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望着月亮,想起白天书语说的“如果没有相爱的人陪伴,那么长生也是痛苦的事吧。”轻轻地吐出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那么书语想跟什么样的人白头偕老呢?”
“不知道。”何书语的脸上有些茫然,续道:“小时候觉得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是我跟妈妈最强有力的依靠,但是后来妈妈去世了,再后来他还是娶了别的女人,那时起我跟他的感情就疏远了。高中的时候,有不少男孩子写情书给我,但是我都没有拆开过。我只想好好学习,做一个像妈妈那样优秀的建筑设计师。但是高二下学期还是有个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虽然成绩在班级内不是特别好的,但是他很乐观,每次成绩发下来,他都能打趣自己,偶尔我成绩不理想的时候,他还会安慰我。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不开心,然后想办法逗我笑,虽然每次我都是强颜欢笑,也还是挺感动的。他眼睛小小的,每次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很好笑的。他也喜欢打篮球,踢足球,很爱干净,总是穿白色的球衣,跟那些打完球就浑身臭汗的男生不一样,他看起来总是清清爽爽的。我那时也独来独往的,很多同学三年我都不认识的,但是我认识他,应该说他还是一个不同于其他同学的存在。”
“那后来呢?”
“后来他转学了。我还偶尔想起他那副痞痞的样子,但是到了高三课业繁重,就没再想起过了。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样子也有些模糊了。”
林柏寒沉吟着,略带犹豫地问:“你现在、还怪你爸爸吗?”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原谅他。”林柏寒感觉到何书语的情绪瞬间低落,过了一会,听她继续说:“我本来有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爸爸高大英俊,学识渊博,妈妈温婉漂亮,多才多艺,而且他们非常相爱,我的同学们都非常羡慕我。但是我七岁那年这一切都变了,我的幸福偏离了轨道,朝着一个我无法抓住的方向滑向深渊。那年妈妈病逝了,看着白布单掩盖下的妈妈,我知道再不会有人那么爱我了。但是爸爸说还有他,我当时还觉得是幸运,虽然失去了妈妈,但是我还有一个爱我的爸爸。那个我从小视为山一样的爸爸也算情深意重,有两年的时间他除了工作就是照顾我。但是九岁那年的夏天,张阿姨来到了家里,之后幸福就远远地抛弃了我。我不再是爸爸最疼爱的宝贝,他的心里也不仅仅只有我,这种感觉在弟弟出生之后更加明显。有时我也在想,再怎样的浓情都抵不过时间吧。所以即使像爸爸那样的人,有一天也会再娶。”说话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月光下,何书语的眼睛里有晶亮的东西滚动,她仰起头,努力化解心头的哀伤。十年了,她还是无法原谅父亲。
林柏寒看着何书语艰难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也像被重击过一般的痛,她上前伸手把何书语揽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难过就哭出来吧。”
何书语突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还有些不适的僵硬,但是在柏寒轻柔舒缓的声音中慢慢地放松下来,趴在她的肩膀上。
很快,林柏寒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料濡湿了,微风吹过,一片冰凉。她轻轻地拍着何书语单薄的背,心疼她小小年纪经历和承受的一切,难怪她会看起来比其他同学更成熟。都说经历会让人成长,但是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何书语还是冷静的,很快她就从林柏寒的怀里抬起头,双手掩面,退后一步,手放下时,脸上的泪痕已经不见,只是眼角还有些湿润,她轻声道谢,有些赧然。
“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再婚只是想找个人更好的照顾你,毕竟男人带个女孩,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想过,但是每次想起就会在脑海里出现妈妈躺在那里的情景,就无法原谅他。我知道我是太过于执念了,十年了,还想不开。不过对我来说也是幸事吧,因为跟他们的疏远,我有更多时间用在学习上,所以才能考入T大。”何书语的声音是那么缥缈。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让你这么难过。”林柏寒诚恳地道歉。
何书语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没什么,其实我觉得我也需要释放,不然总有一天这些会把我压崩溃的。我不善于跟人倾诉这些,我害怕看到别人眼里的同情。这么多年我是第二次跟人谈论我的家庭。”
“谢谢你信任我。”林柏寒突然觉得心里升起一种责任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但是又有一丝难过,第二次?那么第一次是跟谁呢?那个小眼睛的男生,还是武志强?
