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我不信!’
……
“几点了。”
声音苍白无力,但语气一如既往。
苏立文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表,发现这块随心所欲就能爆的手表还真有时钟功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八点半,晚上。”
杨秀撑起上半身,将手臂上的输液针头拔去,非常缓慢地站起身来,动作就像七老八十爱命惜命的老大爷,但当身体笔直站立时,又好像所有的劲力都恢复了。
“我出去一会儿,不用等我回来。”
女人越过苏立文僵硬的身躯向外走,这话听起来就像亲密的一家人,但苏立文脑门上立刻就冒汗了,他几乎想要握住自己的心脏,用来控制自己因为恐惧而上升的心跳,起身追在杨秀身后问道:“你要去哪儿。”
杨秀停步,转头看他,看他的表情和动作,了然地回应了一句,
“你怕我死在外面?”
苏立文扶住心脏的动作就像随时随地会心脏病发而亡,“我做了你吩咐的所有事,我对你是有价值的。”
“我没受过训练,时时刻刻控制自己的心率我会疯,这是逼我自杀。”
你见过努力怕鬼的人吗。
他们只会越来越怕。
天黑了,屋里并不开灯,所以他看不到那张据说已经精神分裂出自毁型人格的超级特工的面孔,只能从声音里判断,对方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仅仅只是习惯姓的作答。
“手表的电池只能撑一天。”
“所以没电了它就失效了对吗?”
之后的问题没有被回答,毕竟没有被回答的必要了,等到人从眼前消失,松了口气的苏立文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他扶着自己的心脏,一边缓慢呼吸,降低自己的心率,一边一字一顿地,慢慢从牙缝间吐出几个字。
“弄死他吧……”
他知道这句话没人听见,说出来没有用处,但……请原谅他吧,他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能再在心里藏事了。
所以,
“弄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清醒地见个面呢,徐臻说:“办事不耽误约会。”
第207章 思念
今年的皇城春天来得晚,逼近零点,天黑得尽了,仍是冷得瑟瑟发抖。
杨秀戴着口罩在街道上目不斜视地快步行进,穿过地铁、拦下出租,下车,上车,再回头。很快,她在重复的道路上出现,在几处感到异常的地方拐进街头巷尾,走出来时,有些怔怔的,看着手里多出来的几包药物和针剂。
放在最上方的,是没有署名的镇痛药,用轻薄的药片袋装着,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却需要杨秀将提箱子的手都贡献出来,一起捧着。
这片药她见过,见过两次,已经很熟悉了。徐臻为了她上飞机专门找人研制的低副作用镇痛药物,一袋一个,去埃及,去程,返程,她都见过。熟悉的包装和药片,在刚才进去的巷子里,在一处不起眼的黑箱子里,随便一掏,便摸出了十余袋来。
镇痛、消炎、补血、麻醉、吗啡、手术线、消毒液,甚至是小型手术器具,鼓鼓囊囊的一整箱,就那么随意地丢在地上。皇城灰尘重,箱子面上干干净净的,不是有人每天更换,就是有人每天打扫。
她走走停停,数次进出,几个熟悉的街区,就看到三个这样的箱子。而这些街区,都是她和徐臻一起走过的地方,常去的饭馆旁,去过的夜店附近,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恐怕,都放着这样的黑箱子。
此处并不繁华,街灯暗淡,杨秀眷恋地朝着某个方向抬头张望着,心里是思念带起的缱绻。
不知道她有没有好生休息。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不知道……
再仰头望望天空,距离天亮还有许久,于是口罩下的嘴角上翘,勾勒出期待的曲线。口罩外的眼睛是清澈又干净的。
她还有事没做完,做完之后,兴许可以,趁着天还没亮,去见她一面。
怀揣着期许,杨秀把冲锋衣的帽沿往下拉,几乎与口罩连在一处,她今晚的目的地是一个熟人的家。
哦,熟人父亲家。
熟人的名字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他叫倪鹏,那个曾经在心里念想了杨秀好几个月,却撞破了徐臻与杨秀在车库里亲热,之后愤然离开时代的年轻人。
