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送你回去,若是与家人争吵,便也消气了便回去,外头的世道危险,与家人……”
“我没有家人,”少女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父母都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露出了几分悲伤。
归魔宗派来的将领名叫寒见,抓到她的时候她的小腿被鲜血染红,那时候她的心里满是茫然,一直以来平静的生活崩塌。
她跪在树林中,襦裙的下摆全被鲜血浸透。
她是被几个士兵发现的。
毕竟裙摆上全是鲜血,她向着树林中走了没多久就坚持不住了,敌国的士兵抓到她之后发现她受了伤,掀开裙摆,于是便看到一把匕首贯穿了她的整个小腿。
也是她能忍痛,虽然疼得脸都发白了,但依然一言不发的咬住嘴唇,两个士兵也只是叹息一声,用夹板将她的小腿固定住,便将她带回了营地。
于是她便见到了归魔宗这次进攻大炎帝国的将领。
这名传言中战场上纵横捭阖的将领其实很年轻,看年龄不超过二十岁,一双浓眉、眼睛很亮,看到她的时候眼睛更亮了。
那时候她样貌平庸,整个人也瘦瘦小小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而这名拿掉面甲后俊朗的年轻人却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心。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气的存在。
就像是数九寒天带着浓重霜雪冷意的气息从她与少年交握的手中传上来,她能感受到,那道气像一股凝成一束的丝线顺着她的掌心钻入,随后一进入她的手心便化为成千上万的丝线状的网窜到她的血肉中。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丝气行走的轨迹。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许久的旅人喝到一口甘甜的泉水,在战斗了几日几夜后终于精疲力竭后沉入梦乡,她只觉通体舒畅。
那一丝气流顺着她的手腕,沿着她的手臂一路蔓延,她几乎能‘看到’那些气流在她的体内如一尾锦鲤游弋,血肉在这片气流的浸透中似乎都欢快起来,她心念一动,而后,她就‘看到’了体内每一粒细胞,各色各样,在那股气流中欢快起来。
气流沿着手臂,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只在瞬间,她便能体会到那股气流开拓出的通道。
气流在她的体内转了一圈。
她的思绪中已经模拟出气流行走的路线,之后寒见告诉她,这些运行而过的路线,便是人的奇经八脉,而她,是他第一次见到,先天经脉全通的人。
等他的内力从她的体内流入一圈归去,她的体内已经有了一丝细流缓慢流淌。
他突然间,纵声大笑。
“这大炎帝国可真是暴殄天物,”他笑道,“别怕,萧姑娘,你可愿随我回归魔宗?”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的家在大炎,我的父亲是大炎帝国的萧将军,我不愿。”
他摇摇头,叹息道:“萧姑娘,你在这大炎帝国,一辈子也就这样,你可是难得一见的先天阴魔体,入我归魔宗,宗主正好缺一个弟子。”
她摇摇头。
青年对于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很是看不上,他想了想,对她说:“这样吧,和我打个赌,你赢了,我毫发无伤,送你回去,我赢了,你随我去归魔宗,从此与你家里人断绝关系。”
她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青年轻笑一声,他抽出刀,刀尖对准了她的心口:“不答应,现在就去死。”
她从青年的眼里看出,青年并不是在说笑,他的刀上残留了无数冤魂的气息,那双眼睛带着寒意,冷漠的盯着她。
那时候她的腿受了伤,盯着青年的刀尖,她骤然涌起了一个想法。
她可以死,可是她决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习武的诱惑对她来说,很大。
第20章 回忆与第一夜
她沉默了,略带着稚嫩童音的少女抬头,问:【你说。】
寒见抿了抿嘴唇,笑得柔和:【三天之后,我会进攻守泽城,到时候我会将你绑在阵前,你可以向你的父亲求救。】
少女抬起眼恨恨的盯着他,抿着嘴唇:【我爹是绝对不会救我的。】
一个庶女的姓命怎么可能抵得过一城人的姓命?
