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音律,其实不过是自谦罢了,她还是曾经学过七弦琴的,所以,对琵琶,也并非全然无知,至少拿在手里,也还像模像样,只是,每当陆兰琛见她乱弹想要好好教时,她便又没什么兴趣了。
聘请人家过来教授琵琶什么的,本来就是个糊弄大家的借口,容成瑾也从不曾当真,每天乐得跟人家一起玩,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个丫头竟是这么不能开玩笑,她才刚拿人家的字来取笑,人家就立马拿出这个来说,让她反被将了一军。
容成瑾顿了顿,道:“浓浓若当真想要教我,那我好好学便是。”
反正,本来就是她求得人家答应了要教的,况且,她琴都学得,这个,又能有什么学不得的,她一个死都死过的人,还能怕什么。
陆兰琛又哪里是真的想让她去学这些了,她还怕了人家受累呢,她不过就是习惯姓地想要在嘴上占个上风罢了,此时,她见刚刚还在嘲笑自己的容成瑾蔫了,自己便也不觉得多么气恼了。
但她心里仍有些不平,遂道:“这个倒是不着急,你若当真就这么嫌我的字丑,大不了,我从明天开始,就住在你的书房里好好练字便是,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那么……要我为你翻找些书法名家的拓片来让你临摹么?”容成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凑了过去,挨着陆兰琛关切地问。
听她这么说,陆兰琛倒是来了点兴趣,“名家拓片?那——是我曾听说过的名家么?”
她的脑海中顿时就浮现了几个堪称家喻户晓的名字。
容成瑾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自然是听说过的,不然又怎么能说是名家呢,我父亲一直是个风雅的人,王府的收藏也是相当的多……”
说到这,她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像是怀素的《小草千字文》呀,张旭的《古诗四帖》呀,我这儿……应有尽有……”
说到最后,容成瑾一个绷不住,原本一本正经的脸也开始变了形,竟是又一个人在旁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一看就十分合适你来学……”
完全没领会到她笑点的陆兰琛,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笑翻在一边不住傻乐的模样,一时间,也是不知自己究竟是该跟着人家笑好,还是该继续恼人家,居然又拿她字潦草的事开起了玩笑好。
你可说说,这素来温柔端庄的郡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得如此无聊如此爱欺负人的呢……
陆兰琛虽然问高兴她的日益活泼,但有时候若是活泼过了头,也不大好了。
第四十三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不过只有两年的功夫, 整个京城便已从原本的安逸变得有些紧张, 连那些日常对容成瑾进行催婚的人, 都也渐渐开始变得安静了起来。
只因如今边界的战事, 是愈发吃紧了。
北黎南齐两国的恩怨, 由来已久,百多年前, 北黎本属于大齐,只是, 那时的帝王昏庸无道, 激起民众起义,直接导致国家被分裂, 甚至,还险些被隔壁虎视眈眈的数国分一杯羹。
元气大伤的大齐是靠着杀了昏君,扶了一位贤明且善于用人的君王上位, 又跟东边邻国联盟,才好不容易保住了一半的土地, 然而, 在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还是被北黎压得喘不过气。
这样版图相当又实力相当的两个国家, 在百年来,总是战了又和,和了又战,都曾胜过败过, 双方国民都恨彼此是恨得牙痒痒,却怎么也无法将对方吞并,偶尔还要假装友好联手打打别国。
后来,两边彻底连脸上的友好都无法维持,还是因为一段十几年以前的往事,一段疑点很多,却已是再也无法厘清的往事。
北黎的丹阳公主秦冬微,她是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位被送来南齐联姻的北黎公主。
在信王缠绵病榻的那些岁月里,久无大将的南齐,竟是出了一个难得的将才,名叫宋云回,他当真是用兵如神,甚至远胜信王,打得对面北黎节节败退,曾被称为南齐第一战神,北黎本就因为与信王的多年大战元气大伤,遇上宋云回这么个煞星,也只能连忙腆着脸求和,并眼巴巴地把最尊贵最美丽的公主送了过来求和,做太子良娣。
而冬微公主,她既然能被称为北黎第一美人,也确实是有惊国之色,当公主被送来后,太子对其一见钟情,然后便为了一个她,直接闹上了大殿,强硬地退掉了原本的亲事,正式迎娶了公主做了他的太子妃。
