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倒是品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是“清平才这个年纪,便能懂得为母忧心,甚是不错。只是清平,此间一事未毕,还需你再等上一等了。”本朝贵妃,乃是个 xing 情宽厚之人,否则那多疑的帝王也不会放心将凤印交付在她手上。此时她只将怀夏当作个孩子,哄了两句。
怀夏也没强求,点点头,却叫身后兰芷唤来,道是“清平也知,贵妃娘娘向来勤勉,昨日之事又干系颇重,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决。清平从玉鸢宫里带了些点心,奉与父皇、诸位娘娘,可请父皇与诸位娘娘先暂且用来充饥。”
兰芷手中的点心盒子可不小,怀夏是数着妃位份数带来的,为防意外还多带了两份,因此如今今上也能得着。至于更低位的宫嫔,怀夏好歹是敕封的清平公主,倒无需还去顾及她们了。
先是双手呈送于今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而后是皇贵妃,而后是贤妃,再叫兰芷一一送去与各宫大宫女处,这番行事倒是叫人挑不出过错,高位上的男子颇为满意地瞧着怀夏,抚掌笑道是“小丫头读书多日,果见一举一行进退有度了,往日可只是坐在贤妃身边也不言语。”说罢,他还与淑妃玩笑道是,“渺云那丫头,还不肯去念书吗朕可瞧着,这般下去,不说怀夏,千曲都要赶上她了。”
三皇女因着生母只是个不受宠的昭仪,不常在今上面前露脸,原本今上也只能瞧着她年纪喊出她的排行,如今倒是记起她的名字了。
淑妃面上颇无光,本以为不过是件小事,倒不曾想,怀夏和千曲这两个皇女,却因此得以在陛下面前得了脸。她也不曾多责怪自家娇女,倒是有点记恨上怀夏了。
淑妃一向仰仗盛宠,行事颇为张扬,如今带着记恨的神色瞥向怀夏,虽是她自以为掩饰得不错,但贤妃却对此颇为敏感,暗中道了一声不好。心里叹了一声,这怀夏,最近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但怀夏却似浑然不觉,送完了点心后,便请示了陛下,得准许后在贤妃身边落座,劝她吃上一点。
其实凝鹤宫也不缺这点茶水点心,只是各宫妃嫔到别宫去,都是少动桌上的吃食的。贤妃在此坐了一天,倒还真不曾入口过茶点。但她如今哪里管得上自己饿,暗自掐了怀夏一把,想说什么,又顾忌周围人多眼杂,定了定,依旧是摆了平日的模样出来。
怀夏也不曾改容,仿佛并无察觉到母妃那一下似的。实则贤妃也没下多狠的手,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宋才人还跪在殿堂当中。
怀夏摆出好奇来,瞧着那昨晚被拘了一夜,今天跪了一整天,本该又惊又怕,疲倦不堪的人,如今似乎在咬着牙。
这副好奇的模样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怀夏心知,这件事若是纠缠了这么久,那便定是宋才人攀扯了谁出来,却又没有充足的证据,才让这些心生九窍,说一句话能转八个心眼的女人们,在此僵持了一天,甚至惊动了今上的。
她最担心的,莫过于被攀扯的,乃是她的母妃。
因着怀夏突然来了,原本的剑拔弩张倒是缓和了不少。诸位娘娘都是品了口点心,也不知是真用还是假用,便又都放了下去。贤妃也趁此垫了垫肚子,自家的东西,总归她还是放心的。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思索着该如何寻一个切口,再将话题引回来。却不料怀夏那打量神色被今上看了去,那男人看腻味了这群女人笑里藏刀地在他面前说说笑笑,倒是问起了怀夏“清平,父皇考校你,你觉得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怀夏拿捏了一下,对一个未曾出世的弟妹,她若是摆出了太过哀痛的模样未免惺惺作态,但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便思索了一会儿,才先告罪道是“父皇,贵妃娘娘,清平毕竟不是娘娘,未曾有过经验,本不该置喙,如今姑且一言。”
