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汉斯是典型美国人,穿着松松垮垮的花衬衫和迷彩短裤,脚上还趿着酒店的一次 xing 拖鞋,放松地靠在斜对着入口的单人沙发上。
看到许安易,汉斯眼睛一亮,起身迎上来。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覆满毛发的皮肤呈常年日晒的红褐色。
“是你啊,许。”汉斯咧开嘴,先是右边嘴角,然后慢慢让笑容扩大,露出满口漂白过的牙齿,“我对你印象非常深刻,你是整个会议的焦点。你代理了两个项目哇哦,非常了不起。”
许安易客气地笑笑,“谢谢。”
汉斯向后偏头,指向他刚才坐的位置,示意坐下谈。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你同时也在为和光服务,那样我们可以在那边,不用麻烦你过来。”他挤挤眼,然后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或者,让我猜一猜,你是想提前观察一下你的对手,做好准备。这招叫做按兵不动,我说得对吗”
许安易把文件夹放在桌子内侧,旁边就是窗户,江景一览无余。
“没错。”许安易坦然道,“把这招叫做知己知彼更恰当。”
“我喜欢你。”汉斯比了个手势,从迷彩短裤里拿出一支看起来像录音笔的东西,按了下顶端按钮,中间亮起一小块。
许安易问“要录音吗”
“哦不,别误会。”汉斯低头看了看小屏幕显示的文字,然后兴致勃勃解释道,“这小东西是屏蔽仪,能干扰半径25米的电子信号和数码产品。像我在邮件里提到的,我们这次只是简单聊一聊。说实话,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带律师来。”
“所以”许安易猜测道,“我们不会录音,也不能打电话。”
“yesyes”汉斯显得激动非常,“你真的非常聪明,我能理解为什么乔信任你。你不了解让乔信任一个人有多难。今天早上看到你的邮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当时跟我的同事说,上帝,乔居然给我回信,虽然是通过代理人,但这多么不可思议。不瞒你说,我在回酒店的路上反复确认过这封邮件不是某个人的恶作剧,这才给你回的信。”
他的语速非常快,配合肢体语言和表情,看起来真的为林继桥愿意和他沟通而开心。
“我应该早点回信的。”汉斯低低地吹了声口哨,端起玻璃杯,又问道,“乔最近怎么样”
乔,joe林继桥的英文名。正式文件里她只写英文名。
“桥很好。”许安易刻意用中文发音。
“好。你能不能帮我转告她,我们卡维尔的所有人都很想念她。卡维尔还保留着她的职位,随时欢迎她回来。”
“我会的。”许安易看了眼仍在工作的小型屏蔽仪,稍微调整了下姿势,逆着窗外的天光,视线从 yin 影处投向汉斯,“汉斯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说桥信任一个人很难”
“喔,让我想想。这叫做”汉斯高高扬起浓眉,“开门见山,对不对”
“没错。”
“是这样。”汉斯往后靠,双手摊开在沙发背上,“乔应该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像卡维尔偷了她的软件,把她赶出公司,写信威胁她等等。”
许安易不置可否。
“我想告诉你,这些都不是真的。”汉斯肯定地摇摇头,“我们认为乔是最近十年卡维尔最杰出的员工之一。她为公司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我们都很感谢她。”
“听你这么说,我更疑惑了。”许安易抱起手,“如果像你说的这样,卡维尔感谢桥,为什么她不愿意见你,并且回到中国”
汉斯挤出一个苦笑,“我不知道乔有没有把事情全部告诉你,许。”
“比如”
“在乔离开美国前三个月,她曾在家工作了半年。”汉斯好像很难启齿的样子,“是基于心理医生的建议,公司也和她的父母讨论过,大家都认为这样对她比较好。”
“为什么”
汉斯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安易。在她迎上他的视线时,汉斯抹了把脸,小范围地来回踱步。
“参与设计那样一款软件肯定背负着很大的压力,而且大部分压力来自自己。我们都能理解。那软件差点儿压垮她。”汉斯揉着光秃秃的下巴,“她变得有攻击 xing ,有点被害妄想,认为其他人想夺走那款软件。她给别人的电脑安装监控软件。许,我们甚至都没告诉过警察,只是劝她去跟心理医生聊聊。”
他弯下腰,从沙发后拿出公文包,抽出一份黑色文件夹递给许安易。“这是公司内部医生给出的诊断说明。”
许安易接过来,但是没有翻开。
“我有两个问题,汉斯先生。”
汉斯坐回去,“请说。”
“从去年上线至今,千世在卡维尔的销售收入占比是多少”
“472。”汉斯不假思索,“卡维尔是个很大的公司,我们在世界各主要城市都设立有分公司。”
“我知道。”许安易淡淡一笑,“悉尼、多伦多、洛杉矶、纽约、曼彻斯特、尼斯、慕尼黑一共九个国家十二座城市。”
“你调查得很详细。”汉斯惊叹道,“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千世在卡维尔所有经营项目的纯利润里占比是多少”
汉斯面色一僵,“这个问题涉及商业机密了。”
“不,这不算机密。汉斯先生。”许安易打开自己带来的文件夹,翻到夹了便签的那页,“贵公司的年报里写得很清楚。今年第一季度至第二季度,千世的销售收入增长125,纯利润占比从173升至387,这些数字每天甚至每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化。千世撑起了半个卡维尔,汉斯先生。”
“还有,你应该庆幸今天没带律师来。”她翻到最后一页,将两份文件夹推向汉斯,“否则我们的起诉书上会再添两项指控。”
汉斯咳了声,“什么”
“人身威胁以及名誉侵害。”
语毕,许安易起身离开座位。
“她是个疯子你被她骗了,许”身后,汉斯大叫着把黑色文件夹丢过来,“她有被害妄想有躁狂症我们有监控记录能证明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我们有医生的证明”
许安易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正在录音。虽然没回头,但许安易知道汉斯正盯着她,她举高手,晃晃手机,“我想我离你的小道具已经足够远了,汉斯先生。”
估算了时间,许安易去附近买了点东西,然后以晚高峰能开出的最快速度回到公寓楼下,在车库给大卷毛发信息。
有点上火,买了绿豆、莲子和百合。你能用这三种食材烧好喝但不苦也不甜的绿豆粥吗
呃我没烧过。但是我收藏了一个非常棒的食谱网站,我想可以找到一个好喝但不苦也不甜的绿豆粥[吐舌头]
我相信你。
开门时许安易控制着力道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接着脱掉鞋子同样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廊,探头往对面看去。
林继桥低头靠在厨房门框上,手指在平板上滑来滑去,鼻子上贴的创口贴不时凝起纹路。
许安易点击发送编辑好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