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味……苏阑这个家伙,真是……
一路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在往下滑落,风轻舟才忽然醒了过来。
滑落?
来不及关注晃来晃去的停车场,她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脊背与沁出汗珠的雪颈。似乎发现背上的人在往下滑,苏阑托了一托她,像是怕弄醒她,动作很轻柔。
停车场的灯是彻夜不歇的,以至于那连在一起的细长影子从这头拖到了那头。
隐隐能够听出,身下的人呼吸节奏比以往都急促许多,甚至有些喘。步子却一直很稳,她并不觉得颠簸。
……苏阑在背她,费力但平稳。
当然的,这不寻常。风轻舟记得,这人的体力好到了什么程度——当初无论是打架、跑楼梯,甚至是先前那样爬山,都能面不改色的。
但又是再正常不过的。这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自己就算再瘦,好歹有个一米七的底子摆在这里,说轻是绝对轻不到哪里去的。
风轻舟把手抬起,轻轻圈住苏阑的脖子,“怎么不叫我起来?”
苏阑愣了愣,意识到她醒了过来:“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你一直没醒。我猜你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就没叫你。”
风轻舟把下巴搁在苏阑肩膀上:“嗯,挺累,就……”
折腾都是其次,最让人疲惫的是,明知道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人,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没有往下说,苏阑也体贴地没有多问。
风轻舟揩掉苏阑将落不落的汗水,问:“我沉吗?”
苏阑敏感的脖子被碰到,不禁缩了缩:“沉。”
真老实。
可难得的是,这次她不生气。
一点也不……
风轻舟伏在苏阑背上,笑:“那放下我啊。”
苏阑摇头,按下电梯的按钮,“不放。”
“为什么?”
苏阑想了想,说:“先前本来是想抱你的,不过因为你不喜欢,再加上,我发现现实与漫画差别很大。你这么沉,我估计抱你到家,手得废掉。所以考虑很久,还是决定背你。”
风轻舟失笑。
她想说,现实与漫画确实差别很大啊。她们俩都是女的,没有男人那样大的力气,要抱起对方本就不易,何况还要走上好一段路。所以,要少看那些不正经的漫画,免得被误导。
她想说,别再重复沉了,自己很瘦。
她还想说……
最终,千言万语都被回家一个词给堵了,她只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喜欢,谁说我不喜欢……”
她只是,害羞。
不可以吗?
苏阑不解:“嗯?喜欢什么?”
太呆了,没救了。
风轻舟不答,只抱着身下的小暖炉。苏阑体温比她高,贴着也暖和。她突然想起,当初江北说起何晓香在江北痛经的时候,把江北一路背出去的事情,表情是幸福又怀念的。
当时还不太明白,现在却有点懂了。
身下这人的肩膀不够宽阔,但把自己整个人都交付过去,她是愿意的。
电梯的数字一个个地减少,最后到了地下二层,苏阑背着风轻舟走了进去。
两个人的重量是完全不同于一个人的,刚一踏进去,电梯就是一晃。
苏阑:“……它也觉得沉。”
风轻舟:“……那你放下我。”
“我不。”
“那你不许说我沉。”
电梯里还有一个在打扫清洁的阿姨,见到她们这么说,不由哈哈大笑。
两人这才发现还有旁人在。
阿姨问了她们的楼层,帮她们按了电梯。
苏阑赶忙跟阿姨道谢:“谢谢阿姨。”
风轻舟则是满脸羞红地埋进苏阑的脖颈处,恨不得挖一个地洞来钻。一边不敢见人,一边轻拧苏阑的腰,让她把自己放下去——自己那么大的一个人,还要赖在苏阑的背上,让人看着该怎么笑话啊!
风轻舟的劲不大,苏阑忍着痒,小声安抚背后炸毛的人:“没事,阿姨不知道你是我上司。”
谁管这个上不上司了!
风轻舟无言,更是羞恼地挡着自己的脸,做起了鸵鸟。
而一旁的清洁阿姨把清洁用具一一整理好,才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你们好恩爱啊,让我想起了我和我老伴儿,他以前也老背着我到处跑呢。”
苏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回道:“然后,阿姨也像她一样害羞吗?”
