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楚弦笙的工作愈加繁忙,一年的审计、盘点都在这个时候,她早出晚归,基本上过好几天才能跟柳溪见一次面。
每次见面时,楚弦笙总是对柳溪嘘寒问暖,热情程度堪比保险推销员。
柳溪每次被她的热情袭击时,总是有点儿不知所措,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楚弦笙要对她这么热情。
……果然还是想要让她投资自己吧?
说不定楚弦笙在外面养着自己的公司呢。
这么一想,柳溪竟然有点儿微妙的嫉妒感。
楚弦笙这样好的人才,竟然不能全身心地为柳氏奋斗,精力居然被外面的公司这种小妖精分走了,唉,遗憾!
但是这种话当然不好在人家面前直接说,柳溪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去管楚弦笙的事业,只好每次看着楚弦笙欲言又止。
总之,只要姓楚的一天不提投资的事,她就一天不会主动投资的,且看楚弦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春节长假到了,楚弦笙一直到大年三十当天才闲下来。
这一天,全家老小一起上阵,给别墅换各种春联。
其实本来,这种现代化别墅里是不贴春联的,但是……看着张姨跟蒋叔兴致勃勃的笑脸,柳溪跟楚弦笙谁也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只好随他们去了。
好在蒋叔基本的审美还在,买来的春联都是革新过的那种,颜色搭配还蛮好看的,精致华丽。
蒋叔搬着梯子在别墅大门口,小心翼翼地贴上“福运昌隆”的花边横批。
漂亮的西式简约风大铁门上,顿时多出了一丝不伦不类的中国风喜庆感,看得在下面扶梯子的柳溪一阵偷笑。
楚弦笙站在一旁,给蒋叔递工具,见柳溪笑,问她:
“笑什么呢?”
柳溪偷笑着道:
“你不觉得很不搭吗……”
楚弦笙抬起头瞅了瞅,也微微一笑:
“还好啊,其实中国有很多东西都是混搭风,看习惯也挺好的。”
柳溪咕哝着:
“等会儿还要给我们每个房间贴呢,我都不知道他们打算给我贴什么。”
楚弦笙笑道:
“我知道要给我贴什么,肯定是‘财源广进’。”
柳溪笑了:
“哈哈哈,没毛病,你是家里赚钱的人嘛。”
柳溪说者无心,楚弦笙却猛地一顿。
听者有意。
家里赚钱的人,这个短语,让她心头轻颤,带着惶惶不安的悸动。
不再是住在一起的舍友,也不是普通的朋友。
更不是员工、下属或合作伙伴。
是“家里赚钱的人”了啊。
楚弦笙微微抿着唇角,完全压抑不住的笑意,依然从她的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她抬头看蒋叔贴春联,嘴角差点儿咧到耳根,耳朵也悄悄地红了。
柳溪正好百无聊赖地看过来。
今天外面很冷,刚下过冷冷的小雨,寒风凛冽。
她们两个女孩子,都戴着大厚帽子和围巾手套,全身穿的圆滚滚。
柳溪朝圆滚滚的楚弦笙望过去,正好看见她仰着脸,笑得开心的模样。
这样看起来,楚弦笙跟她平常那种成熟的大人模样完全不同。
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头上的毛线帽款式简单,却正好把一缕发丝给压在了脸前,有些俏皮。
眉眼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红,却因为开心的笑意而更显生动。
柳溪看得心头微微一动,好像有人用一根琴弦,在她的心脏上划过一道长线。
扑通扑通。
心跳的声音,在这一刻很明显。
柳溪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困惑地皱起眉头,心想:难道是因为太冷,心脏有点儿承受不住了?我的心肺功能有这么差吗?
“啊,下雪了!”
楚弦笙忽然大声说,声音里藏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柳溪抬头看,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些细小的雪珠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哎呀,真的下雪了!”
