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昭儿”
“什么?老子不同意,那混小子整天吊儿郎当,竟会闯祸,丁点正经事都没干过,还想做我们柳家的女婿”
柳夫人理解他的心情,起初她对叶昭也是横竖看不上眼,若不是有次见两人在院里打闹嘻笑,满眼满心都堆悉喜悦,她可能对叶昭的印象只会停留在第一次见面那般总爱促狭他人。
她是调皮捣蛋了些,可却与柳惜音姓情相投,在一起时总能逗自己的女儿笑,所以细细想了想,若是两人日后情投意合,再加上叶府是娘家人,柳惜音要是嫁过去铁定少受些委屈,倒是比漠北其他的大户人家都要令她放心。
她柳府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求日后嫁的人大富大贵,只求能真心待她,像自家夫君一样,没有三妻四妾,唯有满心关爱,便足矣。
可惜现在两孩子年纪尚小...
罢了,罢了。
“老爷最近别让昭儿来找惜音,先避过此番风波,其他日后再议”
“夫人,放心我绝不会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昭儿是...苍蝇?
她点头垂眸,恝然置之不理,迈开脚步离去。
…………
今天可不止柳府乱,叶府更是哗然一片,阵阵咆哮声和砸东西的破碎声倏地响遍府内。
叶昭从外面鬼混回来后,左眼皮陡然突突直跳,揉了揉眼睛,也无暇顾及有何祸事降临。
“我回来了”
她大摇大摆走进来,未曾注意到一路看着她的下人神色特别诡异,个个都正为她捏一把冷汗。而候在堂内的叶雄叶杰两位哥哥更是心提到嗓子眼,只盼他们的妹妹能先看到他俩挤眉弄眼的暗示。
“大哥,二哥,爹娘你们都在”
她惯常扬起天崩地裂都嘻嘻哈哈的笑脸,冲坐立不安的人唱喏。
干嚎了半天也没人搭理...
叶昭边挠头边咂摸,为何今天大家都如此沉默寡言?
还有这地上怎么有这么多的玻璃碎片?
叶昭眨巴眨巴眼睛揣摩不出一丁半点的眉目?
她确实不知刚刚厅内粗话连天,摔杯拍桌,满地狼藉碎片就是那场恶战残留下来的证据。
“兔崽子,终于知道回来了?”
“爹,你说话了”
她嬉皮笑脸走过去,熟料...
“你还敢回来?”
除了这声怒喝还有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屋内。
叶夫人颤巍巍的手指捂着胸口,矍然惊呼。
“爹,你为何打我?”
叶忠几乎是用尽全力抽了叶昭,那突然袭至的力度足以让她跌倒在地上,她擦了擦嘴边渗出的血液,难以置信地反问。
“天杀的,你这臭小子干了什么,竟会不知”
“我做错什么了?”
叶昭把最近的行踪事迹翻来覆去,搜了个遍,都找不出有何事能令她老爹生如此大的气?
“爹,昭儿最近一直都有去学堂,也没有闯什么祸,您到底为何打我”
“咳咳...”面面相觑的两兄弟突然佯咳几声,示意她别问下去了。
叶忠一听顿时火气直冒天灵盖,拳头更是捏的咯咯响。
兔崽子,你不知是吗?那我就打到你知?
“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啪!
犹如惊雷闪现,又一道响彻四周的声音扬撒半空,而毫无预备的人被打趴在地面,捂着红印的半边脸,不可思议询问:“为何打我?”
叶忠捋臂揎拳,正想再次挥手却被人拉一把,往后趔趔趄趄倒退了几步。
“别拦我,你们两个混小子再拦老子,信不信一人一百军棍?”
叶杰叶雄一人一边抱住自己老爹的手臂,使出全身的力气嵌住他。
“他奶奶的,你们俩还不快给老子滚开”
“爹,你就放过昭儿吧,她还小,有事跟她好好说就行”
叶杰点头附和:“是啊,爹,您就这么个宝贝女儿,真的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滚开,老子今天不揍她一顿,就不是老叶家的种”
“你敢...”
叶夫人漂亮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一层悲愤的水光,瞪着叶忠猛然欻了一声。
然后抱着在地上的叶昭,潸然落泪,嗷嗷埋怨起来:“你这老头,昭儿纵然有错,受这两巴掌你也该气消了,你难道还真想打死她?”
“要是我的昭儿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得找你算账”
“我...”他迸起的额角筋随怒火被森然掐灭,硬生生瘪回去,宣告缴械投降。
“娘,这到底这么回事?”
“混小子,你还敢问?”
