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的幻境里。
而始作俑者最后还补上一句:“还你了”
谁让你刚刚逗我,我还你了。
少年神采飞扬晃着马尾辫纵出数步,乜斜眼曳出一个天崩地裂都还嘻嘻哈哈的温暖弧度。
“小表妹害羞了,我家小表妹害羞了”
檀口揾香腮也不是第一次,叶昭早已不似起初那般心神激荡起伏,不过自家表妹不管被偷香多少次,似都会浮起乍隐还现的又羞又嗔的娇涩样子。
但自从她确定叶昭为自己的良人后,每每情丝牵铙,每每如今日这般,除了那份惯常的窘涩外,还有一份难以厘清,难以言诉的复杂情绪。
阿昭,为何惜音总觉得这一切太过美好,好像太过顺理成章,会不会以后如镜花水月的梦一触即破?
她看向叶昭的眸中落下星辉,随着少年举手投足闪烁炫彩斑斓的光芒,可心里骤然升起很多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知眼前人是心上人。
且容她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她的名字。
――阿昭
☆、第 12 章
十三岁的叶小将军锋芒毕露,自化利刃的她在一场又一场的比武肆意淋漓,刀剑相撞迸出道道冷光,成为同侪中铮铮佼佼的胜者。
十四岁的叶小将军甲胄染上灰尘,马靴踏遍泥土,殷红蜿蜒淌沙场,白骨碎骸跌入眼,成为众多将士心中仰慕的奇才。
这一年的叶昭才算得上真正的持剑破敌护国卫家,她跟着叶忠一路逶迤前行,CAO干戈动兴亡,擒鹰隼杀禽鸟,荡平漠北肆虐呼啸的罡风,弭除欺近城门的蛮夷和辽军。
“昭儿,来,这匹马以后便同你一起驰聘沙场,记住它是战马,也是与你并肩作战的同伴,切记勿弃,同去同归”
叶昭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打个唿哨,极其通人姓的白马刨了一下蹄子,回以嘶鸣。
“昭儿,这几月你在军营也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而且近-ri-你娘书信中也多番提到你三餐是否可继,御衣是否足以慰暖,想来应该是想你了”
“所以你这不省心的臭小子赶紧给老子滚回去看看你娘亲”
叶昭若有所思的颔首,朝着白马珲挥手,然后雪地里有爪印迤逦旋个角度,面向漠北城内。
“真听话”
她粲然笑出声,一踩马镫,利索翻上马背,对自家老爹甩出破长空一句:“爹,昭儿会回去看娘亲的,不过我想先去看看表妹”
“驾...”
话莆刚落,加鞭疾驰,骑马汲汲淡出叶忠视线。
“臭小子,就知道你表妹,心里还有没有你爹娘?”
兀自站在原地的叶忠,半眯着眼嗔怪了一句,他的目光无限蔓延到前方,越远越模糊,却仍然能看到少年衣袂飞扬,他知道他的女儿穿过了岁月的变迁,终于可以独自翱翔。
……
“少将军,少将军...”
“发生了什么?”
策马而来的叶昭趷躂一声,极速拖扯缰绳停在柳府门口,翻身跃下后,紧盯着满脸焦急的丫鬟叠声追问。
“快说,怎么了?”
“是不是表妹出什么事了?”
丫鬟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抽噎噎:“少将军,快去找找小姐,刚刚她和夫人吵了一架就跑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阵阵言辞入耳时,叶昭哪还有闲工夫瞎耗,转眼间连马和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火急火燎的人也没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也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漠北大街小巷窜来窜去。
路过的人都纷纷感觉有阵强风刮起了灰尘模糊了它们的视线,隐隐绰绰有一道人影和一匹马迅速掠过,等回过神时又没有一丝斑迹。
“表妹,你在哪?”
不知为何她心里开始有些害怕,翻来覆去,搜肠刮肚,能想到的地方都大致被她寻了遍,就是丝毫没有半点眉目。
最后无奈本想转身回府去多派些人来帮忙,猛然脑中有念头闪过。
“桃花林,怎么忘了这个地方,叶昭你真的...”
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然后夹紧马肚,以最快的速度掀起漫天灰尘,径直狂奔过去。
一路马不停蹄的她,不敢耽搁太多时间,当抵达桃花林时,整个人由于心神恍惚,随着马蹄声躂躂地敲响四周,差点连马带人一起摔个狗啃泥。
幸亏只是没落稳,脚跐了一下引得身子摇摇晃晃,不过最终还是被自己竭力控制住。
“表妹”
寒冬里的桃花林虽已闭目沉眠,没了簌簌飘忽的花瓣,只余光秃秃的枝条翩冉冉,但还是大到一望无垠,见头不见尾。
“表妹,你在哪?”
