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差将仿佛,两人都非常沉默地计划册从头看到尾,肖亦璇离杨秀很近,当翻完,将计划册放上桌面,杨秀觉得她的手指有些颤。
至于徐臻,计划册就放在她的面前,从放到她面前后,李斯特的目光就总是忍不住往她那里扫,但徐臻自始至终都没有拿起计划册的意图,闭目在养神。
放下计划册的肖亦璇没转头,将手搁在大腿上左右交叉地握着,用只有杨秀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看第六页。”
杨秀这才低头翻到固定页码,这样精致的计划册,每页的内容都不会很多,第六页与封皮差将仿佛,是一个地球版块图,欧洲、北美洲为鲜明的红色,南美洲、大洋洲和亚洲的大部分区域为橙色,非洲主要区域为黄色。
这一页的抬头写了一行字:彩虹计划,底部有两行小字的标注。
彩虹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
出乎意料的,先发话的不是肖亦璇,而是一直与DTC眉来眼去的张氏,张疏瞳。
“区域划分?这是你们DTC未来的商业计划?”
这个问题真是有够无聊的,封皮上最醒目的就是地球版图,再清楚明了不过,但张疏瞳毫不嫌烦地重复问了一句,表情凝重,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李斯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道:“这份计划,是DTC在总结了过去三年全球发展趋势、不同国家之间的钻石销售比例,以及经济发展状况等等信息综合到一起,提出的计划案,我们称之为彩虹计划。这个计划对不同的国家、地区进行详细划分,我们认为,不同地域对钻石的偏好是有差异的,这样的差异在过去却往往被忽视。但是,在新的计划里,我们将更加重视这一点,力求让所有人都满意。”
肖亦璇的嘴边勾勒起一道冷笑,这个冷笑的意味很清楚,两个字概括——扯淡!
张疏瞳紧皱着眉,“谁来做这个划分判断?”
李斯特立刻接话道:“DTC作为全球最大的天然砖坯供货商,拥有超过120年的钻石专业经验,我们的专业水准,绝对毋庸置疑,关于彩虹计划中最重要的区域划分,所有的高专(高级专业人士)都将为此服务。”
“延迟铺货……也是你们的彩虹计划之一?”
这句话是肖亦璇问的。
李斯特坐直了一些,很认真地看着肖亦璇,一字一句道:“保证钻石稳定供应及保证钻石绝对天然的本质,是DTC的使命。但是,钻石的产量逐年递减,我们无法回避这一残酷的问题,即便今次有了新的岩层被开发,也很难保证产量……这是我们在慎重思考后,做出的艰难决定。”
真是……
一字都不想再多说,肖亦璇尽力将自己的后背贴着座椅,深吸了好几口气,又拿起桌面上的计划册,一页一页,缓慢地翻过,耳边传来张疏瞳向李斯特不断的追问声,那声音同样凝重得不像话。
区域划分,暂且不说这一点到底合不合适,它需要时间来作答。
但延迟铺货,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事情。
通常而言,铺货就是上家将自己的产品提前投放到别人的渠道里,这样能保证客户只要看到广告就能顺利买到产品,而延迟铺货,或者换个称呼——饥饿营销手法——直接体现出来的就是供货不足,被采取了铺货延迟的地区,会出现有钱都买不到的情况。
一般这种现象的发生,一半是基于饥饿营销的理论,吊住胃口,另一半,则是由于担心货源不足,优先铺货供应更重要的地区,而将次重要或是不那么看重的地区延迟铺货。
专业术语可能不太好懂,换个例子来看就很清楚了,鼎鼎有名的苹果就对中国采用过饥饿营销,它们新推出的产品,国内想买也买不着,总要等上几个月。
再换一个例子,曾经和现在都非常有名的一款网络游戏,当年由于国服和美服不同步——国内因为审批问题曾经一度在版本上,落后世界近两年——其国内代理商被玩家骂得狗血淋头,日日夜夜不得安睡——哪怕审批不过关根本上跟他们没啥关系。
如今,DTC终于也要祭出这一大杀器了。
彩虹计划,事实上,区域划分更有可能是个幌子,重点从头到尾都在延迟铺货这件事上,而第六页根据彩虹颜色做的区域对比,清清楚楚地把中国区放到了第二优先级上。
谈判桌上,张氏与DTC的争执还在继续,肖亦璇突然觉得很累,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就像卡壳了一样,翻着手里的计划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张疏瞳确实在据理力争,饥饿营销,这没有问题,但国内在这个计划里到底会被放到哪儿,这是个大问题,看看当年那个被骂得祖坟上都冒烟了的游戏代理商,曾经也是风风光光日进斗金的大公司,但现在谁还能看得着他们的影子。
他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砸牌子的。
很快,张疏瞳和李斯特的争执进入了细化的阶段,DTC一方气势很足,退步退得很少,他们大本营在欧洲,而过去几年,亚洲区除了中国发展良好,其他地区拍马也比不上北美。
说到最后,张疏瞳也有点无奈了,扶着额头低头不说话。
这种时候,两个高管唯一能做地只能唰唰唰冒冷汗,一个字都不敢说,谁也扛不起这么大的权责。
会议室里静默了足足一刻钟,张疏瞳叹了口气,道:“张氏……愿意接受。”
肖亦璇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我知道这是你们最想看到的俩字,哼哼。
第54章 转机(一)
李斯特松了口气,直接站起身来与张疏瞳紧紧握手,认认真真地说着:“非常感谢您的理解!谢谢!”