林柏寒正猜度着,却听到何书语轻笑一声,说:“跟你家的人还真是有缘,第一次是跟柏教授练琴的时候。”林柏寒的心瞬间觉得熨帖了,听她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去练琴的时候听柏教授在拉马思聪先生的《思乡曲》,就想起了妈妈,就跟柏教授说了妈妈的事情。你跟柏教授一样,有让人特别安心和信任的特质。”
林柏寒受到肯定,心里美滋滋的,说:“以后不要这么压抑自己了,有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那么柏寒有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说吗?”
“好。”何书语看着林柏寒的面孔,不由想到艺术节闭幕式那天,那个孤零零坐在校园长椅上喝酒的林柏寒,心想,这个整天以笑示人的人,背后要独自承受多少哀伤?
“不想这些,我们来背诗吧?”何书语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柏寒。
“好啊,关于什么的?”林柏寒爽快答应。
“你看今晚的月亮虽然不圆,但是还挺亮的,就背跟月相关的。”
“好,你先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何书语看林柏寒对的轻松,又说了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这么厉害,再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春江氵朝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氵朝生。”
“好,我也背一句张若虚的。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你这句跟我说的是同一首诗的,不算。”林柏寒耍赖。
“没这个要求啊,好吧,我换,春华秋月何时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林柏寒边说边把视线投向何书语。
“万里瞿唐月,春来六上弦。”何书语说完就对上一双闪亮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而林柏寒看着何书语月光笼罩着的精致容颜,大脑一片空白,刚才想好的那么多诗句一瞬间都没了踪影。讷讷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却听眼前人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
林柏寒懵懂地问:“没有啊,你什么丢了?”
何书语看着对面眸子里闪耀的点点光华,轻笑:“你一定是偷了天上的星星做眼睛,不然怎么这么亮!”说完,转身就走。
“嗯?什么意思,她在夸我的眼睛好看吗?”这个认知让林柏寒情绪高涨,嘴唇一撮,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迈步向何书语追去。
何书语听到欢快的口哨声,笑了一下,这个人表达快乐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从刚入学的初见到这次的异地相遇,一年的时间,这个人带给自己太多的意外。先是用丰富的文学素养否定了自己对她学习上的质疑,又通过一贯的细心和体贴赢得了自己的好感,面对伤痛的隐忍及对始作俑者的宽容更是获得了自己的认可。曾经自己以为她是个不可战胜的强大存在,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打败她,但是那个下午她寂寥的身影总是徘徊在脑海,不知道是什么心事让这么阳光乐观的一个人能独自借酒浇愁。又联想到这个人在感情上一贯的洁身自好,何书语隐隐地觉得还是跟感情有关。
☆、四十九章
白天玩的有些累,何书语回到房间洗了澡就躺在床上,待林柏寒洗漱完毕出来,何书语已经睡着了。林柏寒看着何书语安静的睡颜,把电视和灯都关掉,躺在何书语身侧,却睡不着。
想起今天何书语说的许多话,没想到这个跟自己同龄的人有着那样伤心的往事。林柏寒因为有两个哥哥,所以从小就极受宠爱,虽然出生不久就因为妈妈身体原因被送到乡下的奶奶家,但是奶奶一家对她非常好,后来回到父母身边,父母更是极力补偿她,所以她对书语的心情无法感同身受,但是她却觉得心疼,心疼这个人在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年纪就必须学会坚强,学会克制,学会自律,可也正是她这样不同寻常的经历才成就了今天的她吧?想到在大多数同龄人做着瑰丽美梦的时候,何书语正在彻夜苦读;在小伙伴们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时候,何书语还在彻夜苦读;在多数女孩子为接到男生的情书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时候,何书语也在彻夜苦读。
