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分页

楚弦笙染满了草汁的手，把巧克力塞进她手心里，还把她的手指合拢起来。

　　“喏，吃吧。我也饿了，我要回家了。”

　　小柳溪说完，站起身来，很矜持地拍干净身上的草叶，蹦蹦跳跳着离开了草地。

　　小楚弦笙张着嘴，捏着巧克力，站在原地，想要挽留，却又羞怯于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不敢开口。

　　眼看小柳溪已经走到巷子边缘，小楚弦笙忽然大声喊道：

　　“明天过来一起玩吧！”

　　小柳溪顿住了，转过身来，在夕阳余晖下，笑得甜蜜而灿烂：

　　“好啊！”

　　小楚弦笙露出了这辈子最发自内心的一个笑容。

　　当天晚上，她乖乖地回了家。桌上摆着残羹冷炙，妈妈完全没有理睬她，专心地跟爸爸冷战。

　　她坐在餐桌上吃饭，爸爸过来随手摸摸她的脑袋，赶她去写作业。

　　这只是楚家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可对小楚弦笙来说，这无异于在黑暗中看到了第一缕阳光，从此，生活再也不一样了。

　　小楚弦笙当天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吃了巧克力，再把巧克力糖纸放进她的不锈钢小盒子里，好好收藏起来。

　　她这辈子吃到的第一块巧克力，特别甜。

　　从那天起，小楚弦笙跟小柳溪就达成了一个约定，每天下午，她们会在唐家巷见面，一起去玩耍。

　　两个孩子都是最天真单纯的年纪，小楚弦笙带着小柳溪去河边挖田螺，去玉米地里摘蝉蜕，在日落时刻，去花田里捕捉正在休息的蝴蝶。

　　对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小柳溪来说，就像小楚弦笙为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小楚弦笙年纪小，但思想非常早熟。她知道，小柳溪只是来她们家所在的乡下度假的，过了这个夏天，她就会回去。

　　而楚家什么时候搬家又是个未知数。

　　小楚弦笙每每想起这件事，就特别难受。她一点儿都不想让小柳溪离开，她虽然很小，但心里已经朦胧地知道了，小柳溪是她最舍不得放手的朋友。

　　她的朋友也不多，但对其他朋友，她从来没有那种感受。

　　她想要好好照顾小柳溪，想永远带着她在田野间奔跑，想带她去看邻居家放的小羊羔，想让她看自己的藏宝盒，想给她自己所有的一切。

　　可她又说不出口，她贫穷而可怜，她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让小柳溪为了她而停留呢？

　　某一天晚上，小楚弦笙鬼使神差地想留着小柳溪，拖着她玩到夜晚。

　　“河边有个地方，可以看银河！”

　　她对小柳溪说。

　　小柳溪拍着小胖手，跟着她爬上山坡，两个孩子坐在山崖边，仰着脸看天上的星河。

　　星河璀璨，可小楚弦笙见惯了这种景象，她转过头，看向旁边小姑娘漂亮精致的脸颊。

　　“你的眼睛里也有星星哎。”

　　她小声说。

　　“你眼睛里也有哦！我要捉！”

　　小柳溪朝她看过来，笑着把她扑倒在厚厚的草丛上。

　　“哈哈哈，不见啦！”

　　“啊哈哈哈……”

　　两个孩子在草丛上滚来滚去，沾了满身草叶。小楚弦笙被小柳溪压在地上，看着小柳溪嫩嫩的脸颊，“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她把小柳溪的脸庞拉下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她脸颊上，狠狠地“吧唧”一下，亲了一大口。

　　“哎呀！你给我抹口水！”

　　小柳溪坐起身，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随后笑起来，把小楚弦笙也从地上拉起来。

　　“我也要给你抹！”

　　她嚷嚷着，柔软甜蜜的嘴唇在小楚弦笙脸颊上也狠狠亲了一口，还用小舌头舔了两下。

　　小楚弦笙在那一刻，完全僵硬了。

　　她年纪太小，还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浑身滚烫、心跳如擂鼓，但这不妨碍她瞬息之间感受到汹涌的幸福。

　　“小溪……喜欢……”

　　她喃喃地说着。

　　柳溪却好像没听到，又躺回草地上看银河去了，用手在头顶比划：

　　“这个好像天鹅，那里还有一把勺子，这个好像一块蛋糕哦……”

　　小楚弦笙痴迷地看着她，很想再在她脸上亲一亲。

　　还没等她付诸行动，柳溪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圆滚滚的身体往前跑了两步，喊道：

　　“爸爸！”

