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推搡着难受。
我做的自以为很隐秘,还故意无聊地像在欣赏哪个美女帅哥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她其实都会默默地看着我好一会,直到车又启动,她才会把眼移向窗外。
出地铁口时,我专门指着指示牌上混乱的说明讲述了我曾经在地铁站被绕了一个小时的糗事。
她依然像我记忆里的那样,非常捧场地笑着,只是目光里多了些怜意,非常明显。
这和我法国的其他同学听了后当笑话或是笑料很平常的开心一乐很不一样,一时间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还平白地生出一股恼意,你凭什么可怜我呢?
我比较淡漠地带她走着,快到宿舍时才醒悟她是客人,这才开始盘算怎么招待。
我住的是CROUS提供的单人宿舍,有独立卫生间和洗浴室,家具都有,拎包入住,房租便宜,交通便利,当初能申请下来也费了不少精力。唯一的缺点是面积太小,我的房间就十来个平方,除了床和书桌,基本上只有一条不足半米的过道。这也是我不愿意让她来的主要原因。
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已用完餐各自找乐子了,所以我带她走到宿舍时并没有碰上什么人。正好,省得大家无端打探,我也不好解释。
把她请进去后,我忙活着烧了壶水,又把面包切开,洗了点西红柿切片,夹着火腿片,就着果酱摆到盘子里递给她,至于我自己,则是随手用纸包着拿在手上吃,就着热水,狼吞虎咽。
其实,我很囧迫!
房间很小,我们各坐着一张简易的椅子,就没有再多的空间了。书桌旁边墙上钉着木板当书架,摆满了专业书籍,连一点生活的氛围都没有。
吃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拿起教授推荐的书看了起来,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哲学这门课是我所有课程里学的最吃力的,不仅仅与国内的美学专业所强调的不同,而且涉猎广泛也是在国内所学的那点哲学知识不能替代的。他们特别强调对别人的观念认知有自己的见解和论证,这就需要大量的阅读和思考,而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偶尔,我会侧过头看看身旁的人,她一直静静地坐着,偶尔用刀叉切一点东西吃。她坐着的正面刚好对着长条形窗户,白天看到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偶尔会有人在附近散步或是运动,看久了心情会变得平和,忘掉很多缠绕在心底的愁绪;夜晚就只能看到星星点点散着的路灯,会引起人思乡想家的低落情绪。所以,一般我是不会晚上坐到那个地方的。
我们分开的太久了,久到不能否认我对她现在就是普通的同乡情谊,久到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从不为金钱和生存犯愁的单纯小妹妹了,更是久到不知道能怎么和她打开话匣子。
走廊里突然一阵人声,接着我的房门被敲响了,我走过去打开一看,是住在隔壁的肖恩,跟我同属一个美院,年级比我低一级,来自西班牙的帅小伙。
简单的法语招呼后,他低下头来和我行了贴面礼,顺道说:“我们要出去玩,你去吗?”
这个时候出去玩无非是泡吧、看夜景、找艳遇,在国外这方面确实很随便,就算我作为女生跟着去了,他们如果有看对眼的,也只会说声对不起,然后各自行乐。
我侧身让了让,说:“不好意思,我去不了。”
他探头一看,立马暧昧地笑着表示理解,说:“女朋友啊,好好享受!”
我的天,还好我们用的是法语,不等他说完,我便关门,把这个想歪了的大男孩关在了门外,同时,脸也有些发烫,回过身又正对上周嫚婷看我的眼神,做贼心虚般地说:“隔壁的。啊,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吧!”再晚就要门禁了,就算出去也会碰上很多烦人的醉鬼流浪汉。
等了几秒她才点了点头,整理了衣服随我往外走。
夜晚温度很低,这会却比来时碰见的人多了,无一例外的是悉心打扮过的样子,喷了香水骚里骚气的,跑得急的说声晚上好,跑得不急的跟我握个手拍个肩,反正一路没闲着,直到走到草坪那才静下来。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她慢慢走着,自带一股优雅。
而我这个在这里呆了三年的人,反而是装作淑女,跟她步调一致地走着,闻言回道:“过得去吧!刚开始也很不习惯,总觉得这样太烦太闹腾。”
“后来呢?怎么变的?”