她难掩焦急地踏遍枯枝,绕着树一圈又一圈的寻觅,满心的担忧堆悉眼角,惶惶不安的俏脸绷紧到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喘气喘成橐龠的她偶尔停下脚步,对着桃树无奈撒气,砸过去的手骤然发红,擦破皮肉渗出的红色血液沿着黝黑的树轮廓滑落,一拳而下也消磨不了她此时的烦躁。
“表妹,你到底在哪?”
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带来一丝舒爽,却又莫名其妙的压迫着她,游动的目光随窸窸索索的脚步声四处蔓延,直到嶙峋单薄的身形倏地映入眼帘。
有个小人儿蹲在桃林最不显眼的犄角旮旯,背对着她,一上一下的抖着,啜泣的声音围住正向她嗵嗵独行走来的人,终於没由来的扰乱已经焦急如麻的心。
“表妹”
饮冰茹檗的柳惜音哭得很专心,连后面隐约传来欷歔声和零碎的脚步声都丝毫未曾察觉。
直到有双温软的手掌徐徐落在她纤细的左肩头上,柳惜音转身昂首与叶昭隔空对视,有双熠熠闪动的眼眸犹如一道阳光,温暖的包裹着她,让她感到一种无比的安全感。
叶昭带着千丝万缕的心绪蹙起了朗朗俊眉,俯首瞅望着柳惜音,扑棱棱的羽睫上沾着催花雨,眨动时泫然坠下,莫名让人揪心。
“表妹,你怎么了?跟我说说”
突如其来的一句关切让泪雨滂沱的小泪人再也难捱心中波涛汹涌的郁落情绪,骨碌碌扑入正蹲下来的叶昭怀中,紧紧地圈住叶昭的手臂,蜷缩成一团,僾然在试用她的眼泪,抚平自己无法诉说出的忧伤。
叶昭的神情一瞬间脆弱下来,低垂螓首看着怀里的人,任由一抹接一抹的温热渗入衣料,期间也未多置喙半句话。
她知道她的表妹需要宣泄,需要她静静的陪伴,更需要她无声的安慰。
有温柔的手指在悄然抚摸着柳惜音的如青瀑丝,一点点的力度袭在她背上,纵然没有多大的成效,纵然还是止不住她如决堤般汹涌而来的泪水,纵然还需要很久。
“表妹,莫哭”
但至少还有这句虽无法掀起多大的波澜,可终究这笨拙的绵薄之力还是能慢慢填满自家表妹空落落的心灵。
“阿昭”
眼眶挤出的金豆子倒劵回去,柳惜音小手紧紧扣住叶昭的手腕不愿松开,轻轻唤她一声。
“我在,表妹莫哭,莫难过”
“阿昭”她堪堪地仰头重复唤着叶昭。
“我在”
一如既往的附耳呢喃,而投在柳惜音身上的眼神,一点点的寻觅和担忧让柳惜音暗淡的神情剥落一地,小脸攀上几分柔和。
“我不想离开漠北,惜音喜欢待在漠北”
“可是娘亲说要让我去祖母家,可惜音不想去”
“那里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熟悉,谁也不会像”阿昭,她忽然收了声音,隔了一刻才继续敞开话匣:“爹娘一样那般关心我,宠我,陪我”
柳惜音看向眼前人的双眸落下星辉,一闪一闪,似乎已忘了哭泣,她羞涩地轻咬唇瓣,却止不住心头汹涌泛滥的情愫与悸动。
“那里没有阿昭,再也不会有人背着我偷偷去西市看琉璃兔子灯,再也不会有人陪着我去看桃花星罗密布,红霞满天,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变成丑八怪也娶我,再也不会有人笑着牵过我的手,一起回家,一起去风景秀丽的名山,一起去幽深蜿蜒的秀水,那里再也没有如和煦春风拂面的蓝衣少年”
柳惜音抬眸一遍又一遍的滴溜打转,默念千般不舍,寄以万般情怀,聊以慰藉。
“小表妹,就因为这样,在这里哭了一上午”
叶昭的食指轻点柳惜音的额头,捎开的嘴角难掩宠溺的笑意,揉合着纯真无瑕的语气,蹿入酡红小脸越垂越低的耳中。
“惜音不想走,漠北是惜音的家,所以我不想离开漠北”
她没有勇气仰头看着蔓延过来那抹热切的眼神,依旧垂头滔滔汩汩。
“阿昭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惜音会喜欢漠北,可...可现在我喜欢这里,娘亲却想把我送走”
“惜音真的很喜欢漠北,喜欢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
“惜音不想走”
她犹记得那年落英缤纷中的翩翩少年,扬起满院的桃花香气哄着她,让她不要哭,不要想家,告诉她漠北很好,以后会慢慢喜欢的。
为何这一天终于来临,却悄无声息的夺走她留下来的权利,她不敢忤逆她的娘亲,但也知道她注定如此,非走不可。
当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小表妹,你听我说”柳惜音的下巴淬不及防地被她的手轻轻抬起,无处安放的目光便这样触及到叶昭温柔深邃的琉璃色眸子。
“没事的,你就放心去祖母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我知道我一定要去的,可是我就不想去...”