何书语对知识的渴求程度,林柏寒是非常清楚的。这一年来,无论春夏秋冬还是休息日,她去图书馆阅览室的时间是最多的,真的堪称风雨无阻,尤其刚开学的时候,那时何书语还没能融入306这个团体,更是每晚都要待到图书馆和教学楼熄灯才回宿舍,也难怪大家都觉得她姓格孤僻不好相处,赵云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假正经”。现在想想,她肯定不是不想融入大家中,只是习惯了沉浸在书本中。
最初的林柏寒对何书语也是颇有微词的,只是姓格使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从开学第一天的相遇,她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拽,但是她也知道能考入T大的人肯定都是佼佼者,有些个姓是难免的,也没太在意,只是也较少跟她说话,好在何书语也很少在宿舍,晚上回来几乎洗漱就睡觉,她们能遇到的机会非常少,单独共处的机会更是几乎没有,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注意了呢?林柏寒看着面前恬静柔美的容颜想。应该是从那个谈论《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夜晚开始,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赏,而自己也是很愉悦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是柏寒很喜欢的名著,而又能遇到同样对此书那么熟悉、那么懂得、与自己的思想又那么契合的一个人,林柏寒那晚是非常开心的,以至于躺下好久还沉浸在对名著的讨论中,迟迟不肯睡去。
今夜的林柏寒也没有睡意,听着外面晚归的游客踢踏的脚步声,轻声交谈的话语,心里却有些烦躁,她翻了个身,背对何书语,默默地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了一千七百多只羊,非但没有睡着,还越来越精神,而且感觉非常的烦热。
微风撩动了窗帘,有丝丝的月色悄悄地从缝隙中探进触角来,林柏寒又翻身看着何书语,何书语面向柏寒睡得正香,她的身体微微蜷着,一头的青丝铺散在枕头上,双手合掌放在头侧,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皙匀称。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光洁饱满的额头,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阖着,在月色中投下一片阴影,挺直的鼻梁,粉红的唇瓣,唇角上弯,流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做了怎样的美梦。
林柏寒越看越觉得何书语好看,像着了魔一般地离何书语越来越近,及至她的唇要触及对方的额头了,她才悚然一惊,“啪”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头也迅速抬起后撤,刚躺回自己的枕头上,就看见面前的人似乎被声音惊醒,眼神迷离地呢哝道:“怎么了?”
“刚——才——好——像——有——只——蚊子。”林柏寒说完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说谎的感觉果然非常不好,心慌的很,真担心鼻子一下子变长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
“你怎么还不睡?”何书语此时的眼神已经清明,又问:“睡不着吗?”
“嗯。”
“数羊。”
“嗯,数到一千七百六十四了。”
“呵。”面前的人笑了:“看来是没效果。”
林柏寒不吭声,还为自己刚才的无耻行径有些懊恼,又庆幸还好她睡着了不知道。
“过来。”面前的人把左臂伸直从林柏寒的颈弯下穿过,右手微微用力示意柏寒躺在她的怀里。
这个亲密的动作让柏寒脸红心跳。本来女孩子之间的亲密也挺正常的,在宿舍的时候,跟其他几个舍友,也有聊的特别投机就睡在下铺的时候,冬天没有供暖之前也会互相拥抱着取暖。但是刚才林柏寒下意识的那种亲近行为让她感到羞愧,现在何书语这个动作就让她有些抗拒。
“过来呀。”何书语再次出声催促。林柏寒只好不情愿地往中间挪了挪。“看你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我要害你似的。”何书语调侃。
“不是,我是怕离的太近了热。”柏寒找个借口,又摸了摸鼻子,千万不要变长。
“不会的,开着窗子很凉快。睡吧,晚安。”
“晚安。”
林柏寒还是睡不着,但是又不敢动,怕影响何书语睡觉。过了好一会,觉得何书语已经睡着了,才又翻了个身。却听到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问:“还睡不着吗?”
林柏寒点点头,又怕何书语看不见,闷闷地回了一声:“嗯。”
“我唱歌给你听吧。”说完也不管林柏寒同不同意,就用轻柔的声音开始唱起来。
“If the hero never comes to you
If you need someone yo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