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翻看了对方的朋友圈,本来没抱着希望说这么一个论坛的管理员肯定把空间锁着的,但是一点就进去了,没有丝毫阻碍。
幸福来得太突然。
几个小时之后,方念瑜下了车,站在车外朝他招了招手,眼底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沈伯治静静的注视着她,等看不见她的身影之后就把人的大致地址给秦思思发了过去。
回自己家的感觉跟在家里的感觉不一样。
自己家永远是轻松惬意的,爷爷奶奶不会让你做什么农活,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你好好学习,不要整天东想西想的,她们还没怎么接触现在飞速发展的高科技,家里还是老式的座机,在对于能影响孩子学习的缘故还停留在最简单的比如老式黑白电视机。
斑驳的土墙,乌黑的青瓦,门边搭着玉米棚子,家里养了一头猪和一头牛。
每到下雨天家里就会稀稀落落的滴雨,清脆的雨声或者童谣在这方独立成一个世界里交响着。
方念瑜在站在外面喊了一声。
“爷爷奶奶,念瑜回家了。
两个老人听见声响,匆匆从门内走出来,老泪纵横的看着方念瑜。
方念瑜想上前一步拥抱她们,忽觉近乡情怯。
那一瞬间的迟疑只是几秒钟。
她上前几步抱着老人年迈的身体,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奶奶,”她说,“念瑜好想你们。”
老两口对于方念瑜回家一事非常惊喜,由于没有提前通知一声,导致这份诚挚的感情越发淳朴。
拉着方念瑜的手腕就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叫老头子去做饭。
家里有一个黑白的电视机,奶奶站在前面摸索一番终于成功打开,拿着遥控板让她看喜欢的电视剧。
方念瑜接了过来,腼腆的笑了下:“谢谢奶奶。”
她两年没回家了。
自从父母出车祸双亡之后葬在后山的坟地里、打官司肇事车主赔了十几万块钱、把抚养权和监护人的资格给了舅舅他们,在最好的高中上了一年高中之后,距今,已经三年了。
她已经不喜欢看电视剧了。
她懂得了更多的东西,懂得这世界上还有手机,还有电脑还有一切一切的对于爷爷奶奶闻所未闻的东西。
“念念,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
奶奶一双眼睛不复年轻时候的清亮,但依旧很干净淳朴,没有任何关于岁月在她眼睛里流逝的东西。
厚重,绝望和浑浊。
虽然生活一贫如洗。
方念瑜随便按了一个台,眼睛看着奶奶,轻轻说道:“我想你们了。”
刹那间,她看见一向坚强的奶奶红了眼眶,深深的叹了口气。
“念念啊,在学校里好好读书知道吗?你脑袋瓜子那么聪明,一定能很有出息的,不能学你爸爸妈妈,劳累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只有残破的尸体、你以后是要去做办公室的人,那多好啊,多体面,别人也会夸你爸爸妈妈生了个好女儿,你自己也会感觉到光荣的。”
方念瑜嗯了一声,小声说:“奶奶,我会的。奶奶,最近在忙什么呢?身体怎么样了?”
“身体还是老样子,就是你爷爷最近有点咳,让他去王真那里看下他又不去,哎。”
方念瑜沉默半响,从包里拿出几百块钱,嘶哑着声音说道:“奶奶,这是就舅娘这次让我回家带的,给你们用,她说你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有时候急需用钱又没有钱,还说你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村长那里打电话。”
老两口年轻时生了一男一女,女的在三十几岁处了车祸,男的最近两年犯了事蹲劳改,现在就剩两个老年人在家里无依无靠,靠着贩卖蔬菜挣了点零用钱。
奶奶感叹道:“到头来你伯娘懂事,哎。”
她没拒绝这笔钱。
方念瑜勉强的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天大清早方念瑜去了后山,后山的小路不好走,小树杂草铺盖了整条路,清晨的露水还透着几分凉意,几滴露水覆盖在青草上,微风一吹,便晃晃悠悠的掉进土地里,去跟土地水乳相融去了。
坟头比较简单,立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人生在世的时候没有每天在一起,反而死了之后合棺而眠,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流行火化,人死之后烧成一把灰,然后用骨灰盒一装,一个人,一辈子,就剩了一撮灰和身边的亲戚朋友,等几十年后,除了身边的嫡系,几乎就没人还能想起每年清明的时候扫下墓,过年上柱香。
方念瑜静立良久,突然猛地一下,跪在了坟前。
砰地一声,骨头与冰冷的石板相接触,刹那间发出铁器在被烈火敲打时的乒乒乓乓。
声音格外刺耳。
妈妈。
方念瑜心里一声一声念着。
爸爸。
我想你们了。
但是请原谅我,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们。
......