柳惜音的语气极淡极淡,却充满了委屈和低落。
“表妹,我想舅母肯定有她的思虑才会让你去,你也别怕,等你过去后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如果军营没有事,我便去看你,你说好不好?”
柳惜音稍鼓腮帮子,抓着叶昭的手晃来晃去,使劲摇头,扭扭捏捏就是死活不开口。
“可别再哭了”叶昭被柳惜音的小模样逗的笑了一声,她促狭遂道:“再哭的话真的跟兔子眼一样红了”
“阿昭,你别打趣我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出来这么久舅舅他们也该担心了”叶昭为了哄哄她的小表妹,倏地收起逗趣的心思,语气转为深深的关切。
柳惜音踌躇了许久,才颔首低眉,忸怩开口:“那走吧”
“小表妹,真乖”
叶昭讪讪打了个响哨,白马从不远处飞跃而来,停在她面前刨蹄嘶鸣。
“阿昭,这是?”
潺潺眼波流转示意白马低头,叶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抚顺了一下鬓毛,肆意的荡起笑意。
“这是我爹给我的战马,以后它会陪着我驰聘沙场,不过刚刚赶得急来寻你,所以一时还没有想出什么名字,表妹你读的书多,要不你帮我起个好听的名字”
柳惜音偶看湛蓝天空,偶浮思飘绪,偶酌字摹词,终如晨曦氤氲墨点泅泅散沁开。
“雪飞春减柳絮归,踏山迸水叶践诺”
“阿昭,便叫踏雪可好?”
“好,以后便唤它踏雪”
“踏雪”叶昭摸摸着白马,一声高过一声附耳轻念。
“表妹,踏雪很喜欢你呢”
踏雪朝柳惜音匍匐走来,打了个响鼻。
“阿昭”她眉似新月,嫣然笑靥流转。
“嗯?”
“还不回去?”
“好,走吧”
叶昭牵起柳惜音的手,带着踏雪,穿过寒冬的桃花林,穿过熙攘的街道,穿过时间的洪流,穿过青梅竹马的岁月,一路蜿蜒而行。
……
漠北的冬天很冷也很漫长,似乎长到只停留在惬意中,永远不会倏尔远去。
柳惜音仰头看着雪花从天光乍破,纷纷扬扬洒满粉妆玉砌的世界,飘忽到她的发梢肩上,落入她的掌心,一点点的料峭寒意慢慢融化,极具视觉的冲击力渐渐跌入她眸中。
“阿昭,你为何还不来送我?”
一箱又一箱的行李,一个又一个的人进进出出,眼前之景与往昔竟如此相似,她犹记得上次满目朦胧,哭着不愿来漠北定居。
而今茫茫人海,天大地广,一隅之地数不胜数,却只想栖身于眼前的小小屋檐。
“惜音,走吧”
柳夫人在催她,身边所有人都在催她,连漫天萧瑟刺骨洒落的琼芳也在催她。
“惜音,快点,待会你祖母可要等着急了”
她蓦然闭上双眼,任由丫鬟领着她踏过矮凳子,踏入马车,直到白色帘布堪堪落下,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她...还是没有来?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身后爹娘为她饯行的声音接连传来又随蘋风消弭于无形。
“阿昭,你为何没来?”
第一抹笑刚攀上她的唇边却有泪接二连三的连亘划过。
一路渐行渐远,迤逦出城,直到摇曳颠簸的车子大力颤动一下,瞿然惊醒马车中的人,她止住哭泣询问。
“怎么了?”
马车窗口的帘布忽地被掀开,蓦然一眼的对视,便将时间定格于此,浑然忘我。
“表妹”
柳惜音熟悉那人的面容,熟悉那正朝马车蔓延过来的声音,熟悉那一路逶迤的脚步声。
“阿昭”
一瞬间的风起云涌,翻江倒海,把低落的心情飘入云端,柔情缱绻,软语温存:“表妹,莫哭,好姑娘要坚强”
她使劲忍住接连涌起的湿意,堆积在眼眶中打转,冲着叶昭弯眉眼笑道:“阿昭,我不哭”
“我家小表妹最乖了”
叶昭抬手摩挲柳惜音的脸:“表妹,我会在漠北等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