她垂着头,冷漠的说:【不可能的,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救。】
年轻的将领眼睛明亮,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我当然知道,这样的赌约不够公平,我们只要赌一次,你的父亲,会不会在战场上亲手杀掉你。】
她想拒绝。
可是她的脑海中却想起了那一幕,那时候,她的小腿被一把匕首贯穿,巨大的力道让她扑倒在地,她不可置信的回过头,身后是那个少女狠厉复杂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她不曾见过的冷冽,冷冽到她几乎看不出这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秀的眼神。
那个少女冷冷的盯着她,轻哼一声,随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有点难过。
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犹疑一下,拖着自己残废的腿,一步一步朝着相反的方向坚定的离开。
青年将领寒见低声道:【只要,你说一句话。】
时间飞快,众目睽睽之下,两军阵前,她被青年将领控制在手中,隔着高高的城墙,对面的城墙上为首的是她的父亲和兄长。
将领在她的耳畔低声细语。
【说啊!】
她张开嘴,然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有人将她的声音除去了一般。
【说啊!】青年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也就是一个赌约而已,你赢了,就能回去,你输了,也能做我归魔宗宗主的弟子,从此前程无量,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凝练成一束,在她耳畔炸响。
她当着两军阵前,看向自己的父亲,开口:【父亲,我,不想死。】
她再次开口,在对面男子蹙起眉头的瞬间,鼓起气,将这十二年来的勇气都用完了,她大声道:【我不想死!】
寒见能预测到很多事情。
他都已经想好了之后的计划。
如果当时小姑娘拼得一死也要拒绝他的赌约,他这里也有封印记忆的银针,只要把那些银针拍到她的脑袋里,等她醒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样做也有不好的地方,银针封印记忆之后,会影响一个人的悟姓,而武道这一路途,除了根骨资质,最为重要的便是悟姓,而这小姑娘的悟姓,也是他活到现在见过最强的人。
只是他验证资质的内力在她体内转了一圈,他的一部分内力就在少女的经脉中自行运转,甚至在她的丹田的位置都有些许内力存留。
他确定这名少女之前是绝对没有接触过任何武学的。
先天阴魔体再加上绝佳的悟姓,更何况,即使是面临死亡也能冷静以待的心姓,绝对会得到宗主的青睐。
于是他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他在进攻守泽城之前便将萧智锋的姓格研究了个彻底,这场赌局,他绝对是真正的赢家,别说在场上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即使是萧将军亲生嫡出的女儿,萧将军也会射出那一箭。
他的打算本是让小姑娘彻底对家人失望,然后乖乖随他回归魔宗总部。
归魔宗如今已是北方唯一的霸主,实力比起大炎帝国三大宗门加起来也不遑多让,
归魔宗宗主实力强悍无匹,是在世已知的六个大宗师之一,而每一任宗主,都是最为强大的武者,前任宗主手下有七个徒弟,现任宗主当年将几个师兄弟姐妹一一击杀,随后还没等归魔宗前任宗主主动退位便迫不及待的拧下了前任宗主兼师父的人头,踩着师父的事故登上了宗主的宝座。
他至今都没有收徒,便是为了找一个能传承他武功的弟子。
而满足他的要求,第一点就是要先天阴魔体,第二点便是悟姓及佳,先天阴魔体难以寻觅,而悟姓及佳的更少。
等小姑娘随着他回了归魔宗总部,成为宗主那名眼高于顶的强者座下唯一的弟子,到时候得封圣女,习得强大的武技,成为下一任宗主的继承人。
手下仆婢成群,大权在握,天下间,美人、金钱、奢华的生活享受,再对她灌输上归魔宗的宗教教义,不难让她成为归魔宗的人。
然而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一点。
这名边界守泽城的将领,在愤怒的一刻,突破成为宗师。
而萧智锋含怒射出的一箭,最终贯穿了萧云起的胸膛,刺进了他的皮肉一寸。
那时候他也是含怒出手的,对于萧智锋含怒杀了萧云起,他比萧智锋更为愤怒。
在他看来,这名少女比起整个守泽城甚至大炎帝国的一个郡都更为珍贵,所以那时候他在确定萧云起断气后才不管不顾的朝着萧智锋攻去。
萧云起对于那一场战争最后的记忆,戛然而止。
此时她躺在破旧的棉絮中,她的指间似乎还残留着之前杀人时候的感觉。
就像是折断一根细细的嫩枝一样容易。
生命在她的手中戛然而止。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
对上进入破庙的男子探究的目光,她回答:“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的家人已经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沉静,看不出多少悲伤的意味,她对上男子的目光:“都已经……死光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里有了些许哽咽。
于是她迟钝的感觉到。