今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
方念瑜的爷爷专门去房里拿了个老花镜看着面前这位年轻时尚但是稍显稚嫩的女孩子,犹豫的了下,问道:“女娃儿,你找我家念念吗?”
秦思思兴奋的想吹口哨。
刚准备问路结果没想到就得来全不费功夫,也不辜负她这一番好找。
“对对对!”她小鸡啄米的点头,“爷爷,我就是来找念瑜的。”
她垫着脚往门内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不由得揉了下眼睛,有些疑惑:“爷爷,念瑜呢?”
奶奶在旁边织毛衣,闻言抬起头瞅了她一眼:“去看她妈妈去了,娃儿,你认识我家姑娘啊?”
秦思思莫名的脸红:“她是我好朋友,今天来找她玩的。”
她说着特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时间没想起带点水果。”
一听是自家孙女的好朋友,老人顿时变了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吆喝着老头子去做饭,然后从家里拿出几个橘子毫不含糊的递给秦思思:“我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几个橘子,你拿着吃吧,等会念念就回来了,现在我去后山喊她去。”
“不不不!”秦思思赶紧拦住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冲她眨了眨眼睛,“奶奶,我想给念瑜一个惊喜哈哈哈。”
老人走到厨房悄悄地跟自家老头子说:“这姑娘长得跟我们家念瑜一样标志,眼睛那闪啊,可真好看。”
她眉开眼笑的拿着菠菜乐呵呵的洗去了。
方念瑜在后山待到了中午,等肚子感觉有点饿的时候她终于站起身来,脚步踉跄了下,朝着父母的墓碑前弯着腰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路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生离死别,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回到家她才发现家里格外的热闹,奶奶忙里忙外的,老远看见方念瑜回来,笑容满面的跟她说:“念念,你同学来了,赶紧去陪陪她,人家等了你几个小时了。”
方念瑜正疑惑哪个同学这么无聊来她家里,平时也很少有人知道她老家在哪里。
这时,秦思思听见响动,从电视房里走出来,便看见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那个人她站在温暖的阳光底下,站在阶梯下,正微微疑惑着,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睫跳跃着阳光的细小分子,眼睛纯黑似的装了星辰大海,澄澈深邃的瞳仁里似乎倒映着秦思思略微欣喜和雀跃的脸。
方念瑜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我在于万物深处,捡到了一颗星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们彼此注视,滚烫的岩浆将你我融合到一起,我们在此相遇。
秦思思的心猛地一跳。
脑海里噼里啪啦似乎炸成了烟花,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了,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往屋里走去。
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觉得嘴皮有点干。
干涩的喉咙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突然觉得连张口都是奢求,她的手心在微微发汗,黏腻的温热在彼此的手中静静的磨蹭着,若有若无的情愫在中间蔓延开来。
方念瑜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思思镇定道:“我听说这里风景不错空气干净,之前便有想法来这里一次,迟迟没有时间,后来听阿姨说你回老家了,所以......”
