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于这条街上。富商,达官贵人们皆喜欢来此聚会,三家虽也有竞争,但各有特色,多年来生意都挺红火。不过最近籁音阁风头正盛,听说换了个老板,带来了一批年轻貌美的伎人,大家都贪新鲜,一下子吸引去了不少客人。
不止如此,它的经营模式也很特别。酉时开门,大堂里面搭了两个台,每天都会有两个伎人在台上斗艺,支持她们的看客们则各坐一边,为自己喜欢的伎人,鼓掌叫好,相当热闹!两个时辰后,大堂里的表演结束,想要继续听曲可以上二楼的雅间,价钱方面自然也是要“上一层楼”。待戌时一过,雅间的会客就结束了。当然这些个规矩不拘泥于权贵之人。
“姑娘,也是来听曲儿的?请这边买票。”
来雀鸣街的年轻公子哥儿居多,有点年纪的富商也不少,女子却是极罕见的。看她年少的模样也不像是那种来这把夫婿硬生生拉回去的悍妇。
虽着白色布衣,腰间的碧色玉笛却能看出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能拥有的。
“多少钱一张票?”
“今日大堂的票子只剩下些后座的了,不过这些票很便宜,五十个铜板一张。雅间的话,一张票十两。”
言盛宁又指了指旁边的盒子,问道:“为何放了那么多条丝巾?”
“我们这的姑娘都有属于她们自己的颜色。”红姨细细地给她说明,“你看,今日台上表演的两人,她们的衣服颜色?”
“墨绿色和桃红色。”
“你再看看台下的人。”
原来如此,言盛宁笑笑,这籁音阁的老板确实会做生意。
“那丝巾又多少银两一条啊?”
“五十两。”
五十两!言盛宁瞪大了眼睛,天价!傻子才会买呢,绑在头上一个个弄得跟邪教似的。
“这丝巾就不要了,我要一张雅间的票。现在就可以上楼看看吗?”
红姨有些犹豫,“大堂的演出未结束,雅间还没开放。姑娘你要上去看看也行,但……”
“我会守规矩的。”
站在二楼,看着底下人头攒动。
其实集市上那人不止塞了一块玉佩给言盛宁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约她籁音阁一见。
到底是谁?
“你是新来的吧!”
“什么?”
言盛宁不明所以地被人拉着走,“你胆子还真大,怎么敢跑到前厅?”
看来是被人误以为是新来的学徒,既来之则安之,言盛宁不动声色地和一群女孩待在一个房内。只见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架古琴,而她们都乖乖地跪坐着,不练琴不说话。
突然,房门开了,隔着屏风,隐隐地看到进来了两人。
“师傅。”除了言盛宁所有人齐声喊道。赶紧学着大家的样子,一道弯下了腰低下脑袋。
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弄琴弦,缓缓泄出清婉流畅的琴音。
有点意思!
言盛宁看向面前的古琴,有些技痒难耐,没忍住跟着弹奏起来。
屏后之人有些讶异,却没出言阻止,指间不停,刹那间,琴声激越。
琴逢对手,言盛宁兴致高涨,勾了勾嘴角,很快跟上了她的节奏。
房内,琴声连绵回响,久久不绝。两人的动作慢慢放缓,琴音又变得静雅,婉转,带着淡淡的忧伤,一曲终了。
“你是谁?”清冷的女声自屏风后传出。
言盛宁起身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适才在前厅二楼,有位姐姐错以为我是新来学艺的,故把我拉来此地。”
女子闻言,起身,推门而出。
怎么就走了?
言盛宁莫名地想要跟着出去,却被另一人拦了下来。
“我带你出去。”冰冷的语气。言盛宁笑笑,这儿的人都这么冷淡吗?
“那就有劳姑娘了。”
后院和前厅还真是鲜明的对比。此时大堂的演出已经在收尾部分,底下看客的呐喊声完全盖过了台上乐伎的琴音。可怜乐伎苦练琴技,台下的看客又有几人真的懂得欣赏。
言盛宁噙着笑,看着台下的疯狂。忽将视线聚焦在一个戴着草帽的人身上,唯独他静坐在位子上。
没一会儿大堂的客人大多散了,毕竟能上雅间消费的还是不多。
有人轻轻地拍了下言盛宁的肩膀,向前走进了间房。
言盛宁随后进了同一间。
那人摘下帽子,四十来岁,面部有些沧桑但模样周正,只是右颊的刀疤太显眼。
“丫头,你可知我是谁?”
