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靠在他的怀里,眼睛半阖着,呼吸急促而浅,连嘴唇也没有了血色,右脸的鲜血沾上了他长长的睫毛,正好有一滴挂在那里,欲坠未坠。此刻的他,像是童话里濒死的天鹅一样,让人心痛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你哪里疼?”陆恒林声音抖得厉害,“我给司机打电话……不行,他赶过来太慢了,我去叫救护车,你等一等,很快。”
慌乱之中陆恒林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了夏成蹊脑袋下面。
“我真的还好,你别慌。”夏成蹊似乎是忍着疼睁眼看他,目光温和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恒林愣愣地点头,飞快地去打了120,确定对方很快会到之后,又很快地跑回夏成蹊身边,想扶起他,又怕加剧他的伤势。
“恒林……”夏成蹊强撑着对着他微笑一下,眼神却有些涣散,他黑水晶一样的瞳仁像是被晕染开来,光芒渐渐变淡。
“嗯?”陆恒林晃神了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夏成蹊这样很温柔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的微笑了。
“去把鞋和袜子穿上,再把厚外套穿好,出去太冷了。”夏成蹊努力振作着精神,认真地叮嘱。
陆恒林这才发现自己太慌乱了,光着脚一路跑来跑去,自己都根本没有发觉。
不知为何,眼眶有点发酸。
不是不怀念的,那个包容他照顾他对他很好很好的小蹊。
这一刻好像回到了当初的温柔,让他心里又痛又窒闷。
“上楼下楼的时候不要慌,小心一点……”夏成蹊说完,有些疲惫地慢慢呼吸。
“我很快回来。”陆恒林飞快地上楼,忙乱地穿好了鞋袜,外套还没有套好救护人员就来了,他也顾不上外套就帮忙把夏成蹊抬上担架,幸好他记起自己根本没有现金,才着急地问,“小蹊,卡在哪里?”
“我书包里……钱包……”夏成蹊好像很疲倦,声音都有些低的听不清。
陆恒林又忙乱地去拿了钱包,只穿着毛衣就出门一起上了救护车。
第27章
能够握紧的就别放了
能够拥抱的就别拉扯
很快到了医院,夏成蹊被送进急救室,陆恒林就守在不远的地方焦急地等待着。
幸好夏成蹊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右手臂有轻微的骨裂,需要上夹板静养,右脸眉尾的地方裂了一道口子,不算长,大约因为眉骨附近皮肤太薄才出血到看起来触目惊心,伤口缝了两针。还有就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需要枕着冰镇降颅压,顺便输液,然后过夜观察。
陆恒林去办手续交钱的时候,一打开夏成蹊的钱包,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大头贴。
那其实是一张近乎黑历史的大头贴,是有一次他们等待电影开场之前,在室内游乐场消磨时间的时候,只剩下几枚钱币,实在没有什么想要玩的项目,正好遇见一对妹子在那边拍大头贴,比着各种可爱的动作和表情。
他拽着夏成蹊过去,顺手投了币,恶趣味地强迫他跟自己学萌妹子拍大头贴,还换来没有走的两个妹子的白眼。
大头贴上,他嘟着嘴,左手握拳放在脸颊旁边,夏成蹊则是睁着无辜的大眼,双手比了一颗心。
莫名的,陆恒林苦涩的很轻地笑了一下,转瞬既逝。
他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办好了手续回到病房里,夏成蹊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眼睛上方一点覆着纱布,神色疲倦又沉静。
陆恒林难过又迷惑。
为什么在受伤后那么痛的时刻,他却再也不似平常一样笑里藏刀,每一句话都带着锋芒,反而忍着疼痛安慰他,即使那么难受也记得叮嘱他去穿鞋。
他明明应该愤怒应该抱怨,可是都没有,好像瞬间又变回那个温柔的小蹊,包容他所有的错误,永远不会生气,永远都为他着想。
陆恒林轻手轻脚地坐在他旁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额头的伤口,却半空又收回手。
心底浮现难忍的痛楚,他的脸那么好看,在眼睛附近留下一道伤疤,是多么巨大的遗憾。
“你饿不饿?”轻轻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恒林见夏成蹊睁开眼,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忙凑过去问他,“你醒了,是不是很疼,头呢,疼不疼?”