她肯定道:“我是来这里赏花赏月赏赏风景的,你不要误会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方念瑜静静的盯着她,眼底的笑意加深:“嗯嗯,我知道,你是奔着这里的风景来的。”
☆、匆匆过客
这几天请假在家,秦思思想了很多东西。
譬如如何界定友情和爱情。
发现和方念瑜感情不对劲的,恰恰是那天张长松劝告她不要跟方念瑜在一块,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方念瑜家里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尚不清楚却隐隐有所察觉的事情。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苦口婆心。
秦思思谈过恋爱,懂得动心是什么感觉,也许很很懵懂又很纯洁。
前任是男孩子,最后分手远走他乡,来到这里。
说是散心也完全不为过。
秦思思还记得梦里的那个少女惨白着脸,眼神空洞而绝望。
就那样毅然决然的在她面前跳下几十楼高的大厦,但是却跟梦里相反的是,那个少女跟她关系一般,也没有拉着她垫背。
而是笑着跟她道别。
她就那样笑着,朝她挥手,说:“说,念瑜,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度过那么难堪的处境,也许没有你,我还坚持不到现在。”
然后,转身,从高楼跳下,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在骨肉与漫天的血花间,仅留下白色的裙子一角。
那天,天那么蓝。
妙龄少女正值豆蔻青春,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却永远的凝固在了那一天。
而刽子手,还洋洋得意的发表朋友圈晒着今天在哪旅游在哪又泡上了一个青春无限的小女孩。
秦思思从半夜惊醒。
她睁着双眼看着木板,脸色苍白,悲喜不辩。
现在她可能有点明白了当时那个女孩的心情。
当一个不喜欢男人的女孩被粗暴的强.女干了,家人还因此对她动辄打骂,说我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赶紧滚。
由此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当她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挺惊讶的,秦思思想,当时这个人怎么会跟自己打电话求助呢?我们又不熟。
因为信任?信任一个根本不怎么熟悉的女同学?
还是因为一些难以齿口的东西?
秦思思觉得,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懂得了这种难以启齿的感情,譬如现在的她正在面临着可能这辈子最大的难题。
怎么办?
秦思思小声开口:“念瑜。”
“念瑜,你睡了吗?”
她的声音真的很小,似乎根本没想过方念瑜会回答她。
但是过了几秒时间,方念瑜轻轻开口。
“思思,怎么了?”
一点也不像被人吵醒的不虞,很多人尽管能掩饰自己的语气,但是却能从声线里听出恼怒的情况。
反而她仿佛根本就没睡着一样!
秦思思呆了下:“念瑜,你为什么还没睡觉啊?”
如果这时的方念瑜打开床头的灯,就能看见秦思思满脸的汗水,密密的从额角滑落,大滴大滴的从脸颊浸入被子里。
但是她没有开灯,只是说:“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认床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方念瑜轻声说:“好快啊。”
秦思思喉咙有点干涩,嘶哑着嗓音问道:“是不想去上学吗?”
她明显的感觉到床轻轻动了下,似乎是方念瑜在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
方念瑜坐起身来,背靠着墙壁,眼神往漆黑的窗外看。
她家的窗子是用纸糊的,有些年久失修,没有换上新的纸,黑夜里冷风从纸口里无孔不入,房子边的大树叶子还在轻轻的发出响动。
方念瑜盯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好久都没回来过了。但是明天又要走了。”
秦思思迟疑了下:“是舍不得爷爷奶奶吗?”
方念瑜笑了下,想起此刻正是黑夜,秦思思看不到,于是压住唇角,说:“或许是吧。”
时间又回到正轨上,方念瑜第二天道别爷爷奶奶后,两人径直往车站口去。
方念瑜一路不说话,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秦思思在旁边绞尽脑汁的给她讲笑话。
“有一次没钱花了,就发微博说谁能借我点钱?这时候一粉丝私聊我说叫我吧卡号发给他,结果真没想到给卡上打了200块,我激动的叫他再打点,他说傻孩子,我是你爸爸,哪有给陌生人钱的?这之后我每天都喝我爸聊天,半年后回到老家,我爸说他根本不玩微博,妈的,200块叫了那孙子半年的爸爸!”
见方念瑜一点笑意也无,她又说了一个笑话。
“和老板漂亮的女秘书一起出差,昨晚压力十二点她发了一条信息给我:我有点头晕,你能把明天的提案送到我房间吗?我都要睡下了,马上回她:你不知道吗?这酒店有热点的,我一会儿拿QQ离线传给你。”
紧接着又说了几个笑话,方念瑜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非常平和。
秦思思傻傻的摸着自己的脸:“是不是觉得我又长漂亮啦?”
方念瑜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