　　随后，一个男人走来，他浑厚的声音响起：

　　“唉，小溪，怎么还不回家？”

　　小柳溪跑过去，朝男人伸出双臂。男人很快低下头，把她抱起来。

　　“小溪怎么弄得这么脏啊？”

　　“小笙跟我看星星，我们不脏，这都是草……”

　　“小笙是谁？”

　　小楚弦笙扭着衣角，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光线下。

　　小溪的老爸样子很和善，他低下头来，审视地看着小楚弦笙，眼神里透着谨慎的探究。

　　小柳溪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笑着说：

　　“她就是小笙，是我的朋友哦。”

　　小溪爸爸看了看她，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他要是不喜欢我，肯定会让小溪不跟我玩……

　　小楚弦笙想到这里，满身热血都凉透了。

　　她鼓起最大的勇气，冲上去对那高大的男人背影，大声说：

　　“小溪爸爸您好，我叫楚弦笙，我爸爸的电话号码是13XXXXXXXXX，请您给我家打电话！”

　　小溪爸爸转过头来，这一次，眼神很认真，盯着她看了半晌，点头答应了：

　　“好。”

　　小楚弦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小溪爸爸离开的背影。

　　小溪在她爸爸的怀里，转过头来朝她挥手，咯咯地笑着。

　　这笑声一如既往地好听，但小楚弦笙却听得很心酸。

　　她莫名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说不出这预感来自哪里，却那样真切。

　　那天晚上，小溪离开后，小楚弦笙坐在山崖上，大哭一场。

　　就像她想象的那样，这一天之后，她再也没见到过小柳溪。

　　她每天晚上回家都问一遍，有没有自己的电话，爸爸妈妈要么不理她，要么就回答“没有”。

　　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小楚弦笙渐渐地接受了事实，把甜蜜的、可爱的小柳溪当做一个瑰丽的美梦，埋在自己心底。

　　后来，爸爸妈妈离婚了。

　　再后来，爸爸进了一家很厉害的公司，走路时开始抬头挺胸，也有了西装和皮鞋。

　　楚弦笙青春期时，有一天被爸爸带去公司。

　　她见到了柳溪的爸爸。老了一些，胖了一点，但气度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她这才知道，原来柳溪就是柳氏集团的小公主。

　　再再后来，柳溪爸爸跟她商量这件事时，她只问了一句：

　　“这样做，是不是可以让柳溪过得更自由？”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说完所有一切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蒋叔在外面准备好放鞭炮，张姨已经回房睡觉。

　　柳溪抱着海豚，盘坐在沙发上，神情很感慨地抿着嘴。

　　“没想到我们还有过这样的过去……我确实不太记得了。”

　　楚弦笙坐在她身边，眼神很温和，轻轻扫过她的脸庞。

　　柳溪的脸庞，还是那么可爱精致，仿佛回到十多年前，那个七岁的夏天。

　　“所以你，你答应我爸，是因为我？”

　　柳溪想了很久，想到了这一层，忍不住惊讶地问。

　　“是，也不是。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楚弦笙说。

　　她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感受讲出来，只告诉了柳溪两个孩子当初做过的一些事，所以柳溪其实并不理解她接受这件事的理由。

　　“真是太神奇了，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情有可原，原来因为我，你才认识我爸的啊……”

　　柳溪叹了口气，眼神迷茫地想着这一切，觉得简直是天注定。

　　“是不是没想到？你的初吻，是被我夺走的。”

　　楚弦笙忽然笑了一声，凑近了她的脸庞。

　　“就像这样……”

　　她呼吸轻浅，离柳溪脸颊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柳溪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大。

　　楚弦笙在她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唇瓣轻触到柔嫩的脸庞肌肤，滑嫩轻软，甜香美好。

　　好像在她梦里百转千回的那个夏夜。

第22章

　　柳溪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楚弦笙放大的脸看。

　　楚弦笙亲在她脸颊上, 而她完全石化了, 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从完全宕机、一片混乱的脑海里, 突然跳出来一句话：

　　楚弦笙皮肤真好, 这么近都看不到毛孔啊。

　　仿佛等了半辈子的时间，楚弦笙终于离开她的脸颊, 坐了回去。

　　还微微一笑，志得意满的样子, 嘴角斜斜地往上勾, 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非常满意。

　　“你，你干嘛？”

　　柳溪终于能动弹了, 她动了动身子，眼睛还是瞪着，问话都有点结巴。

　　“我就是演示一下, 好让你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想起来了没有？”