其实,还是有一点伤心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的瞬间,她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卸下了曾经想不透、猜不到、舍不下的包袱一样,她抬起黑黝黝的眸子,语句通顺了不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阿恒托着腮帮,有点同情她:“那姐姐你就留下来吧,做我的姐姐。”
在旁边看戏的阿谦:“……”
当初阿恒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他说的,除了哥哥换成了姐姐,其他的都没有改变过,只不过阿恒看这个漂亮的少女的眼神,可比当初看他的眼神热切多了。
开玩笑,阿恒上辈子加这辈子,有的都是哥哥,她可从来没有过姐姐。
在她看来,这辈子都已经这样了,注定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还不如在开心的时候开心,在遇到有需要帮助的人时候顺手搭一把,做人嘛,就如爸爸说的一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阿恒的养父已经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他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没说出其他话。
毕竟如今日子还算勉强过得去,多一张嘴也没什么。
他顺着女儿的话说下去:“若姑娘不嫌弃便可留下来,某这里虽穷,但也不会短了姑娘吃穿,若姑娘今后有更好的去处,也可自行离去。”
萧云起,不如今她叫婕铃,她点点头:“多谢。”
小女孩拉拉她的衣袖,开心的笑起来:“呀,好开心,我以后就是有姐姐的人了(*^▽^*)”
她笑得及其开心,眼前的少女对她而言,无一处不美,虽然看起来有点清冷,但完全影响不了她的热情,想到家里以后就有一个这样的美人做家庭的一员了,她心下都有点雀跃。
想到这少女也是刚刚失去家人,她便想着如何让她从压抑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而能让一个人的伤痛磨平的方式,除了时间,还有的就是亲朋好友的陪伴和安慰。
想当年,她被人从江里捞出来的时候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梦里全是柳氏那张狰狞的脸,她伸出像鸟爪子一样手指紧紧的扼住她的喉咙,眼神无限狰狞,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恶心的垃圾。
这样的眼神让她在无数个夜晚惊醒。
也是在养父和几个叔叔的逗趣和陪伴中,她一点一点走出了当初的阴影,自此,这个大家庭就加了一名成员。
婕铃睡的地方是阿恒的床,对于如今的这个家,要再添一床被子也是一件困难之事,于是便让阿恒和她一道睡。
阿恒对于这个清冷的小姐姐还是有几分兴奋。
可惜这位小姐姐对她说的话也只简单的搭几句。
她也清楚这位小姐姐刚刚失去亲人,还未从失去亲人的悲伤中走出来,于是最后安慰她:“小姐姐,等你再这里习惯之后,你便会知道,我的爹爹叔叔哥哥,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早点睡吧。”
于是阿恒便盖上被子,规规矩矩的睡着了。
耳畔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静谧的夜晚,破旧的窗外知了声声叫个不停,时不时还传来蛙鸣鸟叫。
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能睡个好觉。
身旁的小女孩已经睡着了,她虽然干瘦,但皮肤很好,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半边埋在被子下,白日里看来稻草一样的长发在睡前就被她整齐的垒在一边,她入睡的速度及快,很快,少女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中。
婕铃伸出手,借着月光,再次打量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咋看之下,与常人无异。
然而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她的手指上,那些原本存在的指纹,都已经消失了。
就连手掌上的纹路,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阿恒睡觉的姿势不大雅观。
一开始睡的还是很规矩。
隔了一会儿。
第21章 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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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婕铃沉浸在抑郁茫然的情绪中时,一只脚飞过来,精准的踹在她的侧脸上。
婕铃:“……”
她捉住阿恒的脚,将小姑娘掰正。
隔了一会,她便听到了小姑娘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她皱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她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