蒋叔刚贴好所有春联,和春联下面对应的小块装饰剪纸,爬下梯子来,搓着手兴奋地往外看。
别墅外面静谧的车道上,慢慢地,积起一点不明显的白。
“哇……”
柳溪看着雪景,有点儿感叹。
她在瑛国看到过更大的雪,也看惯了各种各样的雪中场面。
但瑛国的雪总是跟圣诞节、元旦之类联系在一起,并没有此刻的风味。
前前后后都是充满了中国风的色彩,车道外的树上和路灯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串儿,身后的大门处,贴着红色的春联。
这里,是家。
虽然失去了很多,但这里永远是她的家,是她很有归属感的地方。
肩头忽然被轻拍了一下,她抬眸,看到楚弦笙笑着的脸。
“今年,很高兴能遇到你,小溪。”
楚弦笙说。
“啊……我也是。”
柳溪揉了揉眼睛。
好像有雪花落进眼里,有点酸涩的眼泪流了出来。
“明年,一切都会更好的。”
楚弦笙握着她的肩膀,坚定地说。
薄雪的天空下,两个人亲密地站在一起,与天空、雪景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9章
大年三十这天的下午,楚弦笙回了一趟自己家,跟父亲随便见了一面。
楚斐还要去约会新女友,早早把楚弦笙赶走,楚弦笙也巴不得早点回别墅,两人一拍即合地各自出了门。
楚弦笙打了车,在雪景中一路回到家里,给司机额外多给二百块小费,讨个彩头。
一进屋,整间屋子里充斥着温热的暖气和香甜的饭菜味。
楚弦笙迅速把大衣挂在门边衣帽架上,转进厨房里大声说:
“哇,好香啊!”
厨房里此刻非常热闹,全家都挤在里面,张姨在炒菜,蒋叔在张罗着蒸东西,柳溪站在屋子中央,很有领导范儿的指挥坐镇。
“张姨,好了,火候到了!快放生抽!”
张姨“哎”一声,眼疾手快地抄起生抽往锅里倒了一点儿。
“蒋叔记得时间没?几分钟了?”
“八分钟!我老头子记得准!”
蒋叔笑着答话,围着大蒸箱转来转去。
那边的烤箱“叮”一声,柳溪立即套上烤箱手套去开门。
屋子里人人都有事做,人人都忙得无暇顾及她,楚弦笙站在门口,莫名地有一种被排斥了的微妙感觉。
她轻咳一声,热情地钻进挤挤挨挨、满地摆着笼屉的屋里,跟在柳溪身后: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柳溪正把一个烤盘从烤箱里端出来,闻言抬头,才看见这个人:
“哦你回来了啊!帮我切一下洋葱。”
楚弦笙环顾四周:
“洋葱在哪儿呢?”
柳溪把烤盘往巨大的流理台上一放,脱下手套拿起一把尖刀,朝旁边案板位置一指:
“那里啊。”
楚弦笙跟着她刀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案板上果然摆了一颗紫色洋葱,还有一根胡萝卜,甚至还有一些她都不认识的蔬菜。
“好的,切成什么样?”
“切块就好。”
柳溪根本没空管她,拿着那把漂亮精致的剔骨刀,手起刀落。
烤盘上的一只巨大的脆皮烤肘子发出“刺啦”的脆皮撕裂声,光是听着这声音,就仿佛能刺激人的唾液分泌。
剔骨刀上手,柳溪就好像一个拿到了自己武器的女将军,三下五除二把烤好的肘子切成大块,速度快,动作还好看。
她把肘子摆进一个大盘里,挨个儿放好,往上面放上罗勒叶和一朵小花装饰。
做好一道菜,她没空休息,立即转身往蒋叔那去:
“到时间了吗蒋叔,这个鱼可不能多蒸,蒸久就老了!”
蒋叔手上拿着秒表在看时间,很严谨地说:
“等等,还有五秒钟,五,四,三,二,一!开锅!”
蒋叔兴奋地把蒸箱关掉,把蒸箱打开一条缝,里面白气四散,弄得整个厨房都是白色带着香味儿的雾气。
雾气消散后,柳溪继续戴上手套,把蒸箱里面的两道菜拿出来。一道是清蒸多宝鱼,一道是宝塔肉,都是热气氤氲,香味浓郁。
柳溪端着两盘菜从楚弦笙身旁走过,冷不丁看到楚弦笙转过脸时,满脸的眼泪,吓得脚步一顿,赶忙把菜递给蒋叔,让他端走,自己走到楚弦笙身旁查看,担忧地问:
“你怎么啦?哭成这样了?”
楚弦笙一边满脸流泪,一边扬了扬手中的菜刀,带着哭腔道:
“我……我没事……”
柳溪往案板上一看,洋葱刚切了一半,歪七扭八的洋葱大块大块翻倒在桌上,毫无章法可言。
“哎呀你这是切洋葱还是绣花呢,你居然打算一瓣一瓣的切吗?我的妈呀,楚弦笙,你怕不是个厨艺奇才?新东方简直应该请你去当教材,完完全全的反面教材啊。”
嘴里一边唠叨着,柳溪一边抢过楚弦笙手上的菜刀和洋葱,对楚弦笙粲然一笑:
“看好了,切洋葱的时候要先给刀过水,让刀刃都沾上水才不会让洋葱的刺激姓物质挥发出去,辣到眼睛。然后切的时候,洋葱是圆的,不需要一点一点掰下来切,直接把它切成两半放倒,再这样横竖切几刀就好了,明白了吗?”