阿姨觉得这女孩儿真好玩,笑得前仰后合:“是啊,以前脸皮子薄,就跟这个小姑娘一样。”
脸皮子薄的小姑娘:“……”
真是,几辈子的脸都丢在这儿了。
风轻舟恼地再挠了一把,苏阑嘶了一声,老实了。
清洁阿姨的楼层是最顶层,比她们晚下,等电梯到了风轻舟家那层,她就和阿姨道了别,背着身上的人到了家门口。
苏阑含笑说:“鸵鸟小姐,开门了。”
风轻舟跳下来,看也不看苏阑,脸上浮现着可疑的红,接过了苏阑手上的包,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家门。
苏阑伸展了一下酸胀的四肢,就准备走了。再不回去睡一觉,她明天就可以直接请假了。
刚一转身,衣角被一只纤手牵住了。
苏阑回头。
风轻舟脸上仍余红晕,眼中却一片清明,清晰地倒映着满脸疲色的苏阑。
“在我这儿睡吧。”
似是察觉不妥,风轻舟又补充道:“上次,你……半路就跑了,我还没有尽到责任。这次就当做你背我这么久,今天工作又表现好的奖励吧。嗯,不是加工资,别太失望。”
苏阑定定地看着风轻舟,旋即展露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好,以后……都这样奖励吧。”
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过去。
第五十八章 眼神
一夜好眠。
第二日, 两人照常去上班。
只不过今天, 她们是一起去的。开车到达事务所后,她们一前一后打了卡。早就到了的应轩扫了她们一眼,随口说:“早啊两位。今天很难得啊, 一块来的。”
苏阑的衣服和昨天的一模一样……真是难得, 又有趣。
更有趣的还在后面。
苏阑本来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但想到上次几人的打趣,她就头皮发麻。
眼下她和风轻舟的关系很微妙。昨晚一个主卧一个次卧,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晚上,今早也无比和谐地一同吃了早餐, 来上班。
嗯……像是直接越过了热恋期,来到了稳定期。
尽管,她们的关系还没有任何实质姓的改变……苏阑不禁第10086次询问起自己:这样的追人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徐徐图之……是不是太徐了点?
表面淡定, 实则郁闷的她只好说:“路上遇到的。”
“门口遇到的。”
而另一边早就预感会引来八卦的风轻舟, 和苏阑堪称默契地同时说道。
好吧, 内容不太默契。
应轩挑挑眉, 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哈, 你们这遇到的地点还不一致哦?”
两人再次表现了惊人的默契。
“她的路上是指门口。”
“她的门口是指路上。”
两个人示意彼此说道, 说完后, 又同时屏息,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
应轩笑而不语, 优哉游哉地端着刚泡好的咖啡回了座位。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也各自走到各自的位置上,假装一切无事发生, 准备工作。
一天的工作,很快结束。
下班后,风轻舟叫住了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苏阑,“有空吗?我想你陪我去个地方。”
苏阑歪歪头:“医院?”
风轻舟点点头:“嗯,爷爷想见你。”
“好。”
*
医院。
两人没有直接前往风奇海的病房,而是在穿越人来人往的急诊楼后,在一处中央的小花园停住了。
小花园毗邻急诊楼,再往西北方向就是风奇海的病房所在的住院区。不少低洼处的植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片绿意倒也让人心情放松。左右两排都是银杏树,夹在中间的小路覆盖了一层金黄色的碎叶,踩上去像是走上一片黄金毯,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少病人被家人搀扶着在慢慢散步,还有一些坐在随处可见的长凳上看书读报,自得其乐。
说是停在这里,不如说是风轻舟停住,苏阑跟着停下了步伐更为准确一些。
下班后,风轻舟似乎就格外焦虑,虽然面上看不太出来,但苏阑多少感觉到了。先前以为是对方担心风奇海,现在一看,分明又不是那么回事。
.
苏阑不喜欢猜人的心思,索姓问道:“轻舟,有话跟我说吗?”
风轻舟蹙眉,似在犹豫。
苏阑用手把她的眉毛抚平:“说归说,皱什么眉毛。你知道我的,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你纠结太多只会让我也跟着纠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嗯?还是说,你也想滚一遭这个碎叶毯?”
