,被这么一撞,里头的花瓣倒了出来,满地都是。
“对不住。”
燕息没想到一出门就撞到了人,她急匆匆地蹲下去捡。
“没事没事,我来便好。”
祁今带燕息回来的时候书筝便见过燕息,只不过那时候被祁今背着的姑娘满脸通红,酒气缠身,现在倒是格外精神,就是披头散发神色匆匆。
“你见过祁今吗?”
燕息抓住书筝的手,问道。
“岛主今日外出了。”
书筝看着对方的表情一瞬间愣住,“岛主?”
“这里是惊羽。”
书筝答。
“哦……”
燕息看了眼周围, 建筑富丽堂皇,回廊幽深,但并不沉闷,绿植盎然。
这就是惊羽啊。
她老听祁今说起,说这是她的老家,可好玩了。
但祁今不在,真的好无聊。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书筝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又想到祁今提起苦恼的神色,笑了笑。
“岛主傍晚便会回来,”她把花瓣都放回了竹篓,“您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
但燕息还是没能熬到傍晚。
岛主府很大,一不小心便会迷路,她打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出去了。
惊羽是一个群岛,主城便是这里,边城划分得有些琐碎,但交通也不会不方便。
主城的街道很热闹,民风和岛外果然不太一样。
燕息东走西看,只不过没带钱,吃的也买不了,一条街从头逛到尾,又从这条巷子到那条巷子,本来还打算去看看海,结果看天都暗了,只好先回去。
在城主府外遇见了祁酉和。
粉衣公子提着两大包的吃食往里走,侍从想要帮忙,还被高声拒绝了——
“这是我要给我小妹的!只能我接手!”
可惜他看着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秀才模样,两只手颤颤巍巍。
最后还是被里面的人给接过去了。
“你动——咦,你和族老商量完事儿了?”
接手的是祁今,夕阳西下,她站在门内,一副正准备出去的样子。
头冠都未摘下,神色匆匆。
“完事了。”
祁今的力气很大,这两袋在她哥手上重得人都要东倒西歪的东西她拎着活像拿扇。
“这什么啊,这么沉。”
她说没有半点说服力,祁酉和抽了抽嘴角。
“是——”
是什么还没说,后面一道身影就窜了上来,整个人挂在了祁今身上。
惊羽二公子眼睛都瞪大了。
看着那个白衣姑娘跟猴一样地抱着自己岛主妹妹的脖子,还一边拿脸颊蹭着。
这种突然偷袭的行径让祁今倒退了两步,不过她现在身体好,也不怕这种飞扑。
只不过手里的东西还是被侍从接了去。
“你干嘛啊,外头浪一天了知道回来了?”
祁今先发制人,把燕息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有时候就不能让祁今先开口,她一开口根本没法说话。
燕息哪怕现在话不少,但嘴也笨,经常被祁今堵住,最后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就像现在,又不说话了,但抱着祁今不撒手。
祁酉和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凑过去问:“这就是你说的燕息啊?”
他倒是没见过,之前祁今带燕息回来,正好是祁酉和代理岛主做得头昏眼花的时候。
后来也没机会看,毕竟是个姑娘。
现在见着活着的,好奇心上来,可惜小姑娘埋在自家妹妹的肩头,头发又遮着,看不点半点面容。
只有那双手拧着祁今头冠坠下的珍珠长链,十指交缠,然后又一圈一圈绕着,把心思郁结诠释得生动无比。
“是啊,死沉死沉,脾气还差。”
祁今知道这货是不会轻易下来的,干脆就这么抱着和祁酉和一起进了府里。
“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执明发来的邀请函祁酉和也知道,一岛做东,另外两岛派过去的人通常也要经过精挑细选,今日祁今和同族商量也是因为这件事。
“没什么结果,老头说他们自己挑人。”
祁今的口气轻飘飘的。
但祁酉和听得出来这次商量并不愉快。
祁今是继任岛主这件事早就定下来了,毕竟她降世之时天有意象,还有领岛批命,更别提她在外这些年也算混得不错。
但岛主并不好做,再屁大点地方也有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们的娘虽然没诸多抱怨,但经常四处奔走。
现在换做祁今头疼。
若是之前的她,可能成天嘀嘀咕咕骂骂咧咧。
可现在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