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桐故作镇定将慌乱之意藏在心底“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苏四方注视着桑桐没回答，花云月朝苏四方努了努嘴“我是刚到的。”
这一刻，桑桐感觉自己的心沉底了。
苏四方都听到了。
她一直努力避免的事情还是发生。
以对方的姓格和自幼接触到的教育，是绝对无法接受“草菅人命”这种事的，更何况是上百条
花云月感觉出二人间的异样“我先回去和寨长商量一下，你们聊。”
桑桐点了点头，苏四方眼中浓浓的失望与陌生感刺痛了她的心。
花云月走了几分钟，桑桐才艰难的迈开步子来到苏四方面前“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四方拈佛珠的手停了“我一直跟在师姐身后。”
桑桐垂下头咬了咬嘴唇“你听我说”
“好。”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桐师姐是想告诉我，你的决定是有苦衷的师姐可知六道众生轮回成人需要承受多少辛苦，历经多少磨难”
“桐师姐，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
在此之前苏四方从未如此大声的和她说过话，原来佛陀也会动怒的。
桑桐的唇边堆起苦涩的弧度，苏四方并没有变，她仍旧是那个悲天悯人慈悲心肠的高僧。
这样很好。
桑桐缓缓的抬起头“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会今天才知道吧”
“师姐”
桑桐忍住心口的抽痛，这么多天以来她终于能够面对苏四方了，她并不迟钝，她都明白、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对，命令是我下的。很简单，那些村民感染太严重没有拯救价值了，与其让不化骨用尸气养着他们做醒来的餐点，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我是特殊事件处理局的代理局长，考虑问题的立足点自然不能和你比。苏四方，我们是不一样的明白么”
“可道家不是也讲究大道证心”
“哈大道证心我从未想过追求大道又何需征心所以说，我们两个一点共同点都没有，我就是一个心甘情愿为政治服务的俗人，你是大宗的关门弟子即将得道的高僧，回基地以后我安排人送你回西臧，我代表局里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还有，我把你们骗出来并不是想瞒着你，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我妹妹，其他随你。”
花云月又来找人桑桐便回去了，留苏四方一个人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
二人并肩穿过信长阴暗的走廊，花云月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我好的很。”
来到门前花云月挡住了桑桐推门的手“一会可能会出现意见分歧，花婆八十多岁了，黑婆多大年纪连我师父也不是和弄清楚，少说也有百岁。寨长和白伯稍微年轻些也年过花甲，阿离的年纪虽小但她出生在蛊婆世家，她体内的本命蛊目前只是代蛊，将来她母亲去世前会把代代相承的本命蛊渡到她体内，所以请你秉持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少说几句，我倒是不介意再替你解蛊，如果也你愿意的话。”
桑桐瞪了花云月一眼，推开了门。
屋里几位正用苗语吵的不可开交，黑婆站了起来佝偻的腰身都挺直了几分，手杖“砰砰砰”的敲击着地面，十分激动。
即使看见桑桐回来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从站位上来看黑婆与花婆白伯的立场冲突，寨长从中劝和，阿离持中立态度抱着胳膊远远的看着。
花云月小声解释道“花婆和白伯同意带着各自族人出去暂避，黑婆说这里是我们苗族人的根，历代祖先皆长眠于此。蛊婆最重要的就是传承她不同意离开，阿离也是黑苗人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会在外族人面前表露。”
“诸位，请听我说几句。”
花云月跟着劝了好半天阿离也去搀扶黑婆，几人这才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推开了，苏四方走了进来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桑桐全当做没看见，说道“我想请教诸位一个问题，还望不吝赐教。我在一本古书中看到一个故事，说八百年前南疆有一位蛊婆联合十几位僧道、术士、能人，消灭过僵尸皇族不化骨。斗胆问一句，诸位谁有把握如当年这位前辈一样，消灭不化骨的吗”
“我白苗族用蛊救人治病，这事儿你要问黑苗。”
黑婆冷哼一声“你说的故事我知道，八百年前我们苗族共同的族长便是你口中的那位前辈。”说到这里黑婆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第201章 母女缘尽
“时代变啦侍神一族血脉凋零, 八百里苗疆名存实亡。只有少数几个寨子还恪守着祖宗留下的东西, 整个苗疆血脉纯正的蛊婆屈指可数。”
“您可知克制不化骨之法”
黑婆沉默了一会儿, 回道“不化骨是传说中的东西, 要制服它自然也要传说中的东西。自蚩尤大神统一九黎至今已有数千年，传说中的无上蛊物却罕有现世。它最近一次出现还是在八百年前, 那位老祖是何等风华凭一己之力整合九黎部族共御外敌，只可惜天妒芳华神蛊出世不久, 僵尸皇不化骨也现世了, 老祖为了保护万千子民放出本命神蛊与那不化骨同归于尽, 从此以后我苗族就再也没出过神蛊了。若是没有纯正的蚩尤血脉，就算神蛊降世也休想驾驭它, 凡夫俗子妄求神物只会落得一个天怒神罚的下场”
黑婆的声音像是从尘封多年的风箱中硬挤出来的, 沙哑难闻、渗出一股寒意。
黑婆说完对花云月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年过百岁的她牙齿居然如此完好。
花云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桑桐还没反应过来，白伯花婆双双起身向后退去。
少女阿离更是发出一声惊呼, 紧紧的捂住嘴巴看着花云月和黑婆小心翼翼的向后退去。