她指了指一旁金黄色的银杏叶盖。
风轻舟眉毛一颤,被苏阑逗出了一些笑意:“苏小阑,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调侃我?你想滚就滚,我可以搭把手,推一推你。”
“那不成,上次温涟可是说了,他们当初是两个人一起滚的,你要让我滚这毯子,你就得陪我。”
苏阑无赖地伸出手。
风轻舟拍落她的手,没好气地说:“做梦,我才不想滚一身泥巴,你自个儿去滚。”
苏阑笑嘻嘻道:“那我不去。”
不经意间,气氛稍缓。
风轻舟想到要说的事,叹了口气。
“苏小阑,你知道的,我爷爷那种情况……嗯,上次,我们也说过了,问我爷爷本人的意见。如果他想走,我……不再留他了。就算他想留下来陪我,我也会劝他。就算再怎么想留住他,我不得不承认风乾说的是对的,爷爷太累了,那些管子,让我不忍心再折磨他。”
她眼中浮现一抹悲色来。
“所以,他有什么愿望,我都想尽可能达成。爷爷那天说,说……”
也许接下来,就是风奇海为什么要她前来的理由,苏阑屏息听下去。
苏阑没有想到,之后风轻舟提到的要求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但那又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
两人谈完后,来到了风奇海的病房门口。
苏阑迟疑地看向里面,问道:“爷爷在休息吗?我们现在会不会打扰他?”
风轻舟摇头:“刚才问过他了,爷爷刚醒。”
显然,这个他指的是风乾。
苏阑还没说什么,风轻舟就一反常态地主动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里走。
被牵是新奇的感受,苏阑心情复杂起来。
两人手牵手走进病房,风奇海果然是醒着的。看到她们进来,他目光微妙地停留在两人牵手处一瞬,随即又自然地移开,露出释然的笑。
“爷爷好!”苏阑蹦蹦跳跳地用另外只手握住风奇海的手,“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几天不见爷爷,都隔了好多个秋啦!”
风奇海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照料与药食调理后,神色已好了许多,不再像初见那天,需要呼吸机一刻不停地传输氧气了。刚进病房时,他甚至还戴着老花镜,捧着一本书看得有滋有味。
他把书阖上,放置在枕边,含笑地拍了拍苏阑的手:“好孩子,别离是为了等待更好的相逢,你看,我这不是就等到了你。”
风奇海说话不再断断续续,思维也很清晰,以至于那和蔼的模样是掩也掩不住的。
本来该感到高兴,可一想到风轻舟说他现在是回光返照的状态,她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别离是为了等待更好的相逢,对于风轻舟而言,也是这样吗?
苏阑不敢想。
她点点头,“爷爷不用等我,只要爷爷不嫌烦,我天天都来看你。一个电话,我就披星戴月地来找你。”
风奇海被她逗得一笑,“知道你们年轻人忙,有这份心就好。有空想来就来,没有空也没有关系。”
苏阑表示明白,好奇地看向了风奇海枕头下的书。
“怎么?感兴趣?”风奇海把书递给她。
苏阑爱惜地摸了摸封面,有些怀念。
整个封面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是暗色,花的根系在这里;而下半部分,自黑暗中开出一朵花,像是涅槃重生般,盛开的美丽点缀的全是粉色。这是一本陈平写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记录了陈平在丈夫荷西死后悲痛郁结的心情,以及慢慢走出阴霾的过程。
风奇海翻看这本书的心情,苏阑多少能猜到一些,只能无言。
她避开了对方的痛处,转而讲起自己认识这本书的原因:“我妈妈是老师,从小就要求我多看书,特别是名著这些。但是不巧,我一点没有文艺细胞,只喜欢看小说,不喜欢那些晦涩的名著,所以老被我妈说。后来,她又推荐了陈平的书给我,我本来也打算随便翻翻就了事,谁知道三毛写的故事挺吸引我的。她的文字并不难懂,半是散文半是叙事,时而抒情时而幽默,我一口气就把她所有书都买了,然后看完了。所以,现在一看到熟悉的封面,马上就认出来了。”
风奇海认真听着她说话,时不时莞尔一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