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姐请问。”
“你们张氏对对此次合作的头年预算是多少?”
肖亦璇的风格,永远直接、锋锐,说话时眼眸紧紧盯着夏玉静,一眨不眨。
这话一说,场上的气氛略带诡异,仿佛这个问题并不仅仅是两个竞争对手之间的开门炮,还带了些别的味道。
徐臻抬头看了肖亦璇一眼,肖亦璇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带着倔意。
夏玉静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眼角余光看了眼身旁的张疏瞳,张疏瞳低头看着平板,面无表情。
收回目光,夏玉静恢复平静,安静地看了肖亦璇一会儿,道:“八千九百万。”
她的话音刚落,甚至是刚刚开口,肖亦璇就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右手。
“我动议取消对方张氏集团麾下,夏玉静小姐的代表资格。”
“我动议取消对方张氏集团麾下,夏玉静小姐的参议资格。”
“我动议取消对方张氏集团麾下,夏玉静小姐的信息共享资格。”
三个动议,语调完全一致,说完后,肖亦璇翻开己方还未公布的续约计划,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甩到夏玉静面前,白纸黑字,黑体加粗的一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数字。
八千六百万。
夏玉静的表情有些无奈,轻轻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将双手从桌上拿了下来。
肖亦璇有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将一个备用的活页夹打开,里面是复印好的多份计划书最后一页,递给了张氏和DTC两方,“夏小姐曾在我方工作一直到去年,直接接触了我方与DTC之间的第一次合作。我们虽已与夏小姐解除了工作合同,并且由于某些原因,没有签署避嫌协议,对夏小姐接下来的就职去向,无权干涉,但是就她刚才提出的彼方预算数额,我方判断,彼方在本次协谈中,有通过不恰当手段获取我方商业机密的情况发生。以疑点论,我方提出的动议要求是合理的。”
极为相近的两个数字,再加上肖亦璇作为依据的是疑点判断法则,而非正式控诉,这样的动议理由,几乎没有任何可辩驳的余地。不用再听DTC和张氏对此的判断结果,夏玉静安静地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杨秀见过正在圆桌上被分看的这张纸,这是肖亦璇在与徐臻打赌后列出的A调整方案,按字母序为第一选择,但是在见到夏玉静后,该方案立刻就被放弃了。
A方案是以时代过去的投入为基础,精细计算,投入产出比例非常合理的预算方案。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经过多方考量的数字,作为曾经完全参与了第一次钻石平台投资的夏玉静,也能算得出来。
杨秀不知道肖亦璇什么时候将这份方案重新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这个时间范围,只能是昨晚。
虽然成功地通过博弈将夏玉静送出了谈判桌,但此时肖亦璇的表情并不好受,这不是一场漂亮的仗,而是□□裸的两败俱伤,彼此都借着彼此的力,狠狠戳了对方一刀。
夏玉静是可以不说那个数的。
肖亦璇借这件事将她推了出去,不是因为笃定夏玉静会泄密,而是笃定夏玉静身后的张疏瞳,不会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借泄密事件本身,逼肖亦璇提前将预算方案拿出来。
适才休息时,徐臻曾说,肖亦璇此次节奏有点急,作为一次显然在一两天之内没法结束的协谈会议,在一开始就锋芒毕露已经不是好事,更何况是在第一天就掀底牌。
协谈并非过家家,不是今天说是,明天就能说否的。第一天就让张氏知道了时代的预算方案,未来的时间里,肖亦璇将面临非常被动的局面,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但这是肖亦璇自己的选择,清晰,果决,毫不犹豫。
不惜一切代价,将夏玉静赶出本次协谈。
离开会议室,肖亦璇低头向徐臻认错,“徐总……”
“你啊。”徐臻抬手放到肖亦璇的肩膀上,轻轻压了压,没有多说什么。
“杨秀,晚上再交一分报告,关于今天的。”
回过头来的这句话,徐臻是对杨秀说的,说完这一句,徐臻径直离去。
肖亦璇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
杨秀收回目送徐臻的目光,又看了看身边的肖亦璇。徐臻的声音里带着股倦意,同样的疲倦则已经无法掩饰地覆盖在肖亦璇的身上。
似乎之前肖亦璇在会议室里的举动,还有些深远的影响,从二者的态度来看,这种影响是针对夏玉静的。
肖亦璇轻声道,“有些事情你还不是很明白,回去我慢慢讲给你听。明天起,就是恶仗了,这样的对抗很难得,你千万要仔细看仔细学。”
杨秀无声地点点头。
张疏瞳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肖亦璇,旋即挑眉道,“小静果然没看错你,你当真喜欢兵行险招,刚才玩得挺刺激啊。”
肖亦璇冷冷回应,“张总,注意你的言辞,从刚才开始,任何与夏小姐有关的信息或评价,我都有权要求你们收回。”
张疏瞳摊手道,“没问题,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以为我只想要这么一点?不好意思,我贪心得很。”
肖亦璇踏前一步,眉眼因疲倦而聚拢,但眼中却透着嘲讽,“张总,你不妨猜一猜,等今天会议桌上的消息被媒体公布,未来你们张氏对外的所有与时代但凡沾上一丁点边的合约商谈,别人会不会依故事?”