　　楚弦笙坐在沙发上，姿态端正, 气息平稳, 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她这个样子，让已经石化了半晌的柳溪回过神来, 发现……怎么好像只有自己反应大？

　　这是不是又是什么米国人的风俗习惯啊？

　　“没想起来。”

　　柳溪老老实实承认道，一边抱紧了她的小海豚。

　　蓝色的小海豚玩偶被她挤压着脸蛋，挤成了一条扁豚，扁着嘴, 有种憨态可掬的委屈感。

　　“没关系，我什么都记得。”

　　楚弦笙笑着，目光幽深而清亮。

　　“而且亲脸颊也不算初吻啊，你耍赖！我的初吻还在呢。”

　　柳溪说到最后一句，红着脸压低了声音。

　　“哦对，还有在机场的时候。机场那次，我一见到你，就认出你来了，我有点儿……太激动了，就没打招呼走了。”

　　楚弦笙主动提起。

　　“难道我长得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吗？”

　　柳溪好奇地问。

　　“不是，主要是……我看到你就能认出来。”

　　楚弦笙当然不会说出真相。真相是，她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想一想小柳溪的脸庞，跟柳父有了联系之后，还会主动问柳父要一些柳溪的照片视频。

　　所以，其实，她几乎是跟柳溪一起长大的，柳溪的各个年龄段照片，她这里都有。

　　只是这样的事情一旦说出来，就会变得像是偷窥狂……还得等合适的时机再说。

　　柳溪有点儿不自在，不知所措地捏着手里的海豚，看向电视，惊讶地发现电视里已经在跨年了。

　　主持人们热情洋溢地倒数读秒：

　　“五、四、三、二……”

　　最后一秒时，楚弦笙忽然凑过来，双手握住柳溪的一只手。

　　柳溪有点儿惊讶，却又下意识地没有甩开她，而是配合地伸出另一只手，一块儿握住。

　　楚弦笙看进她的眼睛。

　　最后一秒，窗外猛地窜起金色的火星子，鞭炮的声音剧烈炸响。

　　楚弦笙深深看着柳溪，嘴角含笑，说了一句话：

　　“以后每年都有我陪你。”

　　柳溪没听清楚，视线在楚弦笙和窗外来回转动了一下，对楚弦笙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鞭炮声里，楚弦笙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等到鞭炮放完，一切结束，楚弦笙才笑着握紧她的手，回答她：

　　“我说，新年快乐。”

　　这一刻，窗外映着雪色的光彩，鎏金一般在楚弦笙的眼中点亮。

　　她说话的神态，紧握的手指力道，都仿佛有更多欲语还休的话要说，却都没有说出口。

　　隽永而美丽，跨年之夜里，两个人紧握双手，看着彼此。

　　最后，一切都归于两人的微笑。

　　跨年夜，楚弦笙跟柳溪一起在陋习守到凌晨两点，两个人吃零食，喝东西，聊天，几乎把什么都谈了一遍。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柳溪也很少跟女孩子这样夜谈，在瑛国基本没条件，在国内的时候，她还没到青春期，也没那么多话可说。

　　跟楚弦笙，她把自己很多很多事情都说了出来。

　　楚弦笙实在是个太好的倾听者，她不管说什么，楚弦笙都能温和地点头赞同，或是表示理解和鼓励。

　　更难得的是，柳溪说的每一句话，楚弦笙都表现出津津有味听着的样子，非常真诚。

　　柳溪说到后来，连自己在瑛国时跟篮球队男生的早恋都说到了每一处细节。

　　楚弦笙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她细致再三地问：

　　“你是觉得跟男生拥抱很恶心？才跟他分手的吗？”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会跟他拥抱接吻，我就不行，后来是我主动提的分手。”

　　楚弦笙眉目舒展开来，轻轻挑眉问道：

　　“之后呢？有没有再尝试其他人？”

　　“没有，这次之后我觉得谈恋爱没意思，就没再有这方面想法，专心学习了。”

　　柳溪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完全没有任何隐瞒。

　　楚弦笙听了非常满意，再次摸了摸柳溪的手，沉吟半晌，忽然笑道：

　　“那你跟女生拥抱的话会恶心吗？”

　　柳溪睁大眼睛，很天真地思考回忆了很久，才谨慎回答：

　　“完全不会哎，我跟我的舍友、我的好朋友经常拥抱，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

　　楚弦笙笑得更开，忽然站起身，走过去，把柳溪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