做出这个决定后,张疏瞳似乎也松了口气,随即用调侃的语气道:“这世道,讨口饭吃也正是不容易。”
李斯特没有坐下来,保持着扶桌站立的姿势,倾向肖亦璇,恳切道:“肖小姐,您的意见呢?”
肖亦璇怔了半晌,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握成拳,眼中闪过又是挣扎又是痛苦犹豫的表情。徐臻之前的话就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耳侧响起。
李斯特的神态更加热切:“肖小姐?”
张疏瞳懒洋洋地说道:“要不要问问徐总的意思,肖小姐,苦苦撑着做什么呢。”
肖亦璇握在拳头里的指尖都发白了,下意识地咬住嘴唇,痛感刺激了神经,她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话,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今天是不是没开窗,屋里有点缺氧,我有点晕。”
李斯特先是心脏狂跳,但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徐臻的声音,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冷冷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说话的人是杨秀,一边说着头晕,一边却双眼明亮地看着李斯特,“李先生,我好像很不舒服,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
这是杨秀第一次在会议室里说话,很纯正的伦敦音,一字一顿,生怕人听不清楚。
肖亦璇像突然没了脊椎骨一样松活下来,软软地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
杨秀迎面对上李斯特森冷的目光,余光感应到张疏瞳投注过来的视线,突然笑了笑,“咱们都休息会儿吧。”
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斯特在心里狂吼。
秘书?对,徐臻的秘书!
这个徐臻的秘书一直很不起眼,这几天在会议室更是完全隐身透明,但这时明透的笑容挂在她秀气白皙的脸上,笑容里带着透彻的意味。
李斯特懊恼地想捶桌子,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这个人,为什么,为什么竟然就疏忽了,
就差一步,一步啊!
徐臻慵懒地直起腰,突然伸出手来,扣了扣桌面,所有的目光顿时汇聚到桌面上那根细腻的手指上。
“今天就到这儿吧,各位辛苦了。”
李斯特将狂躁的心情压了下去,此时徐臻已经站了起来,他看到徐臻平静的神态,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悔意。
时代的人走得很干脆,徐臻离开会议室,杨秀与肖亦璇旋即尾随而去。
会议室里许久都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张疏瞳叹了口气,对李斯特道:“我这里有份新闻稿,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发。”
李斯特心里左右摇摆了半天,接过张疏瞳的平板,仔仔细细地读完上面的每一个字,尔后沉默不语。
张疏瞳见李斯特有犹豫的情绪,面色能得像霜,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你们DTC的局,做不成,张氏顶多不赚钱,而你们,还有可能收场?”
李斯特脸色一白,想起中午在通讯时信誓旦旦的承诺,咬紧牙床,尔后抬头道:“我会使用DTC的媒体资源将这篇新闻宣传出去,中国方面,你来负责。”
张疏瞳施施然地站起来,“祝你们DTC,心想事成。”
夜深,徐臻房门外,肖亦璇深吸了口气,按下门铃。
开门的是杨秀,她是过来汇报今天的报告的,肖亦璇知道徐臻最近每晚都在带杨秀熟悉谈判技巧和桌面上的各种暗流,也不惊讶,微微点头道:“你在这里也好,我找徐总。”
杨秀拉开门让肖亦璇今年,对肖亦璇的到来也不惊讶,事实上,徐臻今晚见到她时就跟她说过。
“亦璇晚上应该会过来。”
“……为什么?”