张疏瞳脸色一变,对应的,肖亦璇的冷笑布满了脸。
依故事,是个不成文的说法,以今天为例,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对方只要提出夏玉静曾在某某次协谈有涉密而被驱赶,对夏玉静的回避动议将无法被驳斥。
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张疏瞳,肖亦璇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同意为了区区预算价格,牺牲掉她。只可惜,在你心中,她的所有价值,大概就是拿来气气徐总,或者暖床。她的才华,能力,统统不过点缀。这样的上司,呵,这才是我真正要的,让她夏玉静好好看清楚,她不惜代价追求的与为此放弃的,到底相差多少。”
说到最后,肖亦璇突然笑了笑,道,“你说你的秘书那么了解我,那我这番算盘,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张疏瞳脸色数变,最后一声不吭地快步离去。
肖亦璇收起棱角,回复到疲倦的模样,“走,陪我喝一杯,我给你分析今天的所有事。”
杨秀张了张嘴,此时的肖亦璇比初见时因没睡觉而眼内红丝密布的模样更让人不忍,任谁看到她这模样,都知道此时对她最好的方式,不是让她继续把今天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咀嚼,而是蒙头好好睡一觉。
话到嘴边变成点头。
“好,去吃点东西再喝。”
杨秀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但任何的好意甚或同情,对这个女人来说,都是没必要的,让她做她想做的,就是最合适的对待。
第50章 谈判(四)
夜深了,与肖亦璇作别后,杨秀独自回屋写报告,点击了发送键将邮件发到徐臻那边。想起下午徐臻离去时的倦意,想了想,又发了封邮件过去。
“徐总,睡了吗。”
邮件很快回复,“没有,过来吧,跟你说说你的报告。”
按门铃响,徐臻棕色宽袖丝质长款披肩,半干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让杨秀进来,仔细看了看她,皱眉道:“你与亦璇喝酒去了?”
杨秀适才是喝了一点,但那种状况下,是不可能往喝醉的方向去的,回来四十分钟写完报告,酒劲早就散得七七八八,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哪里还有酒味?
“喝了一点。”
徐臻皱了皱眉,“亦璇如果想练你酒量,别跟着她折腾,不能喝就不喝了。”
明摆着不太放心的情绪,大概自己前两天的前科真是不太好,让别人对她沾酒如此不放心。
杨秀回忆了一下自己寥寥无几的醉酒次数,想起前两天在这间屋子实实在在睡过去一次,哭笑不得地点头,“我知道了。”
徐臻情绪不佳,但仍然是乐意看到杨秀的,取了杨秀的报告倚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杨秀坐下。
杨秀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徐臻身旁,徐臻身上散着轻柔的幽香,刚洗过澡没多久,浑身氵朝润,发梢上还有水润的光泽,靠得太近,浑身都不自在。
倒不是什么男女之间横生邪念这样的不自在,而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局促。
至少杨秀是这么理解的。
报告放在两人中间,徐臻手指着其中一行字,头稍向下倾,头发自然地垂下来,有些落到杨秀搁在一旁的手背上,发丝拂过,有点痒,杨秀先是下意识握了拳,尔后将半松半紧的拳收到腹前,用另一只手包住。
徐臻刚说了几句,突然顿住,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似笑非笑地味道,“你躲什么?”