“冰枕太硬了,本来不疼的,枕着才疼。”夏成蹊短促地笑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伤,脑震荡导致思维并不那么清晰,所以他整个人都格外的柔软,分明还是最初那个小蹊。
陆恒林觉得眼眶很酸,心里愧疚又难受,想握他的手,看见夹板还有输液的针管,才匆匆把手收回来。
“你去吃点东西吧,我没事。”
陆恒林想起冰箱里摆放整齐那些饭菜,心里无端地难受起来,他揉了揉脸,打起精神说,“我不饿。”
冬天里一直是病房紧张的时候,这间三人间并不宽敞,另外两个病床的病人都已经入睡,病房里还算安静,所以他们说话都很小声。
“那你累不累?睡一会吧?”
陆恒林怎么还有脸说累,只是沉默地摇摇头,“我给你看着输液瓶,你睡吧。”
夏成蹊似乎是很累了,也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躺着输液。
夜里两点的时候,夏成蹊输液结束了,陆恒林叫护士来拔针的时候他醒过来,等护士出去没一会,忽然变了脸色,左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怎么了?”陆恒林一惊。
“想吐……”夏成蹊忍的脸色很难看,陆恒林扶着他缓慢地走到洗手间,夏成蹊推了他一把,自己很快地对着马桶吐了起来。
陆恒林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心全都揪在一起,虽然医生说脑震荡之后很可能会出现呕吐的情况,但是他看着夏成蹊弓起来的细瘦背脊还是担心的要命,伸手轻轻拍抚。
夏成蹊勉强地抬头,对陆恒林含糊地说,“你出去,别看……”话音刚落又转头去吐。
他一直折腾了好一会,才漱口躺回来。
陆恒林看着夏成蹊惨白成一张纸的脸,懊悔又开始涌上心头。
夏成蹊忽然跟他说,“病床很大,你一起躺上来吧。”
陆恒林一怔,如今的他们,还可以这样亲密么?可是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他,他也期待着能和他重归于好。
夏成蹊用左手轻轻掀起被子,“来吧,你连外套都没穿,坐一夜小心着凉。”
陆恒林犹豫了一下,“会碰到你的手……”
夏成蹊微弱地笑了,“右手在另一边啊,再说我……还有点心慌,你陪我一下吧。”
陆恒林很快就被说服了,他想,这一刻,就让他们忘掉所有挡在他们之间的纠葛和不愉快,像从前一样,给彼此温暖。
他小心地躺在夏成蹊身边,伸手帮他把被子整理好。
夏成蹊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他,眼睛在病房昏暗的夜灯里也依然那么好看,他忽然笑了一下,没受伤那边眼睛微弯,“还没跟你说,新年快乐。”
陆恒林听完很苦涩,根本笑不出来,这个跨年夜,因为他的一时怒气,害小蹊受了这么多的伤,他怎么可能快乐。
“我……”对不起的话就在嘴边,可是这会却好像说不出口了。
他还想说很多很多,有他心里的歉意,有他的难受,还有想要讲和的冲动。
可是他害怕这一切都很短暂,也许明天醒来,眼前的人又会变成过去那两年多里的夏成蹊。
夜里,陆恒林做了一个梦。
还是昨夜发生的一切,梦境却可怕得多,当他跑到楼梯口,只看见小蹊躺在楼梯下,脑袋后面漫出大片猩红的血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可怕。
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巨大的恐慌伴随着痛楚重重击中了他的心,当他跌跌撞撞跑下去抱起小蹊的时候,只觉得怀里的人柔软到让他恐惧,几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的散去。
“小蹊——”他听到自己发出的悲鸣,带着凄厉的哭音,他不断地抱紧怀里的人,想要阻止那种看不见的正在失去的感觉。
可是小蹊没有睁开眼,没有任何回应,没有温柔冷静地安抚他,没有对着他微笑……
“小蹊你醒醒……”他痛哭失声。
这一刻他终于对自己承认,自己有多在意他,虽然他因为之前的欺骗怨愤过,可是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彼此的关系,他并不希望他们渐行渐远,并不喜欢这些年的针锋相对,他怀念着过去那些互相陪伴互相温暖的日子,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像是那天晚上没有敲开小蹊的门去道歉一样,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挽回了。
“小蹊,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他终于哭着说出自己一直都苦苦说不出口的话,可是,一切是这样的迟。