贺冲,申朝末年起兵者之一,一度控制了河南一带,后被唐锦明率兵攻破,至今在逃。
脑子里闪过一些信息,言盛宁面上依旧淡笑着,反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丫头,我是你母亲的大哥,理应你该叫我声舅父,白玉就是凭证。我知道你看到玉佩和纸条,定会来寻我。”
言盛宁的贴身玉佩确是幼时贺采清给她戴上的,虽未曾与她说过什么,但今天她看到相似的另一块,也猜到了大概。只是这个十几年未谋面的舅父,竟然是在逃多年的朝廷侵犯,最关键的是怎么想起要来见见她这个外甥女。
愣了片刻,用着难以接受的语气说道:“抱歉,我,我从没听娘亲说过她还有个哥哥,这么多年过来,我一直以为我就是孤单的一个人……”言盛宁说到动情之处,眼泪喷涌而出。
“孩子,舅父这么多年没能来看你,是舅父的不是,还有你母亲她临终我都未能送她一程,唉……”贺冲面露痛苦,“我知道一时间你很难接受,可是孩子,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真的,是我的舅父吗?”
“当然啦,孩子。以后你还来这儿看我,我们多说说话,舅父想多了解你一些,好吗?”
言盛宁点点头,“我会的。”
“丫头啊,你母亲,你母亲临走有给你留下什么没有?”
满脸泪痕地问道:“舅父指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想说,可以的话,给我件你母亲生前用过的东西,舅父想她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嗯,好,下次带给你。”
贺冲先行离去,言盛宁没急着走,坐在位子上把他刚才说的话,说每句话的神情回想了一遍又一遍。默默地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最后又恢复了她一贯的笑容。
一个多月前,言盛宁五年来第一次回到言府。院里杂草丛生,屋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这儿有着她在五岁前最欢乐的记忆,最后也是在这送走了自己的母亲。五味杂陈,言盛宁轻抚着屋内的陈设。奇怪,怎么会这样?她发现衣柜明显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言盛宁觉得有些不对,里里外外仔细地勘察了一遍,确实有很多东西都被人动过了。
会是小偷吗?出了言府,言盛宁一路心有疑虑。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市,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他,白发苍苍,不能言语,已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就是在那时候,言盛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夏婉的事。夏婉的变故令言盛宁无心顾暇其它。
今日,言盛宁见了贺冲,听到他的一席话,都想明白了。
☆、一卷五回
当年贺采清走后,她用过的衣物和饰品,言盛宁依依收好一直带在身边。这些东西,言盛宁仔细地瞧了又瞧,也并无特别之处。但那日贺冲的话,又分明不是这么简单。或许,她得抽空再回言府一趟。
砂壶盖子不停地震动着,将药缓缓倒入碗中。近些时日,南黎被言盛宁勒令必须待在屋内养病,让一个一直那么勤奋干活的人,一下什么都不做,天天躺着还真是难为南黎了。谁叫,她绝对不敢违背言盛宁的命令。言盛宁也是吃准她这一点!
别说,在言盛宁的照顾之下,伤口愈合得很好。不仅这样,南黎的小脸都圆润了一圈。
殷切的注视下,一口气喝完了汤药。言盛宁往她嘴里塞了一颗青果,满意地说道:“真乖。”
“小姐。”
一个眼神让南黎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你额角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再说了,休息不好嘛!我记得你识字,待会儿我拿几本书过来给你解解闷。”
言盛宁果真拿来了书,还把她的古琴也抱了过来。今日唐芷妍派人把乐谱拿来了,后天便是太后的寿诞,她得抓紧练练。这种宴会不求出彩但也不能出丑。说到琴,想起那次在籁音阁未能谋面却共奏一曲的人儿。笑逐颜开,双手抚上琴弦,轻轻地拨弄。
温婉的侧脸,柔和的神情,南黎感慨再过几月她也到了及笄之年。南黎长言盛宁四岁,初见,对方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可言行却很成熟,不用担心会是个难以伺候的主。几年来同住一个屋檐下,越了解越心疼,她对谁都有种似有若无的疏离感,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最深处,总是挂上无畏的笑容掩饰着一切。
“我好看吗?”