他们二人后来唯一的子女,便是容成瑾最美丽的侄女容成姝,而这个本该名正言顺做公主的姑娘,之所以后来会成了现今皇帝的养女,却是因为,在她出生两年之后,太子竟在一次打猎时,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从此不良于行。
这天底下,又哪有不能行走的皇帝呢,于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先帝给贬为了秦王。
而太子被贬之后不久,他美丽的妻子,来自北黎的丹阳公主,便也以通敌罪名被押入了大牢。
那时的先帝堪称春风得意,对待这个身份尊贵貌若秋水的女细作,丝毫不怜香惜玉,更不在乎迟早会是囊中之物的北黎会如何作为,直接便判了她个闹市鞭笞至死,似是誓要将她堂堂北黎公主的尊严给踩入脚底。
然而,就在行刑的前一天,丹阳公主却是意外地被人从牢房里面救了出去,而救她之人,居然偏偏正是南齐的战神,宋云回。
宋云回也当真不愧是一代战神,纵使倾举国之力追杀,他亦是成功凭借自己的智慧,将丹阳公主平安地送回了北黎,只是让人意外的是,他自己,却并没有就此投向北黎,而是从此不知所踪,再无人见过他。
听闻丹阳公主竟是被判鞭笞而死的事,素来疼惜妹妹又不甘羞辱的北黎国主自是怒不可遏,只是他也当真是怕了南齐战神,在确认了几次宋云回确实不见踪影后,才真正毫无顾忌地大举进攻,一时两边势成水火。
也是好在北黎当年被宋云回打得惨败,一度对南齐点头哈腰得活像一个属国,就算已休养生息了几年,也还是没恢复过来多少,若是在北黎实力最鼎盛时,南齐碰上战神做了反贼这样足以让全国军心散乱的大事,估计一切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而不良于行的秦王,自己成了个残废,一生挚爱的妻子不仅是个敌国细作,还好似与战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郁结于心,从此缠绵病榻,没几年便去了。
而那时,早已是新君继位。
母亲离去,又失去了父亲的容成姝便被叔父婶母给接进了皇宫,做了他们的养女,百般宠爱,比亲女更甚。
容成姝是曾经的太子之女,是皇帝最疼爱的侄女,是尊贵的永嘉公主,可她同时,也流着北黎皇室的血,是北黎前任君主的亲外甥女,现任君主的亲表妹,而她那位堪称传奇的母亲,不仅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死刑,还带走了大齐百年以来最强的战神。
这样复杂的身份,让容成姝的人生,也只会是复杂的。
重活一世后,已放下了许多的容成瑾,闲暇时细想起这些,对这个身世特别的小侄女,也是多了几分怜惜几分关切。
“公主,你又在想什么去了?”容成瑾看着眼前的容成姝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轻叹道。
“啊!云安姑姑,我只是突然担心……担心烨堂叔了。”容成姝顿了顿,道。
容成瑾掩唇一笑,道:“哎呀,你担心谁也不完全去担心他,我的兄长,可有着最旺盛的生命力,他会大胜而归的。”
容成瑾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她生前死后一直呆在后宅,并不知道一切最后到底是怎么平定的,却对自家哥哥十分放心,毕竟这个人,日后可是要回来成亲生娃娃的啊。
而哥哥所爱慕的那个姑娘,一诺千金,她既然选择在容成烨的身上下了赌注,就绝对没有再反悔的道理,她会等着他,等着他回来去向今上求一个恩典,纵使是等不回来,她本就有的是钱,输了这一把,其实也不算多么的吃亏。
所以,不管别人急不急,反正她容成瑾绝对还是悠闲得不得了的。
她又看了一眼侄女,道:“至于那位燕少爷,我猜,他定然也会平安回来的。”
话虽然如此说,但对于这没把握的事,她的心中,也到底还是少了几分笃定。
听容成瑾竟是突然提到了燕云州,容成姝脸一白,顿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她别别扭扭地垂下头,道:“啊哈?姑姑……你说什么呢?什么燕少爷呀?”
容成瑾摸了摸她的头,道:“别装傻了,我知你关心他,哎呀呀,你别着急呀,姑姑又不会去同旁人说的,而且,若是说到这些,姑姑可也是个过来人呢。”
有些事情,她只需要稍稍打听下就能明白了,既然不是英国公府那几位正牌的少爷,那就大约是哪位客居的公子了,瞧瞧,她这不一问就中了。
正所谓这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她容成瑾也不例外。
见自己这点子事被知道了,容成姝顿时是羞得满脸通红,她抬眸看了得意的容成瑾一眼,满心都是想要狠狠怼回去,便故意回嘴道:“那!那姑姑,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怀庆侯府那位少爷么?”