叶忠双眉一跳,又想撸起袖子抽叶昭,幸亏两位哥哥眼疾手快,再次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把他拉回来。
“哼...”叶夫人睥睨叶忠易暴躁的脾气,从鼻中冷咻咻一声后,视线转移到叶昭身上,点点滴滴寻觅的担忧和揪心让往常的温柔神色变得略微不同。
她柔声道:“昭儿,这次娘亲也认为错在于你”
叶昭皱眉:“娘,您能否详细说清楚?”
叶夫人无奈把柳惜音跳舞之事被发现,以及外头众说纷纭的舆论一一道于她听,不过叶家人思考角度毕竟与柳家不同,她们是以叶昭女儿身出发,也未曾细想柳惜音闺誉有损之事,也就是边说边骂她,提醒她日后做事切勿莽撞冲动,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别再如此无头无脑把人带出去,举办什么舞宴了?
叶昭心里气的咯噔咯噔鼓动,她当下就想去找哪个混账王八蛋,居然敢背着她把事捅出去。
“昭儿,你可知惜音为了此事,与你舅舅顶嘴,挨了棍子,已不能下床”
叶昭恨的咬牙切齿,还沉浸在摸索哪个人是大嘴巴的世界中,忽然听到柳惜音受伤,魂魄立刻从云端回归,推开她家娘亲就想去看柳惜音。
“昭儿,你不准去,给我去祠堂跪到天黑”
叶忠气到呼吸加快成橐龠,一煽风,就吁吁呼嗤呼嗤的喘气。
“爹,这事是昭儿没脑子,害了表妹,现在她被舅舅打了,我一定要去看她?”
“拦住她,不准去”
两侧的叶雄叶杰不知何时与叶忠达成一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攥住叶昭,硬是把她拖到祠堂那里去。
“彭...”重重关门声猛然响起,里头重归一方黑暗。
“大哥,二哥,你们放我出去?”
叶昭垂死挣扎,像发疯一样踹来踹去。
“昭儿,爹说了你跪到晚膳,就放你出来”
“不可能,我现在立马要去看看表妹”
叶杰劝道:“你现在去,柳府也不会让你进去的”
里头没人回答,只有踹门声还在继续传来。
叶雄登时懒洋洋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轻声笑起来:“昭儿交给你,我可不摊这麻烦”
叶杰默默翻白眼:“大哥,何意啊?”
有人甩了甩袖子,潇潇洒洒拍屁股走人:“待会你就知?”
“......”
果不其然,接下来发生的事令这位极少回家的少将军倏地愣住了。
“二哥,我先走了”
昭儿居然...
他骤然睁大瞳孔,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是我们家的门板太薄太脆弱,还是她的妹妹力气太大!
破长空的声音划过四周,划进他的耳中,震的嗡嗡作响,还没回过神时另外半边的门板再次摇摇欲坠倒下来,砸出如箜篌般石破天惊的声音。
不啻惊雷之人有个念头猛然闪过。
“大哥,你故意的”
“这让我怎么跟爹交代啊?”
…………
柳夫人萦绕的声音徘徊不去,僵住了她的思绪,无缘无故地扰乱了她之前对未来夫君的憧憬。
留下疤痕...当真没人要?
她不愿意去相信如此荒唐的说法,可为何眸中遽然涌起的水光,悄悄晃动便会氵朝起氵朝涨,怎么都拦不住,大颗大颗顺着脸颊下巴砸在心头,令她不得不怅然担忧?
真的会如同娘亲所说的?
将来的夫君会...嫌弃惜音?
“......当真会不要我?”
身上无数个细胞都在不断叫嚣同一句话,而那沉甸甸的音节仿佛攫取足够养分,无声无息的爬满了柳惜音的心,一字一顿打击着她。
“留疤的话,真的会这样吗?”
“什么会这样?”
屋外忽然传来阵阵窸索的脚步声,僵住了正泫然落泪之人的思绪。
“表妹,我来看你了”
叶昭脑中混沌无序,顾不得什么闺房是否能闯诸如此类,直接掀起幔帐坐在床的边缘。
“表妹,你怎么样了?我听说舅舅打你了?”
“都是我没脑子,害了你”
“表妹,舅舅打你哪了?你疼不疼啊?”
“表妹,表妹...”
叶昭一连叠声的询问,满心担忧堆悉眉间颦起的小丘。
“表妹,你别哭啊?”
“你跟我说你伤到哪了?”
叶昭断断续续说着,由于不知她所伤何处,生怕一不小碰到她表妹的伤口,那无处安放的手只好又挠头又摸额,未从搁置下来。
“是不是伤在背上了?”
