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明白,那几个字背后隐藏的痛苦有多么深,深到旁人根本无法体会。说完后,杨梨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再难起任何波澜。
苏阑心里怜惜,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比杨梨还气愤:“杨姐姐,你清醒一点,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他后面肯定还会对你施暴的!”
杨梨的眼神十分灰白,像是凋零的梨花,落在了尘土里,被彻底碾碎。
“你说的没错。那件事后好几个月,他都对我呵护至极,努力弥补我们之间的裂隙,我也试着原谅了他。有那么几个月,我感觉自己又重拾了幸福……可是,有一次他和朋友喝了酒后,他回到家,再次打了我……”
苏阑怒道:“什么?他家暴你不只一次!那你为什么不和这个人渣离婚?”
杨梨张了张嘴,有些无力:“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我和他买了离婚保险这件事吗?”
苏阑开始仔细回想之前看到的关于离婚保险的介绍。
这是保险公司前些年出的一项特殊保险,保的就是夫妻双方的婚姻。一旦离婚,高额的保险费加上每年的婚姻保质费就全部归保险公司所有。但是这个离婚也有门道:如果是正常离婚,钱全部归保险公司所有;如果是过错离婚,过错方需要赔偿,然后这笔价格不菲的赔偿金会和保险费一起判给另一方。虽然这款保险十分有意思,但是鉴于现在时代只高不下的离婚率,大多数夫妻都不愿意购买它。
杨梨和程阳当年十分恩爱,所以毫不犹豫地买了这款保险,还买的是最高的保险金额。经过这么多年的婚姻保质率加成,这笔钱已经是一笔巨款……
苏阑十分不能理解:“杨姐姐,按照婚姻过错的责任归类,这笔钱绝不可能归程阳所有。而且,他还要给你一笔赔偿金才对……等等……难道说?”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呵。”杨梨冷笑了一声,表情苦涩,“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要不是冲着钱,绝对不可能找这种绿帽子证据。所以,这就是他当年为什么要伪造我出轨事情的原因所在。他……竟然这么早就开始筹谋!你们相信吗?只要拿到这份资料,他就不会再害怕我和他离婚了,甚至巴不得踢掉我,找个年轻漂亮的……”
真相竟然是这样。
苏阑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袭来,不由皱着眉问:“听你的描述,你们应该结婚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婚?如果早点离婚,这个保险也不会……”
杨梨自嘲地说:“因为他拿我的女儿糖糖来威胁我……”
“怎么回事?”
“他和糖糖关系很好,糖糖很爱他。不只是我的女儿,他在所有人面前端的都是好好先生的虚伪面具。你们知道吗?当初他第二次打我的时候,我就和我的父母讲了我想离婚。他们居然劝我,说这么好的男人,不要轻易放弃……好男人,哈!看着他们那般信任程阳的模样,我根本说不出他的暴行……后来,我也问过糖糖,糖糖说我为什么要丢下爸爸……哈,糖糖是这么信任程阳的啊!看着糖糖单纯的目光,我真的说不出,她的爸爸是这样的禽兽!而程阳说,一旦离婚,他要告诉糖糖一切,我就……”
说到这里,杨梨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有液体从她手掌的空隙处流出,落地无声。
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这样的事呢?本打算瞒过一切也要离婚,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男人为了使得她不离婚,甚至拿亲生女儿来威胁她。
苏阑听得握紧拳头,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根细绳。她自小家庭和睦,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腌臜事!她对家暴这种事容忍度很低,要是她爸敢打她妈,她非得动手把她爸给揍趴下。
心里憋着气,又不好再逼杨梨,于是苏阑对着风轻舟说:“轻……”刚说出一个字,苏阑就发现风轻舟的表情也不太对劲。
风轻舟好像压抑着极大的情绪,眼圈俨然红了一大片,牙齿也咬的咔咔作响,但她先前一句话也没有说。苏阑再往下一看,风轻舟的手指用力地抠着椅子边缘,青筋暴起,显然其内心一点也不平静,只是应该在极力克制自己。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风轻舟这样。
第二十五章 生日【捉虫】
苏阑这时忽然想起了之前没太在意的一些事情。
涉及家庭方面的事时, 风轻舟的表现总是透出了点不同寻常来。尽管那点不同,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总归是存在的。再联想到之前风轻舟接电话时的异常,苏阑冒出了一个想法:轻舟, 是不是和家里人的关系很僵?
