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夜所有人从迷幻中醒来,徐臻尝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尽快见到这个人,看到这个人的面孔,握住她的手,感受她的体温,觉察清楚,她到底变了多少,还是未曾变过。
偏生她想要的,是杨秀不想给的,而杨秀的不想给,她亦心知肚明。
换成是一个姓子温婉的人,安静等待,等杨秀想通了,自己回来,就是一场皆大欢喜。
换成是一个姓子豁达的人,做自己的事情,静候结果,若是想得清楚明白回来找我,就双宿双栖,若是迟迟都想不清楚,谁也不必过多介怀,各自安好。
遇到其他事情,或许徐臻既能温婉以对又能豁达相看。可偏生,对杨秀不行。
所以她用了方式手段,不惜代价,让杨秀回到自己身边,逼杨秀面对自己,逼杨秀在退无可退时,只能也不得不直视她的双眼,直视彼此的存在。
杨秀的迷茫也好,挣扎也罢,或许连杨秀自己也不一定弄得明白,对于徐臻一点一滴的进逼,她的回应,虽然谈不上顺从,但最终还是在退让。
不管多不情愿,多不适应,她还是努力去适应了。
那场交.欢,杨秀自始至终都舍不得伤她,她冷漠和强硬的压制,让身.下人满心都是不适和抗拒,却终究是承受了。
身体承受,心亦不怨。
那人,终究还是她的。
有了这一份心安,其他,徐臻并不在意。
她没有在在意古月琅,也没有在意杨秀藏在心底的那些是非恩怨,更坦率一点,其实她也不在意杨秀的迷茫困惑,她只在意杨秀这个人,和杨秀会在哪儿。
可这恋爱感糟糕的女人,现在一本正经地用脑袋想问题,躲她躲得那叫一个顺溜。
镜头往杨秀身上转。
其实她今天,多多少少有点心不在焉。
早上出门时,墨镜上的通讯器有固定线路的闪烁,她犹豫了一会儿,当时没有接。
那线路来自光头,光头无事不会来找他,这几个月杨秀也有按时报到,没有特殊记录,至于之前抓来的那个人,也已经处理干净,对于这类游走在社会边缘的敏感角色,不论是对方还是己方,杨秀都不虞有人会走正当路径寻查。
那么,光头找她,只会与一件事有关。
关于此事,杨秀早有心理准备,但她两天前刚抓了人,扯出了线头,另一边的故事就接踵而来,这让杨秀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没关系,不论是与不是,晚上光头会给她答案的。
事实上,自那次致幻剂的夜晚过后,最近这些天,除了面对徐臻时无措,其余时候,杨秀觉得比过去轻松了很多。回到时代,杨秀对人的态度并无不同,但这面具比以往戴得放松,或许换种说法,更加游刃有余,所以,现在的状态确实是不错的。
应该说,自退役以来,都没有这么觉得放得开手脚过。
仍然躲着徐臻,是因为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将心思放在总也理不清头绪的地方。
等自己忙完……等自己忙完……
好吧,这就是杨秀了。
综上所述,她便躲了徐臻一整天。
临到下班前,杨秀颇有些忐忑,不过徐臻倒是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告诉她自己晚间有饭局,今晚也用不上她接送。
看到杨秀像是松口气一样的表情,徐臻气乐了,挥手让她赶紧滚。
等杨秀离去后,徐臻神容渐渐沉静下去,默默地想着昨晚杨秀说的话,提及的事……和人。
另一厢,杨秀寻了合适的地方,拨通了光头的通讯。
谁也没说话,直到杨秀问了一声。
“什么事,说吧。”
“上线需要古氏与时代最近的项目细节,你能弄到吗。”
说完这句话,光头便沉默下去,预备好了等待杨秀的犀利言辞。
“没问题。”
杨秀想也没想,点头应是。
“我怎么交给那边。”
隔着通讯器似乎也能感觉到光头由于诧异而抬了抬眉。
“交给我。”
“队长,我不想给你,我要求跟上线搭头。”
那头顿了顿,光头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平安,不要越界。”
杨秀分毫不让,“我的工作已经越界,还有什么界限可言。”
“不行!”
“队长,这是我的任务,你说过我可以全权负责。”
光头大力地呼吸了几口气,突然怒道:“杨平安,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做个半退役吗!”