杨秀坦然道:“有点痒。”
徐臻扫了眼自己的头发,说了声抱歉,将报告放下,伸手拢住自己的长发,向耳后疏拢,用手捋顺。
杨秀也不是有意的,但是这么近的距离,旁人的动作很难不去注意,随着徐臻的动作,从里到外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撩人的妩媚。
不知为什么,杨秀总觉得在自己面前的徐臻,常常与平素的徐臻不一样,这种感觉在晚宴时就有,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在上一次喝醉时。
在旁人面前的徐臻,背后总隐隐约约有一尊王座的影子,时代掌舵人,徐妖魔,就算徐臻与人面对面吃烧烤,也不会真有人把她当凡人看。
可那个让她多吃肉的徐臻,晚宴的角落里,背着光对她浅笑的徐臻,还有现在这个三分妩媚两分慵懒的徐臻……如果她都是以这样的面貌对人,早就天下大乱了吧?
杨秀怔怔地看着徐臻的动作,徐臻被她瞧得一怔,旋即一笑,手压着长发搁在脑后,“那你现在又在看什么?”
杨秀就算再坦然也囧了,更何况也没法坦然,都快看入神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里晃过这句话,人不自在地又向后退了一点,“徐总是想让我夸您长得好看吗。”
“如果不用‘您’,我就收了这份夸奖。”
杨秀被徐臻没有稍移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无奈道:“他们都这么称呼的,换了也不大自在吧。”
徐臻皱了皱眉,这是杨秀第二次就此事拒绝她了,“罢了,随你吧。”
见徐臻皱眉的模样,杨秀张了张嘴,也不知是哪根筋错乱了,轻声叫了声,“徐臻。”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震,杨秀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颊绯红,匆匆说了句,“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门口,随即门开门关,就只剩下余音袅袅。
徐臻刚抬起的手搁在半空,怔然半晌,手收到唇边,掩着唇,细细地轻笑起来,神态愉悦,妖娆如彼岸花开。
第二天,会议室。
夏玉静已经不再其列,张疏瞳眼下有淡淡的黑影,睡得不是很好,肖亦璇也是,更甚者,杨秀也是。
张氏不再是夏玉静冲锋陷阵,但也不是没人才,两个西装笔挺的高管,一人分管国际部,一人主事国内行情,而时代这边,徐臻袖手旁观,杨秀爱莫能助。肖亦璇以一敌二,一点下风也不露,谈判桌上打得不亦乐乎。
这是必有的试探过程,昨天刚见了血,现在大家都要喘几口气,收拢自己的伤口,挖掘对方的弱点,再汇聚到一处狠狠打过去。
肖亦璇虽然提前被揭了底牌,暴露了资金预算,但也不是没有准备,从资金链的走向和过程中的隐形资本划分,还有很多花活可以做,肖亦璇也是个中能手,八千六百万的预算是现金成本,加上中间各个环节上的隐形投入,总价还能再多三分之一。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不管张氏有什么策略,只坚持一件事,就是我们的钱比你们多,钱多得能砸死你,这就是肖亦璇的策略。
到了当天下午,肖亦璇甩出一张大牌,一份关于新开发的金伯利岩层的爆发期产量和价格的同期历史对比以及时代对此的许诺。
之前已经说过,新开发的岩层都会有一段时间的高产量爆发,这个时间段,常常会出现好几颗顶级钻石,还有为数众多的钻石流入市场,这个时间段通常是薄利多销期,你不能指望每颗顶级钻石都能卖出独一无二的高价,货量的增加,价格趋于稳定甚至下调都是正常的。
而肖亦璇给出的许诺,是对价位的许诺,肖亦璇列出历史上各岩层爆发期的价位表,再乘以如今的现金增长率,时代保证顶级钻石的售价将不低于任何一个爆发期,而普通钻石售价均价将至少高于历史同期百分之十,也就是说,如果均价不高于百分之十,顶钻没卖到同期曾经卖出的价,差多少,时代给补。
这一手牌,将她昨日暴露资金预算的劣势起码对冲了一半。
这张牌打出去,张氏那边负责国内行情的主管脸当场就绿了。
杨秀遮着头都不好意思看肖亦璇,这女人现在活脱脱就像个暴发户,甩着支票本叫嚣,“姐有钱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早更一会会……
第51章 谈判(五)
49
第三天上午,谈判进入白热化,肖亦璇步步紧逼,张氏被卡在悬崖边上。
中午吃饭时,肖亦璇握拳说不管张氏有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被她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