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孤是真的老了,抱着小夭,竟如此吃力。”
“是小夭长大了,君上应当高兴才是。”
“是啊,孤应当高兴,只是这些年,委屈你了,年轻时你就随着孤征战南北,如今老了,还要颠沛流离,孤,竟未让你过过一天的清净日子。”
“这大半辈子能为君上鞍前马后,是念珠的福气,念珠无悔。”
“孤知道,所以孤有愧于你,来世,若是有缘再见,孤,必定再不会教你这般劳苦,阿珠,青儿她坚韧如兰,长得越发像你了,日后你可莫要亏待了她。”
“罪臣之女”
“糊涂话,”陈国公苍老的手拂去念珠鬓角斑白的发,如那温润少年模样,笑道“你这个罪臣之妻,孤可没苛待过你,答应孤,嗯”
拗不过他,念珠无奈的说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走吧。”
“我走了。”念珠骑上战马,对着青儿说道“我们走吧,喝驾”
她们这一走,就再没有回头,她们知道,自己一旦回了头,就是宁愿死,也不会离开陈国国土一步了。
所以她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飞快的往陈国北方边境驶去,往那漂泊无依的远方驶去
陈湣公二十三年秋,宛丘城破,陈国公被俘,昭莘遍寻不见婉夭,对陈国公严刑逼问,未果。
同年冬,楚惠王于心不忍,下令公孙朝杀陈湣公,陈国自此灭亡。
、闯祸
婉夭裹着银白的披风,卧在暖榻上,望着单衣薄衫,于庭院中练剑的青儿,与念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美人终归是美人,衣衫破旧也罢,身世低微也罢,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与公主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那怎得,偌大的车厢城,皆向青儿献殷勤,未见有哪位王公贵族会当着青儿的面与我搭话”婉夭笑着,推了下面前的茶盏,念珠上前满上,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婉夭打住了,“在奶娘的眼里,怕是无人能比得上我了。”
两人轻笑出声,被青儿听见,青儿收了剑便问她们在笑什么,婉夭使坏,隔着漫天大雪,对青儿朗声说道“这些时日,求亲的王公贵族都快把我们家的门槛给踩烂了,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给你说门亲事了,正想问问你的打算呢。”
本想闹个青儿面红耳赤,不想青儿扑通一声跪下,将脑袋埋进了雪地里,义正言辞的说道,“若是公主需要,青儿绝无他言。”
“哼哈,逗你玩的,这么认真做什么”婉夭抿了口热茶,复又皱紧了眉头,将剩下的茶水泼到窗外,滚滚的热气忽的消散开来。
婉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纵使我想,只怕那上离大夫也未必会同意,这世人皆知,晋国上离大夫是个好色之徒,父王怎还教我们三个女子投奔于他”
“国君必定是有国君的打算,公主勿要多想。”
“这间院子和我在陈国的寝殿很是相像,听说,是上离大夫耗费大半家财才建成的。”
念珠手心后背忽的冒出一阵热汗,不敢应答。
“青儿,你去后山练剑吧,午饭时再回来。”
青儿抬起头,望着婉夭与念珠,爬到窗前,低头认罪道,“是青儿的错,是青儿求得上离大夫,跟念珠姑姑无关,青儿只想着,念此旧景,公主可以开心些。”
“如若是你的心上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散尽家财,你当如何”
青儿愣愣的抬起脑袋,一双天生娇媚的眸子望着婉夭,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她喜欢,一切就好。”
“你还真是温柔贤良,嗯”
“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能让你感觉快乐的那个人,可是我没有能力杀了那个人,更不忍心看到你伤心,所以我走了,我看到你因为她家破人亡,我只得回来,像条狗一样活着,低 jian 如我,也只能够凭借色相去求别人给你盖一间这世上最好的宫殿,只希望看你快乐,即便不快乐,你能够安一些,也是好的,我不像你的心上人,那般身世显赫,荣耀加身,我能够给你的,便是 xing 命也在所不惜,可是那个人呢她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却会动心,却会为她求情,感情这东西,真是毫无道理可言,不是吗”青儿想了想,咽了口唾沫,连带着这些话一同咽了回去,只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若是昭莘为了另一个人散尽家财,公主,你当如何”
“别再跟我提起她,明白吗”
“是。”
“上离氏在晋国能有这样的地位,靠的是她们的当家夫人甄,昨天晚上,她的下人给我带来口信,说想要见见你。”
“什么时候”
“具体的日期并没有说。”
“我是问,那个下人,什么时候靠近的你。”
“用完晚膳后。”
“我一直呆在公主门外,怎会毫无察觉”念珠喃喃自语道,“那人是不是红衣黑发,腰间无刀剑环佩,空无一物”
“烛光太暗,我并未看清。”
念珠盯着青儿,冷冷的说道,“你,闯了大祸了”
、凛冬之水
三日之后,叩门之声乍然响起,婉夭立在正厅门外,看着推门缓入的甄氏,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躬身行礼。从前她是能忍则忍,能退则退,如今甄氏要置青儿于死地,她也无须再委屈求和。
“听说漓水岸边开了数枝梅花,红白相间,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早前便想带妹妹过去看看,却一直没有见到妹妹,还以为你被那昭大将军给掳了去。”甄氏徐娘半老的一张脸上堆满了笑意,娇嗔着拿婉夭打趣。
“夫人说笑了,父王将我托付于你们上离氏一族,必定是清楚你们在晋国的地位的,在你们的地界上,那昭莘还没这个能耐。”
“妹妹嘴巴最会讨人欢喜,不过夫君公然把你们安置在此处,怕是诸国都传遍了,我在漓水之岸有一处老宅,你们可以搬到那里暂住些时日,等风声过了,再搬回来。”
“听说今年的雪,是车厢城二十年来最大的一场,等到雪融了再搬也不迟。”
“唉,每年下雪的时候,他们都会这么说,再说,那边什么都有,你们只要人过去就可以了,很是方便。”
“哎,夫人多虑了,这宅子可是我们老爷花费重金为公主而建造的呢,听说是仿照公主在陈国的寝殿所造,只怕公主舍不得嘞。”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手撑着腰,迈着八字步,从甄氏后面走出来,尖牙尖嘴的继续挖苦道“这老爷对公主二人的情意可是诸国皆知,他日老爷娶了公主主仆二人,她们可就是我们晋国的臣民,昭莘若是再想对公主动手,可就是楚晋两国之间的事情了。”
“嘴巴干净点”青儿这一生,受过的屈辱,挨过的骂不少,别人怎么作践她都无所谓,但听到别人作践婉夭,乃是平生第一次,当即抽了剑,想朝那妇人的 xiong 前刺过去。
婉夭伸手拉住青儿,手指摩擦着她的手腕,低声赔罪道“青儿出身低微,粗野惯了,还望这位夫人,勿怪。”
“勿怪哼,这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公主,你才是奴婢呢”