皇贵妃目色渐沉,先前只把怀夏当作莽撞的小童来看,又未曾把一向颇显小家子气的贤妃放入眼中,现时看来,倒是小瞧了这孩子。但嘴上却仍旧温和道是“无妨的,既然你父皇考校你,你便想什么答什么就是了。”
略重复了一声考校二字,自然是无论怀夏说了什么,都当不得真,只是长辈想看看小辈的进退处事学得如何罢了。
怀夏便道是“女儿前些日子,在书房里看过了本朝一些简单的律例规制,所学粗浅。只是既然有祖宗家法在,女儿认为该照此来施行。上面写着,残害皇嗣者,所涉之人,昭仪以下,杖毙。而宋才人出自玉鸢宫中,母妃有监管不力的罪过,按例当停半年份例,闭宫门思过。”
怀夏此言,不偏不倚,并未开脱贤妃的罪责。
高座上的男子眼前一亮,他原本便知怀夏颇有几分过目不忘的本事,光是听人背了两遍书,自己便能复述出来。如今见那等枯燥无味的宫规她竟都记住了,暗自点头。
他本也对梅才人无甚偏爱,于梅才人那小产了的孩子,也不过是怜悯几分罢了,并不算多上心。怀夏这般话,倒让他把注意力转到了那被他曾疼宠过两年后便再少关切过的女儿身上,忽然心生可惜,没能多看过她几眼,看她是怎么从那两巴掌长的小婴孩,长成如今这般冰雪聪明的。
他便又道是“可清平,如今宋才人说,是贤妃叫她去与梅才人起争执的。你那玉鸢宫又铁桶似的,也没个人证物证在。”
怀夏本想蹙眉,又强忍住了。也不知是谁的指使,宋才人竟说了这等胡言乱语出来。但玉鸢宫整宫之人均是寡言少语,又不与旁人往来,这事在宫里都是出了名的。
如今,宫里若有人出来说宋才人说的是真的,倒是真能一把将贤妃推下水去。但若没人出来说话,却也无法证明宋才人说的是假话。
除非是能寻出指使宋才人的人来。但那人如今已经做成了事,自然要在众人身后藏好,哪里会再露出马脚
怀夏转念想了这么多,却摆出一脸困惑的模样“可是,父皇,母妃一向少出玉鸢宫,与梅才人恐怕并无旧怨,又为何要自降身份,去为难一位才人”虽是外家不显,但毕竟在陛下后宫不如今下这般充盈时,因诞下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得以封妃,贤妃与梅才人,那也是天上地下。
淑妃嗤笑了一声,道是“说不准便是看梅才人得怀龙种呢。”
怀夏又是满脸疑惑,道是“可梅才人不是直至昨日那事后,才知晓她怀有皇嗣吗”梅才人不过月余前偶得了一次幸,这个把月的时日,还没什么身子上的不适,更不会闲来无事去请御医诊脉,若不是昨日小产,恐怕还要再隔月数,才能得知这天大好事。
眼见还未有人反驳,怀夏又问道是“何况,母妃一向为人守矩,为何要做那等事”
怀夏问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一脸天真的小女儿姿态,不管怎么瞧,都是单单纯纯,问出心中不解罢了。
但怀夏却正说在了要害上,贤妃只有一个女儿,又不得宠,向来是守着女儿的姿态,只等怀夏长成、招了驸马,出宫建好公主府,若是有幸,等年岁高了,还能搬去公主府中,让女儿奉养天年。害了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对贤妃而言,全无半点好处,反而招得一身腥。
皇贵妃也凉凉道了一句“清平才不过八岁便懂的道理,本宫今日跟你们磨破嘴皮了,也还有人不信。”
“行了。”早便不耐烦的男人挥了挥手,制止住了还要继续重复着之前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