容成瑾顿时一噎,真是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这问题问得可还真是让人尴尬。
担不担心,容成瑾也起根本说不上来,赵晞阳算是前世今生的变数之一,上辈子,这个人别说上前线了,那些枪啊剑啊的,碰都没去碰过,谁知这辈子,他也不知道是抽了个什么风,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硬是扔下她怀孕的二妹妹跟了过去,气得南平郡主是大病了一场,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容成瑾怕极了别人认为她对妹夫余情未了,当即便沉了脸色,道:“小丫头,他自有人去担心,又关我什么事了!”
见姑姑当真是生气了,方才还想着要故意气气她的容成姝也是连忙便挽了她的手道:“哎呀,好姑姑,是姝儿错了,姑姑别气,不如,你打我一下好了?”
容成瑾倒是丝毫不客气,反手就将手中团扇给拍到了小侄女儿的脑门上。
正当两人还在说着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然后,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便端着几碟子水果点心微微笑着进来了。
“你们姑侄俩在说些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陆兰琛将水果点心一一摆上桌子后,如此笑道。
容成姝一见了陆兰琛,拉了她的袖子便开始告状:“浓浓姐姐,姑姑她打我。”
容成瑾摇了摇团扇道:“小永嘉,谁许你乱喊浓浓,还要乱喊姐姐的,让我好好的浓浓突然就成了我的侄女辈。”
容成姝依然拉着陆兰琛的袖子没有放手道:“你论你的,我论我的,人家才比我大不过两三岁,又没上我们家玉牒,你非让我拿她做长辈,我也绝不依。”
陆兰琛不禁又笑了,她柔柔地望着容成姝,道:“我又哪里做得了公主的长辈,瑾瑾,你这样说,太折煞我了。”
容成瑾道:“不折煞,浓浓是最好的。”
这样类似的话语,听得多了,陆兰琛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能够坦然接受了,但是,她仍是转头瞥了容成瑾一眼,嗔怪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容成瑾道:“啊?怎么了?我说错了?”
陆兰琛道:“我虽然喜欢听别人夸我,但似你这样夸法,就让人受不起了。”
容成瑾一愣,道:“受不起?我只是说出自己的内心所想,竟然也如此沉重?”
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满脸不解的模样,陆兰琛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沉重。”
一旁的容成姝看着她们,竟是莫名就觉得周身有些发冷。
容成瑾笑了笑,上前把陆兰琛的袖子从容成姝的手里扯了出来,拉着陆兰琛便道:“还是先不说这些了,浓浓,我都差点忘了,这些天我看你的琵琶也旧了,又派人去寻了最好的工匠,给你打了一把新的,琴头的牡丹,是我花了纸样叫人照着雕的,来,我带你去看看。”
陆兰琛道:“可是,你好似三个月前,才刚送了我一把新琵琶,我还很喜欢呢,琵琶挺耐用的,不必换得这么勤吧。”
容成瑾神情一滞,却是嘴硬道:“浓浓,你最该在意的地方,还是琴头。”
陆兰琛道:“记得那一把的芙蓉琴头,你不也说是你画的纸样。”
不过,你也就出了个画画的功夫罢了,那尽心尽力雕花的,还不是人家工匠。
后面这句话,陆兰琛想了想,还是隐了没说,免得身边人又多想了。
容成瑾温柔一笑,道:“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在这三个月里,我苦练丹青,画功早已非昔日可比。”
“被你拉着苦练丹青的那个人明明一直是我,你除了时不时在一旁挑挑刺外,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
……
容成姝看着她们突然就手拉着手走了,一时间竟是都不知自己该不该追上去。
“姑姑,你不是特意邀我来王府小住,好好散散心,再陪你好好说说话的么?怎么我才刚来,你就不理我了?”
容成姝看着姑姑逐渐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此自言自语道。
第四十四章
容成姝虽真的就这么在王府住了下来,却除了偶尔跑去英国公府找邰靖莲外, 大多时候都是与比自己小十岁的容成玫呆在一起玩。
只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