寨长坐在主位上岿然不动, 黑婆与花云月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苏四方和桑桐坐在花云月两侧。
花，黑；二人皆是一动不动，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周围温度瞬间低了好多，燥热闷湿的会客厅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丝丝凉意。
桑桐暗自捏了一个法诀，嘴唇翕动无声的念了一段咒语往双目上一抹明目
不看还好, 一看之下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密密麻麻，不知名的虫子布满黑婆裸露的皮肤上。
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一股肉眼看不见的黑气，这些虫子碰到黑气后痛苦的蠕动，却依旧死死的粘在黑婆的身上。
桑桐心头一紧，不禁侧过身子看了花云月一眼，她的身上倒没有黑婆那么恐怖。
不过在她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妖艳的红点，像一颗精致的朱砂痣。她双手成拳放在膝盖上，好似在比拼内力。
这两人竟然在斗蛊
一道亮银色的光芒从花云月的眼底闪过，环绕在黑婆周围的黑雾也陡然浓郁，那些黏在她身体上的蛊虫开始纷纷脱落，有的掉在桌面上蹬了蹬腿化成了粉末。
与此同时花云月眉心的“朱砂痣”也消散了。
黑婆发出一阵“桀桀桀”的笑声“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一直以为老花婆子是被雷劈死的，没想到居然是被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好徒弟取了姓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花云月的脸上，后者一派风轻云淡勾了勾嘴角“长春蛊也不过如此嘛。”
“嘭”的一声，黑婆的手掌将地板凿出了一个窟窿“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敢大言不惭若不是念及侍神一族血脉凋零我早就杀了你。”
“您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看在您年长的份上留了一手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寨长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刚才的事情权当二位切磋了一场，大敌当前莫要伤了和气。”
“我看今日也商量不出什么结果了，云月告辞。”
花云月挺直腰身下巴微扬，以一副高傲的姿态带着桑桐和苏四方离开了寨长家。
出了大门又百步，她停下脚步一把抓住了桑桐的胳膊“帮我看看有没有人跟过来。”
桑桐环顾一周，寨子里大部分人都去帮傻伯料理后事了，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见桑桐不说话，花云月抓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捏的桑桐直咧嘴。
桑桐瞪了花云月一眼，见对方脸色苍白“你不要紧吧”
花云月死死咬着下唇，嘴唇伸出了血珠，她没有说话而是焦急的看着桑桐，等着她回答。
“没有人。”
“噗”的一声，花云月喷出一股血雾，倒了下去。
“花云月花云月”
桑桐卡着花云月的腋下将人拖了起来“苏四方你背她回去。”
另一边，桑桐他们离开不久，黑婆也起身告辞匆匆回家去了。
走出很远，桑桐脚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滩鲜血是如此刺目。
她快步跑了回去，踢动周围的土将血迹彻底掩埋才跑回来。
这场斗蛊是花云月输了。不过她掩饰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看出端倪。
强忍着走出这么远，确认过没人看见才把血吐出来，可见她骨子里是多么的要强。
这样的事情桑桐曾经也做过，刚加入特殊事件处理局那会儿，为了不让人看扁，不知有多少次挺着内伤谈笑风生，然后回到房间里偷偷吐血。
她转头看了一眼伏在苏四方背上沉睡的花云月，突然不是那么讨厌她了。
如果她能加入特殊事件处理局，她们也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搭档。
酆都转生殿。
阳间三日光阴，地府十倍之数。
再有几个小时就是穆容母亲唐洁转生的时辰，记忆中的农家小院里唐洁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将碗筷递到穆容手里“来，尝尝红烧肉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地府的食物是冷的，穆容夹起一块红烧肉吃到嘴里，鼻子一酸捧着碗低下了头“好吃。”
唐洁抬手迅速抹去滑落的泪滴“好吃就多吃点儿，再来尝尝鱼。”
这一餐唐洁几乎没有动筷，她不住的给穆容夹菜碗里堆的如小山高，而一向食量很小的人却来者不拒，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
唐洁看着乖巧的女儿百感交集记忆中那个羸弱乖巧的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还依稀记得当年他们家徒四壁，吃一顿肉都是奢望。穆容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懂事，从不提“过分”的要求。
有一天唐洁做零活攒了些钱便买了一条五花肉回家，白水煮肉蘸蒜泥最简单不过的吃法，年仅六岁的穆容从肉下锅的那一刻起一直眼巴巴的守在锅边，不时舔舔嘴唇，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唐洁“妈妈，熟了吗”
唐洁忍不住又抹了把眼泪，这一生她亏欠女儿的实在太多了。
“女儿。”
“嗯”
“你你前几天说的那个女孩，就是桑榆，她对你好吗”
“她对我很好，照顾我、包容我、理解我，不会有人比她对我更好了。”
“可是两个女孩在一块儿不是流氓罪吗”
“妈，流氓罪早就取消了，台北市已经允许同姓登记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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