柳溪迅速地把洋葱切好放进盘子里备用,自己拍了拍手,打量了一下眼睛红肿的楚弦笙。
也许是楚弦笙太过凄惨,柳溪从她皱眉红眼的表情里,看出来一丝柔弱美人的味道。
她关心地问:
“你看着有点儿不太好啊,没事吧?”
楚弦笙很会顺风倒,趁势往柳溪肩膀上一趴,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呜呜呜地说:
“嗯唔,很不好,不舒服。”
柳溪吓一跳,把她扶着胳膊扶起来:
“不舒服更不能在厨房呆了,你快去外面吧,看看咱们的零食水果有没有摆好。”
楚弦笙不想离开柳溪身边,却又找不到理由,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
柳溪继续在厨房里忙碌,她围着好看的大围裙,转身的动作利落潇洒,说话中气十足,又很注意礼貌,还时刻不忘逗趣,让张姨跟蒋叔不住地哈哈大笑。
这个场景,看上去实在是温暖得过了头。
这是楚弦笙从未见过的,很有家庭感的烟火场面。
在这样的画面里,每个人都是生动的,都是有生命力的,快乐而舒展着自己,不像在她记忆中,家里永远笼罩着阴郁而沉闷的气氛。
那时候妈妈总是在生气,爸爸永远在抽烟,年夜饭都是外面买来的速冻饺子,随便热一热就算。
楚弦笙很早熟,她会回房写作业,爸妈则会在后半夜的时候吵架,伴着别人家的爆竹声,把她吵醒。
她会缩在被窝里,睁大着眼睛,惊恐得瑟瑟发抖。
那样的年,她再也不想过了。
好在现在,她也有机会过上这样普通人家的幸福节日。
她的视线定在柳溪身上,追着柳溪来回走动的身影,只觉得,光是看着这个人,就能感觉到温暖和快乐。
她是这样贪恋这种感觉。
许多事情一直在悄悄变质,只是她还压抑着心情,不去正视,更不敢去扒开自己的心脏,看一看里面跳动的那些话。
可她的视线和心跳不会说谎。
夜幕降临,春晚快开始了。
为了看春晚,蒋叔搬了一个简易餐桌过来搭好,再把饭菜一盘一盘地摆上去,大家围坐在一个大圆桌上吃饭。
其实,只有四个人,根本坐不满这一大桌。
但大家都默默地找了位置自己坐好,看着满桌的食材,等着春晚开场那一刻。
柳溪和楚弦笙两个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张姨跟蒋叔各自坐在另一边。
桌上摆满了几个人努力一下午的成果,一共就四个人吃饭,却做了八个菜。
“四凉四热,等会儿还有个汤,好,这都是咱们小溪领着我们做的,小溪太能干了!来,小溪今天辛苦了,先喝一杯。”
张姨先站起来说,给柳溪倒了一杯桂花甜酒。
“谢谢张姨。”
柳溪接过去,一口喝干。
张姨慈爱地看着她,嘴里念叨着:
“你小时候就爱喝这个酒,甜甜的,我跟你叔特意找了附近好多超市,才找到了这种酒,现在很难买到了。”
“谢谢张姨,你们也辛苦了。”
柳溪把自己的酒杯放下,拿起小瓶的酒,给张姨和蒋叔敬酒。
两个人都笑着一口喝干了,这种酒对成年人来说其实就像果汁,根本没有什么酒味,但奈何柳溪喜欢,大家都跟着柳溪的口味走。
正好这时候,春晚经典的开场音乐声响了起来。
“嗯,我们一起喝一杯吧。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天天开心。”
柳溪拿起酒杯,朝每个人示意了一下。
楚弦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起来跟大家碰杯。
“天天开心。”
几个人喝了这杯酒,都坐下。
柳溪突兀地低下头,肩膀轻轻耸动。
张姨跟蒋叔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保持了沉默。
楚弦笙低头看过去,只见柳溪的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落在自己腿上、桌子上。
她无言。
有些事情永远不会过去,柳父去世这件事,在柳溪心里永远留下空洞。
这是柳父不在的第一个春节,柳溪难以适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