在年前,他被他父亲送去了老搭档出身的地方,给秦南省松平市现任副市长做秘书,春节也没有回来,此时此刻,他家除了做饭打扫的阿姨,就只有他父亲倪大兴一个人在。
通过苏立文的权限,杨秀搜索到好几个名字,倪鹏的父亲倪大兴是所有人里最合适的人选,太合适了,哪怕他是倪鹏的父亲,也无法排除在外。
杨秀必须得见他。
必须得……害他。
这场沟通并不是很顺利。
在潜入对方家宅之前,杨秀在对方家门前待了一会儿,脑子里一幕幕闪过倪鹏的脸,初见时他痞兮兮想来搭讪的样子,之后挖空心思讨好时的样子,一起在时代实习,每每找机会来吃饭唠嗑的样子,以及最后那张隔着车库门缝,震惊到瞠目的样子。这些画面如默画般闪过。杨秀苍白的脸逐渐被阴影笼罩,没了人气,尔后,她施施然翻墙而入,叫醒了熟睡的中年人。
从震惊到制服,不过几秒。
再之后,几句来回,倪大兴斩钉截铁拒绝。
不出意料的拒绝,杨秀阴影下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什么冷笑或是嘲讽,就像跟人讨论明天的早餐一样,在得到对方的拒绝后,杨秀提到了倪大兴儿子的名字。
不止是名字,还有他儿子的喜好,生平。
倪大兴是东北人,虽然身居高位,脾姓未改,半夜三经指着杨秀的鼻子大骂,阴影下的女人无动于衷。
骂累了,倪大兴颓然坐在地板上。
对面的女人已经消失了,在他面前安静地摆放着一个银光色的U盘。倪大兴捡起U盘砸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弯腰把U盘捡起来,用力捏在掌心。
他只有倪鹏这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最近很给他争气,老搭档说他在松平天天加班,过年也没休息。倪大兴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渐渐长出还没来得及染黑的花白头发翻在了外面。
那个U盘是杨秀从张疏瞳那处得来的,但并不止是张疏瞳获取的消息,还有杨秀年前年后,无数个夜晚在皇城里当孤魂野鬼的收获。这些信息庞大而冗杂,真假难辨。天亮后,倪大兴实名向上举报数位官员贪.腐和擅用权.利,牵扯出不少权力场上的波涛浪涌。
由于官场规则,倪大兴的职位很快被一撸到底,他这些年也不是清白之身,这次举报得罪的人太多,没多久,他就因同样类似的罪行入狱,从初期被判无期到数次改判为七年,就此盖棺定论。在老搭档在外帮衬下,他虽在狱中,却有独立房间,并且仍然在带项目,生活还算将就。作为他认罪受罚的报偿,他儿子倪鹏的地位被保了下来,在往后的日子,就一直跟着老搭档在秦南省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做了下去。
这些都是后话。
从倪大兴家宅离去,杨秀上了一辆黑车,一路直奔徐臻的居所。
直到距离那栋熟悉的大楼不过两个街区,杨秀方后知后觉地醒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恰当。
思念刻骨,竟让她一时忘了,现在的她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徐臻身边了。太多人盯着她,盯着徐臻,幸灾乐祸地等着她把徐臻拉进沉潭。
但……真就再也不见了吗。
痛苦低头的女人想起她与旁人的交易,想起那个已经在加护病房的老人,垂垂老矣,半只脚已经踩在了鬼门关上,与她交易时,伸向她,拽向她的那只爪子。
那位老人啊,为了他的家业,为了他的时代,他是不惜一切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带自己儿子一起走,好给孙女腾路,也会毫不犹豫把她也带走。
因为,她也挡了他孙女的路啊。
偌大皇城,想要她去死的,比比皆是,想要她活下去的,全心全意想要她活下去的,或许只有那栋楼里的那个人。
杨秀就地而坐,打开了箱子,全心全意地搜索起来,隔了没多久,电话连通。
“我是杨秀。”
“我想见她。”
她找到的,是队长的私人连线。
两句话说完,话音落下,电话挂断,杨秀抱着箱子,满心期待地看着天空,看着那栋高楼的方向,安静地等待起来。
几乎刚过了一分钟,徐臻家的寡妇和小刀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Boss不小心推翻了手旁的牛奶。
电话里的声音他们俩听不见,所以当徐臻接到电话,随即颤抖了一下手指,将牛奶推翻的样子,就像妖魔鬼怪的场景一样,将两人吓了一跳。