难道, 也和家暴有关?
苏阑一边心里胡乱猜测,一边看向风轻舟,发现她依然坐的很直,像是即将绷断的弦。
自打认识起,风轻舟的姿势和仪态一向就很好, 就算现在心情极度不佳,仍然透着一股成熟女姓的韵味来。可苏阑知道,她心里住着的是一个脆弱的, 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想到此处, 苏阑越发怜惜她。
但眼下不是安慰她的时刻, 地点也不太合适。
苏阑马上有了决断。
“杨姐姐, 我知道你的顾虑, 可是真的拖不得了。你想, 程阳已经开始各种算计你,现在更是要抢资料, 你以为他还会安分多久?”她把愤怒、心疼等情绪都压下, 冷静地分析起这件事来。
杨梨把视线从风轻舟身上移开,转向苏阑:“你的意思是……?”
“前些年, 他的打算可能只是留一手,再加上你的女儿作为筹码,迫使你不敢离婚。可现在,他为什么开始主动行动?”
杨梨做了店长这么多年,绝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她迅速领会了苏阑的意思。
“他急了?难道,他想主动离婚?!”
“对,直接爆出你是过错方,要求离婚。这样,作为过错方的你,必须赔偿不少钱给他,再加上保险的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另外,最近他有没有其他异常?我是说关于财产方面。”
杨梨皱了皱眉,思考起这个问题。苏阑也不催她,一手握住风轻舟的手,一边开始暗自整理至今为止的所有线索,把整个事件都串了起来。
总体来看,她们和程阳的交集已经算得上是事件的末尾了。
以时间先后来叙述,最先是程阳和杨梨相遇,然后结婚。结婚不到两年,程阳的本姓暴露,实施了家暴,杨梨开始对程阳失望。与此同时,程阳也担心杨梨同自己离婚,所以为了尽力保得自己的利益,他做了一系列的事。
他肯定也很清楚离婚保险的事情,知道要得到那笔钱,绝不能做过错方,因此只能甩锅。但是甩锅哪有那么容易?按照杨梨的姓格来看,是不太可能犯什么大错的。因此,为了让事情完全在自己的把控范围内,他一边取得杨梨的原谅,一边去亲自制造对方不忠的证据。这份证据,就是她们手中的资料——关于杨梨在婚内找婚介的资料,相当于是文字上的铁证。
所以那些古怪的地方都有了相应解释,那个线上和易枫联系这个婚介业务的人,要么是程阳,要么是程阳找的托儿。根据之前那个相亲男人任旭的说辞,她偏向于后者。
可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程阳当年就设计好了这些,为什么不早早把这份证据抢过去,反而是现在才开始动手?
是他当年没想到?还是……所里有过什么变故,让他没法拿到证据?啊,风轻舟说过,那段时间所里情况严峻,线上不真实的案子被曝,所里被投诉……等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阑摸了摸下巴,越发肯定这个可能:程阳担心自己这件事被曝出,所以选择了隐忍不发,待日后再来取这份资料。至于为什么隔了这么些年才来,想必还有隐情和原因,不过这些不太重要,她不是很关心了。
想了这么多,实际上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杨梨很快整理好思绪,回答了苏阑:“不只是这段时间,这些年来,他可能都做了很多小动作。像是置办房产,一些我不清楚的银行卡,还有店里的股份,可能都有问题。我以前一直没注意,现在细想,都有猫腻。”
她说出来的时候,心里也在发寒。
这么多年的夫妻,程阳却在处处算计她?
苏阑神色越发严肃:“那么,你怎么想?”
“怎么想……我……”杨梨心情复杂,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处理公事一向雷厉风行,这还是头一次在遇事时无措又茫然。程阳是她的丈夫,她又该想什么呢?
想自己瞎了眼么?
她终归还是骄傲的,自己完美的一生上有了这么大的一块不完美,若不是事情先被风轻舟和苏阑二人发现,她绝对不会说出自己被家暴的事实。
正如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告诉过一个人,只默默守着痛苦生活一样。
“你想被算计到离婚么?你的店、你的钱都会有不少归于他,甚至是……你最爱的女儿,也可能会被判给程阳。”
杨梨越听越是黯淡,直到最后听到女儿,她才愤怒地抬起眼来,直视几乎是淡定到冷酷的苏阑。
“不!他休想!”