杨秀冷冷地说:“我倒是想安分,可有人费尽心思把我找来,拉我入局。现在我两只脚都踩在泥潭里,进退两难,你让我怎么安分?”
进退两难的这四个字让通讯器那头怔住了,迟疑一秒,“杨平安,你那边是不是……”
“那是我的事。”
杨秀飞快地打断了光头的话。
过了几秒后,杨秀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光头叹了口气,突然道:“杨平安,今天早上,上线也提出了要与你直接沟通的要求。”
杨秀轻轻笑了笑,笑容里有对光头的感激和对他人的寒冷,“队长,我猜到了。”
“你……万事小心。”
“我会的。”
就在杨秀准备挂通讯器的时候,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光头非常别扭的声音。
非常别扭。
“眼镜最近都比较闲,你要有空,去看看他也无所谓。”
杨秀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挂断通讯。
古氏啊……
通讯器代表着另一个人的线路灯悄悄闪烁着,杨秀笑了笑,却不接起,轮番的换着通讯设备,首先拨通古月琅的电话。
“月琅,现在方便说话吗。”
“你找我,随时都方便,不过你这一本正经的……是要跟我谈生意?你们时代的PE不是定在后天吗?”
“后天我也会去,不过这个问题与时代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情。”
“自己的事?是那些事吧,你说,我听着,看情况答不答你。”
杨秀被古月琅装模作样的生意人腔调逗得哑然失笑,随后才道:
“除了时代,是不是有其他人正在与你们接触,或是有过接触。”
那只狐狸想也不想便立刻道:“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除了时代,有没有谁与你们讨论过现金方面的合作计划。”
“不能回答你。”
杨秀眯起眼睛,“有没有这样的企业来接触过你们,他们名不见经传,不在任何排行榜上,人员配置少但负责人有经验又老道,交流过程往往一针见血。除此之外,他们与你们的接触中,一定有其他的决策人存在,或许与你们一起交谈,或许会在过程中接入电话,如果前两者都不是,负责人一定会有类似他们回去再商量的言辞出现过。”
对面古月琅的声音也随之沉默,过了会儿后,一声轻笑传进杨秀的耳朵,“阿秀,你欠我一个人情。”
杨秀想也不想,立刻道:“好。”
电话被古月琅挂断,隔了一分钟,一条短信传进杨秀的短信箱。杨秀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删除。
街道上,一个年轻女人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腿脚,将手机放进外衣口袋,摸了摸耳朵,很有精神地迈着大长腿向前方走去。
未几,通讯器响起,一道娃娃音如期响起,“秀姐,我回到北京了!”
“知道了,滚去报到、睡觉,收拾出人样再来见我。”
“遵命!”
现在做什么呢,杨秀眯起眼睛想了想,脸上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
先去买个变音器吧。
第158章 各有灵通(二)
电话响起的时候,杨秀正摆弄着面前的四台电脑,几台电脑的音频串到一处,分离出两股线,一条分在哑巴的耳机上,一条分在杨秀这边。
哑巴正饶有兴致地跟杨秀聊着天,说起他在新西兰的见闻,泼水节的欢庆,还有魔戒拍摄地美轮美奂的景。
他一听说杨秀这边的事,就赶着到杨秀这里来了,连缉毒组的报到都没做,杨秀之前也是忘了一茬事,想起来后,倒也觉得让哑巴在自己这边再待会儿也行。
他之前费劲心思卧底送进去的几个人,包括三条子在内,都已经出来了,在局里喝茶的时间比哑巴流放国外的时间还要短,从账面上看,青帮只损失了几条货源和几个顶缸的愣头青,那位手眼通天的青爷,后台可比想象中硬朗。
等哑巴报到,从缉毒组那儿得到消息,有得他郁闷。
四台电脑里有两台由哑巴控制,里面的配置是费了不少劲搞来的私货,为了保证速度,杨秀做了一个覆盖全城的肉猪网,只要通话时间超过一分钟,对方在首都,哑巴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地方。而哑巴控制的其中一台电脑,已经在两人的合力下,接通了实时监控。
杨秀的两台电脑,一台用来接驳通话,适时分析声音来源,此外,这台电脑里已经备份了几个声音源,如果来人的声音与其中任何一个吻合,将第一时间给出对比结果。
另一台电脑,在电话没响时,杨秀一直连着几家大型数据库,搜索一家叫做惠丰投资的来龙去脉。
这样的手笔,用来针对行外人,连哑巴都替对方感到牙疼。
铃声响起,显示出的是光头给出的保密号码,电话随即接通。
杨秀的声音首先传进变身器,随即出来的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声。
“我是平安,337号任务专员。”
对面咦了一声,“不是说你是……”
完全无遮掩的声音,第一时间与电脑里的其中一个声源匹配成功。
杨秀和哑巴互看了一眼。
真的是行外人。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虽然光头曾经暗示过杨秀,这件事没有局里的参与,完全是外力,但……
终归是放心了不少。
杨秀的声音平静无波,“请告诉我337任务起始时间。”
对面怔愕道:“说这个做什么?”