紧接着两人连头都不敢抬了,寡妇捧着还未落地就被她接住的杯子,小刀抱着纸巾蹲在地上,两人把头死死压在下面。因为就在他俩愕然看向徐臻时,却看到徐臻对手边的慌乱视若无睹,目光投向窗外,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来。
看到这一幕的寡妇和小刀惊恐地低下头去,不知道露出这样的表情的Boss,是打算杀人还是放火。
不管是打算干什么,这样的神情,他们俩从未在徐臻脸上见到过。
半小时后,徐臻家宅灯灭,她的座驾在数人监视下快速驶离小区,监控拍到的视频里,驾驶位上的女人貌似徐臻。午夜凌晨,空荡荡的街道上,因此增添了一点喧嚣。
半小时后,电梯数字跳动,电梯门开,地上的感应光灯没有再应声点亮,整间屋子,静悄悄的,笼罩在黑暗里。
在黑暗里,熟悉的身影站在电梯旁,对电梯里的人伸出手臂,款款的笑容一如既往,就像从来没变过。
感受到电梯里的人的迟疑,徐臻柔声道:“过来。”
她没向前,没催促,就这么伸着手,等着自己久未归家,怯懦不前的伴侣。
屋子里的灯光已经被全部停掉,所有守卫都随着那辆A8离去,这样的CAO作使得所有注视着这里的人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车里的人就是她徐臻。
然而并不是。
她哪里也没去,就在这里,安静地等她的爱人。
只是很短很短的迟疑,杨秀一步踏出电梯,将心心念念的人搂紧怀里。
第208章 缠绵(一)
这个怀抱仍然是那么暖。
一如既往。
那双手带来的悸动仍然不减,甚至在有些时日未曾接触之后,身体对它的反应,有反弹一般的激烈而敏感。
她的怀抱很软,但身体很凉,甚至,比自己还凉。
徐臻第一时间感受到那股凉意,心里生疼。
已经有无数个夜晚,两人交颈而眠,徐臻气弱体凉,杨秀总是暖着她,她比她,温暖太多,
曾几何时,那些血管里蓬勃的热量,透过体肤,妥帖地温暖着她。可此时此刻,搂着她的这具身体,比她,更凉,更……冷,更缺少人气。
杨秀抱得很紧,徐臻的腰身都快被她折了去,却甘之如饴地依偎在她的怀里,身心都在主动地感知着面前的女人,感知她的心跳,感知她的温度,感知她的气息,顺着她的力道环着她,手安抚地轻轻抚摸着,杨秀冲锋衣下大概只有轻薄的单衣,所以手指间隐隐能摸到纱布的纹路,徐臻的手颤了颤,轻声在杨秀耳边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不是大夫,也不会医术,可是她的伴侣的身体生生地就这般冷了,她想要看看,看看杨秀身上,到底遭遇了什么。
办公桌上放着拉萨外的那场战斗的最细致的报告,已经被她翻过数遍。那些客观描述的惨烈,那些从主动脉里喷射出来的血滴,初看到报告时,徐臻甚至庆幸自己是睡不着的,她怕她会把那些直白的描述带进梦里,见到浑身是血的杨秀。
杨秀搂着她的手没松开,徐臻不是很气顺地揉了揉杨秀的耳朵,侧过头去看她埋在自己肩头的脸,“好意思打架,不好意思给我看,嗯?”
黑暗里,杨秀的瞳孔透着缠绵的微光,小声嘟哝了一声,“不给你看。”
空气里有几分犹豫的停顿,之后,徐臻低笑了一声,将手上抬,搂住杨秀的脑袋。
四周安静如水,两人靠在彼此的怀抱里,被久违的惬意和柔情包裹着,那些纷纷扰扰,被抛诸脑后。
隔了许久,徐臻轻轻呼了一声痛,在杨秀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的注视下,软声软语道:“脚麻了。”
杨秀一愣又一笑——不好意思的弯弯唇,直上直下地将徐臻搂抱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大腿后侧,仰着头望着她,彷如稚童痴恋,也如爱侣缠绵。
徐臻脸颊绯红,由着杨秀抱着自己在黑暗中移步,挪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搂着自己的双手把自己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的,却一秒钟都舍不得放开。待到两人坐下,徐臻半躺半跪在沙发上,有了空闲,便拉开杨秀的冲锋衣拉链,将她的衣服向两侧拉。
衣服拉到一半,被杨秀重新环过来的手卡住了下滑的位置,杨秀难得的像孩子一样嘟哝着:“不给。”僵持着不给徐臻机会。
徐臻低声笑着,杨秀听着笑声,脸颊上也飘出热意,越发低头,不让徐臻看到她耍无赖的模样,徐臻被杨秀搂得紧,笑声中带出一点喘,带动着身体微微抖颤,杨秀嗅着熟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