“生活所需吧。整天处在这个环境里,如果太不合群,有很多印象分是关系到考试、奖学金、考核,打个比方,我现在住的这里,虽然小,但是很多人想住还申请不上。”
这算虚伪吗?
在她面前,我不想粉饰太平,也不想夸大困苦,或许我真的变了很多。可是,任谁从一个从来没有为金钱和生存犯过愁的人,突然身处异国他乡,什么都要靠自己,并且你赖以自豪的画作水平也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时候,自信被打击,生存变得很重要,每一分钱都需要挤时间去赚,还要花心思多赚一些来供养自己不算便宜的学业,还有病情没有太大好转的妈妈持续的治疗和开销,我想能不崩溃和自暴自弃已算好的了,更何况,我只是学会了如何更好的与人相处,学习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这并没有什么丢脸的。
“嗯,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很优秀的!”
她说出来这么一句,我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来了几年了?”
“三年。”
“是因为……”
她问的很迟疑,我回道:“刚开始是我妈妈的病,后来留下来是为了圆他们的梦。你估计也想不到,我爸妈以前居然在这里留过学,也是学美术的,只是在另一个学院。”
她一边走一边听我说着,到了院外,站定了等车时,她问:“没有回过国吗?”
问出这句时她一直没有看我,我却能感觉到她问的时候内心是不平静的,难道说她期盼过我回国?
想一想又觉得这种想法无聊,当初我走时,确实很突然,她也在美国,后来就断了联系,按当时我们之间的感情深度,她应该会想一想我去了哪里?时间久了,应该就……
说起来,我那副要送给她的画应该送到了吧?
所以我问道:“那副画你喜欢吗?”
我问的很随意,她却很突然地转过身,一直那么看着我,直到眼眶又红了,甚至可以看到她咬着牙关克制自己的样子。
“怎么,你不喜欢,还是没收到?”如果是这两种结果的话,我心里升起了一点失落,可旋即又释然地说:“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
这本是我开解她的话,她却轻轻哼了一声,没再多言。
之后的几天,白天我都跟着他们做翻译,也有幸跟着他们享受了一次正宗的全套法餐,合作算是相当愉快。
她再也没提出来跟我单独相处,甚至连一句多余的类似于老熟人的话都没有说,就像我只是个临时的翻译,当然事实也是如此,报酬丰厚,赚了一千欧。
理查德开支票给我时提了一件事让我挺意外的。他问我后面能不能抽出时间担任导游?介绍工作没什么特别,问题是他告诉我雇主是周嫚婷。
“她想在法国游玩一下度中国年,对你也很满意,所以,你要感谢万能的法国美景,帮你又增加了一个工作。是不是很美好?”
法国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国家除了吐槽,还有着近乎于盲目的自信。要不是法国景致吸引人,他们能提出找导游吗?
这个时候争辩基本上是没长脑子的。我表示看看有没有时间。
☆、第68章
看有没有时间,这很明显是我找的一个说词。我需要钱,却下意识觉得这个钱不应该从她身上赚,不如拒绝。
可她只是静静地听我顾左右言它地找了一堆理由,没有时间、要读书、交作业等等,又看足了我各种自以为是高明的表情动作,最后告诉我:“我的预算是一万欧,如果你不想去,我也只好找旅游公司看能不能给我配个导游了。”
“我不是不想去呀,刚刚不是说有好多事要忙吗?”我一面心虚地为自己辩解,一面又心涎于她说的预算。
一万欧,把法国全游遍也花不完啊,如果路上再省点,留个一半出来是绝对的,再想想一个星期的时间赚到五千欧,能抵得上过去半年的收入了,这不免让我特别心动。
“那个,你确定预算是一万欧?”
“嗯,钱就在我包里。好久没有休息了,我就想好好玩一趟,也不用游遍欧洲,就在法国玩一玩就行了。喝喝葡萄酒,品尝一下美食。一直只听说这里连奶酪都有上百种,还没好好见识过呢!”她眨巴着眼浅笑着,说的全是与我无关的话,却让我总有种被人设套的感觉。
后来我想,就算她真的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是法国,要论熟悉,肯定还是我呀,要论吃亏,肯定是她呀!