“嘘,我没事,别哭了……”温柔低沉的安抚声音,将他从伤感的噩梦里救出,他感觉自己并没有醒过来,但是那个伤痛的梦终于过去了。
似乎是小蹊,温柔地拨开他额头被冷汗浸湿的头发,低声说,“睡吧,我在……”
凄惶的心情渐渐安静下来,他想起来了,小蹊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就在自己身边,虽然受了伤,但是还会对着自己笑,会笑的眼睛都弯弯的,像是从前一样,很温柔地跟自己说新年快乐。
他疲倦地睁不开眼,迷迷糊糊想着,明天醒过来,一定要跟小蹊和好。
然后恍惚中,他好像感觉到,温软的嘴唇印在他额头上,很轻,很柔。明明有些奇怪的,可是又觉得这种感觉很好,让他的心头很软很甜,所有的难过都好像被抚慰了。
他有些想笑,自己大约是太想要和小蹊恢复关系了,竟然也会做这样的梦。
新年的第一天,就和好吧。
第28章
元旦算是一个不小的节日,就算是病房里也洋溢着淡淡的新年氛围,大清早隔壁两床的家人就齐齐带着精心制作的食物过来探望家人。
陆恒林早早爬起来买了粥带回来的时候,夏成蹊还安静地睡着,似乎是因为昨夜并没有睡好,所以此刻根本没有被病房里的人声打扰。
经过休息和治疗,他的脸色终于不再苍白,嘴唇也有了一点血色,但是因为干燥而起了一些小小的皮屑。
陆恒林凑过去帮他盖好被子,把粥放在了一边,安静地看着他的睡脸,在心里计划着要怎么和好。首先,道歉,认真的道歉,然后,讲和,态度诚恳地讲和。
每一件对于跋扈又霸道惯了的他,都是要命一样的难。
可是,他看着夏成蹊额头的纱布。
小蹊受了伤第一件事情是安慰自己,疼的脸色苍白还是叮嘱自己穿鞋袜,手臂骨裂了还是会担心自己着凉,甚至这些年他们这样多的不愉快,小蹊的钱包里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大头贴。
为了这样的小蹊,放下自己的尊严和固执的自尊心,又算什么呢?
虽然想了很多,实现起来就并不容易了。
夏成蹊醒来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医生就来查房了。之后又忙着送他去再做了一次检查,连粥也扔在那里没有来得及给他喝。医生看了结果说可以回家休息了,陆恒林又跑上跑下的开始办手续。
好不容易弄完一切,等司机来接,上了车又有第三个人在,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一路安静地回到了家。
一进门陆恒林就看见地板上干涸的暗色血迹,不由心头一跳,去看夏成蹊。
夏成蹊好像还是很累,一觉醒来,昨天的那个温柔的他像是梦境一般,此刻好像并不存在一样,让陆恒林想开口,又迟疑着。
“你饿的话——叫外卖吧。”夏成蹊慢慢地走进来,话语中有个停顿,似乎是说到一半又换了念头。
陆恒林想到冰箱里的食物,没来由地有些泄气,垂头丧气地说,“我先收拾地板。”
他不想用拖把,拿了毛巾自己蹲在那里把夏成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红褐色渐渐浸染在毛巾上,他垂着头看着,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还是没什么沟通的状态。
夏成蹊回房去休息,陆恒林也不敢去打扰他,就只能打扫了屋子,然后饥肠辘辘地等着他醒来。
等到有点累,他怕自己睡着,拿了作业出来在客厅里写。
终于,夏成蹊醒来了,开门下楼来喝水,虽然右手上着夹板,可是他依然熟练地用左手倒水,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生活。
眼看夏成蹊就要走开,再不开口就没有机会了,陆恒林心里一慌,眼睛一闭,说了一个谎,“这道题能帮我看看吗,我不会。”
夏成蹊怔住,似乎没有想到陆恒林会叫住自己,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有点似笑非笑,但是语气还算友好,“这么简单的求和题,你不会?”
陆恒林本来懊恼自己这个蹩脚的开场,听见这一句却忽然福至心灵,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抬起头认真看着他,“我会的,所以……我来跟你求和。”
夏成蹊愣了有那么十几秒。
陆恒林则是脑海里转着自己曾经的恶语相向,还有那些不该做的事,心里忐忑地等着宣判结果。
夏成蹊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来,但是声音却忽然变得温柔,只是陆恒林太紧张了,都没能察觉。
“你之前那么对我,就一句求和就算了?”
果然是这样,陆恒林急了,心里思绪万千,想着要解释要道歉,可是一慌乱就全忘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说过……犯什么错都原谅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