叶昭咂摸许久,总算从柳惜音此时的姿势揣摩出端倪,慢声问道。
她颔首垂眸,屋内再次重归一阵沉默。可她心里头仍然担忧背上棒伤,唯恐留下疤痕,情绪郁落,一直不肯说话,而那从眼眶中挤出金豆子,晶莹剔透晃进叶昭眼里,莫名令她揪心。
“表妹,你别哭了,这事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才会害你挨舅舅打”
“你就别哭了,你再哭的话,我真的不能原谅我自己了”
叶昭扑棱棱的睫毛遮住了光辉,霎时暗淡了下去,就连音量也随越埋越低的头慢慢坠下去。
她再次极淡极淡的道歉:“都是不好,表妹你就别哭了”
“阿昭表哥,惜音没有怪你,只是我...”
叶昭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目光里却缀满了犯错祈求原谅的期待。
“只是我...”一开口便是吭哧的腔音,停顿片刻才鼓起勇气,继续抽噎说下去:“我怕我后背的伤会留下疤痕,被人看到会嫌弃我”
叶昭觉得莫名其妙,但为了安慰她的表妹,立刻升上个调:“表妹,莫怕,横竖不是伤在脸上,谁能看得到啊?”
呜咽声再次攀爬到叶昭的耳边:“可是...可是母亲说了,若留下疤,将来夫君就不要我了。”话莆刚落又哭个不停,像个泪雨滂沱的小泪人,魇住那个理智的自己。
乍一看,叶昭已经被自家表妹哭得那叫一个心乱如麻,翻搅不定,抓耳挠腮只求有个平息这场令她一败涂地苦战的措施。
“表妹,你别哭了”
“你听我说”
少焉,柳惜音没有任何预兆的抬眸,正好与叶昭隔空对视,刚好看到她的表情微微一怔,有双带着笑意的盈盈双眸,犹如一束阳光穿过了厚厚的阴霾,照射在柳惜音心田上。
跃入眼帘的少年如和煦春风拂面而来,她说:“那种嫌弃你的男人,大可不要了”
“我家小表妹这么漂亮,居然因为背上留疤而嫌弃你,去他大爷的,咱不嫁他就是”
柳惜音思忖遂答:“可是...,惜音怕以后嫁过去,然后夫君看到了就不要我了”
“我呸,他奶奶的,这样的男人不要就不要”
叶昭心里暗暗啐骂那男人。
“可是我还是担心留疤后就...“
“...嫁不出去了”
语气越来越淡,近乎呢喃,纵然在安静的场合都要聚精会神去听才能勉强分辨出所说的内容。
“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
而叶昭为了宽她表妹的心,无意识蹦出一句看似没什么问题,实则却槽点颇多,她自己当下自然也无暇顾及去思虑那覆水难收的话到底会有何反效,只知安慰柳惜音是眼下最火急火燎的事,继续滔滔不绝敞开话匣。
“那样的男人不要就不要,我娶你就是了”
柳惜音愣愣地看了她许久,将泪水倒劵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变丑八怪,你也娶我?”
叶昭脑中一刹那空白,毫不犹豫地回答:“娶!”
“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娶我吗?”
她脑子再次抽空,拍着胸脯道,似信誓旦旦在承诺:“娶!不管怎样都娶!”
有谁的声音隐约在她耳畔响起,犹如涓涓的山泉,缓缓在柳惜音的心间流淌,荡起一股特殊的感觉,甜甜的,暖暖的。
她看向叶昭的双眸似落下星辉,一闪一闪:“阿昭表哥”
“嗯?!”叶昭耸拉脑袋,露出个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温暖弧度:“表妹,怎么了”
缱绻的目光愈发痴缠温柔,她轻声问:“以后我能唤你阿昭?”
“当然可以了,表妹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阿――昭”一字一顿,恍若漠北桃花林碧粉簌簌洒满地面,粉色的气氛围绕着她,也与她共同遐想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所隐匿的美好将来。
叶昭挑眉“诶”了一声,淡琉璃的眸子里充满关切,脸上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照亮阴暗的绣房。柳惜音突然感觉胸膛里有千万枝鼓槌在敲击般怦怦狂跳着,不得不赶紧垂下酡红的嫣颊,抱着锦缎被面,佯以掩饰自己慌张的心绪。
娘亲,惜音好像找到她了,她是阿昭,惜音相信她是全世界最好的良人。
长夜漫漫,月色正好。
她默念:“阿昭”
“惟愿君心似我心,允一诺,携手同行,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这样就好,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