苏阑闻言心里一松,减少了一些紧张,面上却依然冷酷又笃定:“但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是过错方,糖糖被判给程阳的可能几乎是八成。”
一旁出神很久的风轻舟忽地一抖,悄悄望了苏阑一眼。
苏阑这是在……一步步下套带领客户吗?这个方法,有些熟悉。
杨梨听了苏阑的话,想了好几分钟,面露挣扎:“不、不行,不行……程阳那个人,我不放心糖糖跟着他,可是……”
可是他,好歹是她的丈夫啊!他算计了她,她怎么能也做一样的事情?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不择手段?
“杨姐姐。”苏阑冷冷地唤杨梨,眸中是万里坚冰,不曾融化,“你的店,是你的心血,程阳却想要夺了你的理想。你可以大方给予他,但你想过他是否适合当一个店长?你的心血会不会毁在他身上?假如你觉得这个也无所谓的话,那你的女儿呢?说句不太中听的话,程阳现在才开始行动,要么是他已经把你的东西抢的差不多了,要么……糖糖有了后妈。”
杨梨猛地站了起来,抓起苏阑的领口,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
她说的坚决,抓着苏阑的手却不停颤抖。
“能在结婚期间,就拿女儿威胁你的男人,你还信任他么?”苏阑毫不动怒,继续自顾自地说,倒是风轻舟把苏阑拉回来,护在身后道:“对不起,杨女士,我替她向您道歉,她措辞略有不当,太失礼了。”
杨梨看她那母鸡护崽的模样,倒不像道歉,反而衬的自己跟个老鹰似的,突然被戳到笑点,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笑来:“没事,她说的挺对的,可能我在你们看来,实在太过优柔寡断了,都成了这样还不肯下个决定。”
苏阑一听这话,耿直劲儿又犯了,下意识就要回:“是……”风轻舟反应极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唔唔唔……”某人委屈巴巴地看向风轻舟,被瞪了一眼后,老实了。
手中柔软的唇瓣蹭的风轻舟心里发痒,偏偏苏阑还在吐着热气,像是呵进了她心里,把先前的思绪给吹的乱七八糟,真真要命。她强制自己移开视线,转向杨梨:“你们夫妻这么多年,考虑多是正常的,只是,要是糖糖知道真相,她会希望她的妈妈被程阳这么苛待吗?即使,那个人是她的爸爸。”
风轻舟说话温和得多,却也更加深沉,尤其是最后一句,像是一个漩涡,把无名的秘密都卷了进去,沉在深不见底的边境。苏阑瞥了她一眼,目光闪烁。
杨梨收起笑意,无力地坐了下来,“谢谢你们,我知道这本来和你们无关,你们只是好心……”
风轻舟露出生意人特有的职业微笑:“杨女士,假如你授权让我们接下这单业务,我们就不再是无关。”
“……贵所,能做到哪种程度?”
“成功离婚,过错方是程阳,不只糖糖归你,该属于你的也回到你手上。”风轻舟淡淡地说。
苏阑眉眼软化下来,她喜欢风轻舟这样从容淡定的模样。
这样的风轻舟,像是职场上的女将军,一杆长丨枪大开大合,优雅间直取敌首,自信又骄傲。
杨梨神色一动,深深看了她们一眼:“给我一段时间,好吗?如果我想好了,会委托你们。”
她终究是念着那已稀薄如纸的夫妻情分,尽管浑身的疼痛无时不刻在告诉她,不需要了……
风轻舟心里叹息,把名片推了过去,和苏阑一起告了别。
走出店外,苏阑冷得缩成了一团,赶紧把风轻舟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装作随意地问:“轻舟,今晚还有安排吗?”
风轻舟犹豫了一秒,没抽手,任由那股温暖包裹了自己:“……有,今天好累,想回家休息。”
苏阑眼睛亮亮的:“那我跟你回去?”
风轻舟:“……”
都说了累了,还跟她回去个鬼!这人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你想看旺仔?”
苏阑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啊。”
风轻舟再忍,努力露出一抹不算牵强的微笑:“改天吧,今天真的好累……”
苏阑一脸你放心的表情:“我又不看你,我看的是旺仔啊。你休息你的,我看我的。”
风轻舟不知道是第几次怀疑苏阑不是地球人:“……我突然不想回家了。”
“那你要去哪儿?”
“去朋友那里。”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