“必要的核实步骤,抱歉。”
娃娃脸可爱地翻了翻白眼,对杨秀眼睛都不眨欺负外行人感到心酸。
对面没有接触这一类事物的经验,短暂沉默后,说了声,“稍等。”
杨秀在纸上密密麻麻的分析中的其中一条上,划了一道线,将其划去。
不无遗憾,对面在这方面的经验缺失,一方面能让自己在这次通话里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对方并不是杨秀最想找的那个人。
那个能将催眠做得出神入化,涉足灰色地带的人。
其中一台电脑已经显示出了说话的人的身份信息。
惠丰投资CEO,夏成怀。
圈内人,带有政治背景,这点儿背景能帮他吃得开,但也不可能因此翻.云覆.雨,完全没有任何涉黑或涉灰的经验,论专业经验,连徐棠都比不过,地地道道的只会赚钱的生意人。
同一时间,哑巴的其中一台电脑,以跟踪源为中心,附近所有监控设备的屏幕一个个传递过来,哑巴动键如飞,一个又一个摄像头屏幕在弹出的瞬间就被消除,替换成其他摄像头。
终于,一个电线杆上的道路监控擦边接触到夏成怀的位置,仅仅是窗户上的斜影,映照出两个不甚分明的影子。
也只找到这一个。
哑巴气得捶了下桌子,“真是好运!”
杨秀眯着眼看着他的电脑屏幕,仿佛要把那两个影子刻到心里,淡淡道:“足够了。”
那边电话重新接通,杨秀也打开麦,夏成怀准确地报出了任务起始时间,便迫不及待地索取时代之前对古氏的所有实勘资料。
果然是圈内人,要的东西清楚明白,知道时代和古氏还没开始谈,杨秀顶多也只能拿到他们索要的内容,也进一步的,意味着这场交易要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对方吃下这盘开胃菜为止。
对的,只是开胃菜,或者叫做餐前甜点。
杨秀唇边带着冷漠的讽刺,没有任何隐瞒的,将李长信每次都必然抄送给她的实勘详情,毫无保留地传到夏成怀制定的账户里。
挂掉电话,哑巴推开键盘,耸了耸肩,“只可惜,只是个马前卒而已。”
杨秀的电脑上,夏成怀的资料正在疯狂从数据库上下载,她看着这个人堪称奇迹的发际史,冷冷笑了笑,“这倒不一定。”
夏成怀,某已退居二线的部长的外甥,在政治背景上,这样的身份能让他踩进属于他们的那个圈子,也就仅此而已。他也没有在政治上发展,在经过荒唐的年少时期,又因为犯下错误被送出国禁足了几年,混了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文凭,回国后,拿着一笔钱一头就撞进了证券市场,他妈是原部长的亲妹妹,在某集团做副总,老子是公安部正司级,承继了这样的背景,这人从踏足圈子开始,就没有走过正路子。
不看其他,单看简历,夏成怀可以被当成圈子里白手起家的模范,从无到有,将惠丰投资做到如今可以在古氏这场盛宴上分一杯羹的程度,写成传记也不为过。
人都各有所长,这个今天表现得毫无经验的家伙,换进自己的战场,说不定能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有人图谋时代,必然有原因,有动机,还有人从中出谋划策。政治人做政治,商圈人出点子搞钱,黑道负责扫地和清脏,自古以来就分工明确,各有司职。
那么……那位“爷”是做什么的?
他想在时代这档故事上,分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