南黎吓得转过头,假意盯着手里的书,细看会发现她耳朵都红了。
琴音袅袅,透着一丝得逞的愉悦。
太后寿诞设宴于宫后苑,园里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流水泠泠。言盛宁到得有些早,在园里四处闲逛。一群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子迎面而来,错身间,瞥见了一双冰冷的双眸。长发漆黑,肌肤赛雪,鼻梁高挺,世间果真有这样的绝色?也是啊,这儿是皇宫,如此想着言盛宁竟有些怅然若失。
逗留了一圈回来,发现高几,座椅皆已放置完毕,宫女们正在将酒水瓜果按桌摆放。
“盛宁妹妹,怎么来得那么早?”言盛宁背过身,见不远处的唐芷兰笑着朝她这边走来。
“瑞敏公主,你不也是吗?”
唐芷兰黏糊地挽起言盛宁的胳臂,边走边说:“我就是个CAO心的命,这一个月来,不瞒妹妹,没有睡过一场好觉。”
“唉呀!”言盛宁双手抱头,猛地栽倒在地上。
“怎么啦?”
“头有些疼。没事,这些天没睡好。我就在这棵大树下靠会儿歇息一下。公主,忙你的事吧!”
眯着眼见她走远,言盛宁才起身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乐伎,歌伎们被安置在一处。屋内,有的在上妆,有的在换衣服,有的在调试乐器,还有的在开嗓……
“师傅,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们也准备准备。”
终于,寿宴开始。太后自是坐在主座,她身旁坐的是皇后。两旁坐着各嫔妃及其皇子公主。右席各嫔妃按地位的高低依次就坐,左席皇子公主们按年龄长幼依次坐下,婢女们站在后排。言盛宁坐在左席的末位。
皇后开头说贺词,嫔妃皇子们纷纷附之。一轮祝福语说完后,台下表演正式开始了。
对着太后行礼,言盛宁抱着自己的古琴下台,也不知为何唐芷兰要她第一个开场。
娴熟的琴技让大家很快醉于音乐的美妙之中,霎时,鼓声起,大皇子唐辰俊一个翻身利落地下了台,配合着琴音鼓声做起了武术表演。乐声慷慨激昂,拳脚功夫苍劲有力,一下夺得了大家的掌声。当琴音渐缓,大公主唐芷兰迈着悠悠的步伐,翩翩起舞,与大皇子刚柔并济。
“好啊好啊,芷兰和辰俊真是有心了。”太后看着自己的长孙,长孙女开心地笑弯了眼。
“皇奶奶开心就好。芷兰也是托皇奶奶的福,平日里难得能与皇兄见一面。”唐芷兰娇嗔地斜睨着自己的大哥,唐辰俊见状笑着用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知你俩兄妹情深。看辰俊瘦了不少,军营里吃了不少苦吧!”
“不苦,辰俊的身子练得倍结实呢!”
唐芷兰和唐辰俊乃一母同胞,其母亲袁氏本是唐锦明的原配。可惜他们母亲命薄,未待唐锦明登上皇位就驾鹤西去。若她活着,如今的后位说不定就会是她的。而当今皇后崔媛,是当朝丞相崔贵之女,膝下有两女一儿。二公主唐芷妍,四公主唐芷熙,六皇子唐辰霖。皇帝正值壮年,儿女皆年幼,尚未立储。因此将来太子之位,也不知会是大皇子的还是六皇子的。
唐芷兰看了眼默默站在一边的言盛宁,继续说道:“皇奶奶,皇兄已年满二十,我这哥哥只知舞刀弄剑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到现在还没成亲。”
“我看盛宁妹妹生得标志,琴也弹得那么好,不如他俩做一对,倒也是桩美事。”唐芷妍用玩笑的语气提议道。
原来唐芷兰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言盛宁冷笑着,太后的表情她看得很明白,“大皇子身份高贵,盛宁岂敢高攀。”
“妹妹何必说得那……”
“好了!”太后打断了唐芷兰的话,“辰俊的婚事,我自会放在心上的。大家继续看表演吧。”
三人这才回座。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安静地欣赏起歌伎的歌声。而皇后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言盛宁身上。
仙乐居在长安可谓历史悠久,在朝局动荡的那些岁月,后又历经了朝代的变更,始终商客如流,至今都是权贵富豪,墨客骚人最喜欢去的地方。仙乐居当红的歌伎柳梢红,歌声宛转如黄鹂。言盛宁左手支着下巴,看着台下的人浓妆艳,声音虽美,可直到一曲唱罢都还是没能听进心里。
“皇上驾到。”
皇帝穿着常服,身旁一个娇艳少女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道走来。在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帝有个疼之若命的女儿,那就是瑞嘉公主唐芷妍,子女中唯独她敢和皇帝如此亲昵。
皇帝摆了摆手,“大家不用行礼了。此乃家宴,切勿因朕在,感到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