在钱的驱使下,我腆着脸说:“对啊,本来就应该及时行乐,赚了钱就是用来花的。”
我又自打脸的说:“那些旅行社的不一定有会中文的,就算跟你说英文,解说起人文历史来那还是不如中文痛快全面啊。再说了,要是给你配个男的,出行不方便不说,回头带你泡吧蹦迪,再喝点酒的,那可就不安全了。”
我小声地说:“国外不比国内,国外在男女关系上随便的很,指不定以为服务里面还包括床上服务呢!”
她抿着唇,嘴角上扬,眼带笑意地点着头,总结似的说:“所以……”
“要是好好定行程,控制在一个星期内,我还是可以挤出时间的。”不得不佩服我优秀的语言能力和灵活的脑瓜,居然用了绝好的‘挤’字。
她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接过这个不算厚却是我第一次拿在手上感觉到厚重的纸包,一面为她如此配合而兴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一面又不得不兴奋地说:“放心吧,今晚我就安排好行程,明天出发,保管让你玩得开心。”
“有一件事,”她特别开心地说:“我觉得我们需要今天晚上就开始计划。”
“怎么说?”
“我的酒店房间只定到今天上午12点,所以……”
傻妞,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因为时间离12点只剩半个小时,我快速带她们赶到酒店,帮着check out,又叫了辆车把助理姐姐送到机场赶下午六点的航班。
为什么这样安排?当然是为了省钱,像她们住的这个酒店多住一晚就是上百欧,要按这么造钱下去,那还赚屁钱啊!
坐地铁回市区路上,我们俩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好在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半大的拖箱和一个爱马仕的单肩包。估计多的行李已被她交给助理带回国了。
没一会,她便从无所适从的状态中恢复了自得,居然从包里翻出一个银色照相机拍起照来。你们说,拍老外,拍那些奇装异服的,或者拍那些打瞌睡都快磕到地上的,都可以啊。为什么老是对着我拍呢?
今天我穿的很普通,里面是一件高领的蓝色打底衫,外面套着件加厚的套头卫衣,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就属卫衣上的足球明星了,当初大打折的时候买的,原价一百多欧,打折后十几欧。跟她全身名牌,质地优良的优雅打扮比起来,就像城乡对比。
发现她在拍我后,我便故意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等脖子都僵住了换个方向时,居然正碰上她举着个相机对着我咔咔个不停。
见到我惊住而且有点呆愣的样子,她也只是笑了笑就低下头去看相机里的照片了。
“让我也看看都拍了些什么?是不是光拍我的糗样了?”
我说着,一边伸手过去想拿相机。她却笑着不给,单手举着相机,另一只手拦着我说:“放心,我只是试一下功能,培养下手感,免得要拍的时候拍坏了。”
“借口!现在都是数码的,看你这相机少说也能拍上万张,碰上那好景,咔咔给它几十张,还怕选不出一张好的?”
我一边拆穿她,一边无奈地把卫衣帽子戴上。随她去,爱拍拍吧!
虽说帽子挡住了我的脸,却依然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消停。
就在她时不时拍上一张的举动里,我想起了初来法国时的那段糟糕的过去。除了照顾妈妈,就是在医院和语言中心奔波,身体上疲累,心理上更是煎熬。这个煎熬里,除了担心妈妈的病,又被完全陌生的法语折磨,还有对她无尽的思念。那时,回忆和她的一切成了我最后的慰籍。有一段时间我还为此恨过爸爸,如果不是他摔了我的手机,我就可以和她联系了,手机上还有拍的几张照片可以看啊。
在异常想念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可供寄托的实物,这算是比较遗憾的一件事吧!
那么,她是不是也和我那时候一样也经受过这种思念呢?
思及此,我放下了帽子,看她装着拍夜景的样子,就那么被她孩子气的样子柔软了心神,伸手搂过她说:“想拍就拍吧,不就是想拍我的盛世美颜嘛,来,随便拍,要不要拍鬼脸五连拍的那种?”
“呵呵,好啊!”
她傻乐着窝在我的肩头,翻转了镜头,高举起相机,和我脸贴着脸按着快门。我也跟个傻子一样对着镜头不停地挤弄着五官,估计拍出来的绝对是平生最丑的照片。连那些不懂中文的老外也被我的怪样子给逗笑了,更不要说后来一路回看照片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