“你觉得亦璇下午的表现如何。”
“肖副管好像有点累了。”
“不是累,是她看不清了。”
肖亦璇默默地走进屋,在徐臻身旁站定,安静了一会儿,道:“徐总,我输了。”
徐臻手里拿着杨秀的报告,拍了拍沙发,轻笑了一声:“又不是小学生写检查,这么耷拉着做什么,坐吧,坐下来再说。”
徐臻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一点怪责的意思,肖亦璇心里一阵阵发酸,真像乖小孩一样,老老实实地坐下,杨秀搬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动作也乖巧得很。
徐臻被这两人的动作逗得发笑,摇头道:“天还没塌呢,怎么就这样了。”
肖亦璇很认真道:“下午如果不是杨秀打断得及时,我很有可能会犯错,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冒冷汗。”
徐臻点了点头,“那你想明白了吗?”
“没有,”肖亦璇老实摇头,“我现在只能认清一点,下午的谈判是他们挖好了坑让我跳,但我没有解决的办法,现在也没有。”
想到这两天殚精竭虑,日日夜夜思来想去,最后仍然是这个结果,肖亦璇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
徐臻没有立刻回答肖亦璇,而是将报告递给杨秀,指了指酒柜,用目光示意杨秀拿红酒出来。
肖亦璇听到响动,怔怔地看着杨秀端了杯子出来倒上再端给她。
端着酒杯,肖亦璇眼神都迷茫了。
徐臻很放松地抿了口酒,笑道:“别在这儿苦大仇深地琢磨,人家巴不得你琢磨,想得越多就越想不明白,你啊,这毛病总也改不掉。”
顿了顿,徐臻突然道:“杨秀,你也喝一点。”
……
是谁之前跟我说,不能喝就不喝的?
杨秀忍住想瞪那人一眼的冲动,浅浅地倒了点,刚覆盖掉底部,捧着酒杯随意地晃悠着。
肖亦璇像抱着暖手壶一样捧着酒杯,怔然了会儿,一仰头大半杯倒到肚子里去。
一口气下肚,舒服多了,也没那么压抑了,苦着脸道:“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啊,一不小心就吃亏了。”
徐臻淡淡道:“我在这里,你吃不了亏。”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而且是从一个这几天看似什么都没做的人嘴里说出来,但因为说话的是徐臻,肖亦璇顿觉得几天以来的压力少去了一半。
是的,她是输了,输给与徐臻打的赌,那个赌是输得彻底,但时代还没输,徐臻在这里,就任何人也绕不开她去,所有的琢磨算计,走到最后,终归还是要跟徐臻面对面较量一场。
输给其他人,与输给徐臻,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第55章 转机(二)
放松下来的肖亦璇七手八脚地从杨秀手里抢过酒瓶子,抱着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抱着酒瓶子,肖亦璇问徐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徐臻眯起眼睛,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如果你发现这是别人布好的局,怎么走都会被动,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不是继续下棋,而是跳出棋面。”
肖亦璇放松下来的大脑已经没法转了,偏头问杨秀,“你懂没懂。”
杨秀抿了下嘴唇,她懂,肖亦璇进来之前,徐臻一直在讲这个。
但怎么说好呢,看肖亦璇那迷瞪的眼神,还是摇头吧。
随即看到徐臻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显而易见,这表情是针对她的。
杨秀喉咙有点痒。
肖亦璇于是抱着酒瓶子笑眯了眼,“不懂没关系,徐总会教我们的,明天咱们该怎么办啊。”
“咳。”
咳嗽了一声,在徐臻淡淡的目光下,杨秀很认真地想了想,如果继续装傻充愣可能会有的后果,很不情愿地开口道:“肖副管,明天你要请病假。”
肖亦璇‘哦’了一声,很懂地点点头,“我明白,跟徐总说好了的,如果我控制不了局面,就由徐总来接手,接下来的谈判我就不去了。”
“咳咳。”
为什么是我来说啊。
杨秀苦着脸,徐臻的视线就像针扎似的,她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